第48章 当我遇见你
林乐扬感觉自己坠在梦境里很久,睁开眼时天还是大亮的。
李川正倚靠在床头和谁着电话,见他醒过来立刻道:“他醒了,先不了。”完挂断电话,伸手将林乐扬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拨弄到一边,“不再睡一会吗?”
林乐扬愣愣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仅凭本能慢吞吞撑起身,觉得脑袋昏沉四肢无力,但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睡过去很久。
他扫视整个房间,最后视线落回到少年身上。
“我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李川没能回答。
林乐扬其实很明白。
根本没有什么穿越,没有十八岁的自己一睁开眼就来到十年后。
他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阻止父母的死亡。
他一路上的成长总是在不断地、不断地失去着什么……
最难熬的那段时光是季挽柯陪他熬过来的,直到后来季挽柯也永久地离开他了。
他曾经拥有那么多东西,最后都一一失去了。
对了……季挽柯!
林乐扬再次抬起头看向李川,这一次他再也没办法服自己,没办法再麻痹自己。
他们是如此相像。
现在的李川,十九岁的李川是那么的像长大成熟后的季挽柯。
林乐扬的记忆逐渐复苏,本来干涩疼痛的眼睛又蓄满眼泪。
他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人,他把他忘记了,喜欢上另外一个和他很像的少年。
这样的认知令林乐扬胸口钝痛。
他是个糟糕的人。
李川以为他是又想到父母才落泪,刚想靠近安慰,林乐扬回过神并把他推开了。
“别过来。”他的声音发着颤,眼睛轻轻一眨便有热泪掉落。
“哥哥?”李川轻声询问,神色里布满担忧,试图再一次靠近。
他不想刺激到林乐扬,怕他有什么应激反应。
林乐扬则用力摇摇头,抗拒道:“我想起来了。”
李川略微停顿一下,“我知道。”
他全部知道,所以如此不安,如此焦虑,如此害怕。
他什么都想做又什么都做不了,无法代替林乐扬承受这份痛。
此刻他的爱人正在哭泣,他却不能把他拥入怀中。
林乐扬:“我曾经有一个恋人。”
李川:“我知道。”
“我们很相爱。”
“……我知道。”少年停顿一下继续道。
光是这一停顿就令林乐扬心口灼烧。
他怎么能呢,他怎么能伤害眼前的少年。
他才十九岁,他的喜欢也是喜欢,他的爱也是最诚挚的爱,他那么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
自己究竟把他当成谁来喜欢了?林乐扬分不清,他没办法分清。
“后来他死了。”他着,看到李川的瞳孔微缩,迅速把手攥成拳。
“如果他没有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林乐扬无暇顾及这些,他觉得呼吸很痛,吸进肺里的氧气都消耗殆尽,“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林乐扬。
从季挽柯离开后就是了,现在依旧是。
他分不清自己爱上的是少年本身还是残留在少年身上的季挽柯的影子。
尽管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可忘记也是一种罪过。
“你不是,不能这么自己。”李川伸出手温柔地捧住他的脸,“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怎么会是错?”
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悄然靠近,眼眸里有深深的伤痛。林乐扬想这是我带给他的,这样还不算糟糕吗?他很心疼,想要你不要痛了,我实在是个坏人,不值得你这样喜欢。
他会心疼,是不是代表他是喜欢李川的?
可他不能爱着季挽柯的同时也爱李川。
“我的心不能分成两半。”林乐扬有些无措地讲。
李川却:“不用分成两半,全部都给我就好。”
天气热得要命也耀眼的要命,在这片燃烧的光明里,两个人的眼里都只剩下彼此。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李川和季挽柯是一个人。”少年捧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眼看快要吻上了,“我爱你,谢谢你再一次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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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年5月19日。
季挽柯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全身无一不在叫嚣呻吟着痛苦,骨头像被断了,喉管更是干渴地如同被撕裂。
眼皮被强光照射,他迫不得已动了动眼珠,突然听到声地惊呼。
“天呐还活着……”
这里是哪里?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出差回来,半路上突然下起雨,雨刷刮蹭着车玻璃上的夜空,一辆卡车突然失控歪斜着向他驶过来……等等,那辆车是朝他撞过来的!
自己这是出车祸了?!
季挽柯还在猜测着,可身体实在太痛了,脑袋里的嗡鸣声吵得他无法思考。
闭眼后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你是谁?”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黑暗里他看到一个弯曲着脊背站立的少年。
“你是我吗?”那人忽然开口问。
或许是季挽柯摆出疑惑的表情,少年死气沉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和我有一模一样的长相。”
“你想活着吗?”少年问他。
季挽柯不出话。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这次还是会醒过来,我就从这家医院的最顶楼跳下去。”少年的表情毫无波澜,嘴巴里却着可怖的话语。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在死之前我要电话给那个女人,我要她亲眼看着我跳下去。”少年的背依旧弯着,低头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臂,“是她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这要怪她。”
季挽柯听不懂他在什么。
他也无法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你不觉得吗?”少年忽然看向他,露出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眼里竟然满是泪水,眼神却是浑浊的,“为什么我总是死不掉呢?”
季挽柯微微皱眉。
“你好像很不赞同。”少年直勾勾盯着他,眼睛还在往下流淌泪水。
他的悲伤和他这个人好像是分离开的。
“那来做个交易吧,只要一想到还会醒过来还要再死一次,我就要吐了。”他着抬起手指了自己又指季挽柯,“既然你那么想活着,你来替我好了,相应的我会……我什么都不做就是报答,只要我死了就不会电话给李丽梅,也不会弄伤病房里那些乱叫的精神病。”
“很合适吧?”少年到这里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不等季挽柯给出任何答复便,“那么成交了。”
……
季挽柯猛地惊醒过来。
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黝黑瘦弱的,布满伤痕的双臂,
……他是谁?
病房里除他之外没有一个人,季挽柯拔掉插在手背上的针管,下床时踉跄一步。
这具身体太孱弱了。
他是谁?
脑袋里一片嗡鸣,恍惚间他看到一些晦暗的片段。
画面里的男孩一遍遍不停地质问:“你究竟为什么和爸爸离婚?我们一家人不好吗?”
女人一边哭一边摇头抱住男孩,“川川对不起,但是妈妈受不了了,等以后、以后就你和妈妈一起过好吗?妈妈保证让你过得很好。”
男孩拼命想要挣脱女人的怀抱,奈何女人抱得太紧,他只能用拳头砸女人的背,“我不要!我就想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妈妈,你去跟爸爸,这样他就不会揍我了,妈妈你去,你去啊!”
“呜……川川别哭了,妈妈不和爸爸分开了,妈妈留下来。”
紧接着下一个画面里,男孩长大了,看上去十三四岁,是清瘦的少年模样。
他在切割自己的肉,用一把刀,慢慢错开自己手臂上的皮。
女人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季挽柯的耳膜。
他看到少年的眼神死死钉在女人身上,女人抢夺过他手里的刀,那么锋利的器具也同样割破女人的手指。
少年看在眼里,明明手腕在痛,心里却升起一股另类的舒畅感。
这是你应得的。
因为你骗了我。
口口声声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失约了。
还想把我丢给爸爸。
……
他究竟是谁?
季挽柯顺利穿梭过那条阴暗的走廊,在楼梯口放慢脚步。周围是各色病人,大家穿着同样的病服,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林乐扬忘了……”
季挽柯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地紧缩,连带呼吸都沉重了,完全迈不开步子去往别的地方。
他抬起头,只见一间病房的门外有两男一女站立。
季挽柯忍不住屏住呼吸,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个女人长得实在眼熟,他在哪里见过吗?
他不记得。
“什么都不要告诉他。”女人,“不然他会再死一次的,我不能再、我不能接受……”
“没人能接受。”气质沉稳的男人开口道,上前一步轻轻把女人虚拥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肩膀,“现在先什么都不要跟他。”
“不然永远也不要了。”女人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抬头时眼里闪烁着泪花。
“十八岁没什么不好,忘记好的事也忘记坏的事,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要他活着。”
季挽柯听到这里头突然痛起来,呼吸也变得艰难。
“李川……”
“李川!”
有谁在叫他。
季挽柯猛地回过头,看到戴护士帽的护士正在焦急寻找什么,下意识把自己掩藏在转角处,这下离那三个人更近了。
没人注意他,他们都神色凝重地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终于对好口径,女人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照了照镜子轻呼一口气推门进去。
“李川!”
又有人在叫他。
季挽柯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迟早要被人发现,索性主动回了病房。
他现在的记忆是混乱的,哪里都去不了。
护士是新来的,见到他回来心里的石头落下去。
她实在太着急了,按理不能这样到处喊病人的名字。
还好李川自己回来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躺在病床上,季挽柯突然。
护士皱眉,不满道:“什么?”她还在为李川的私自逃跑而生气。
“现在是哪一年?”季挽柯。
护士来回看看他,奇怪道:“2026啊。”
不应该是2024年吗?季挽柯皱眉,下意识感到不对。
但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被绑起来了,四肢牢牢固在床头和床尾,神色却异常镇静,再次开口:“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本来已经算离开的护士转过头看向他。
“……住在406号的病人还好吗?”
尽管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还是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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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究竟是谁?
季挽柯再一次无意识地走到楼梯口,正对着406号病房。
那里面的人能给他答案吗?
“李川。”有个护士面色不太好看地,“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这几天总是看到你乱转。”
季挽柯记得她。
是上一次住院时负责照顾他的护士。
他把她弄伤了。
是故意的。
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季挽柯下意识让开过路,护士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知道这也是自己做的,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明白。
他真的是李川吗?
他对李丽梅没有刻骨的恨意,偶尔甚至会想,这一切的起源是他那个滥用暴力的父亲。
为什么要把错全部怪在女人的头上?
季挽柯有太多不解。
有关于李川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他想起来的越多越觉得违和。
而后的某天里,他听到有人讨论406,他们住在那里的人是被情所伤才选择轻生。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都这么脆弱?”
“哎,我听别人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去年这个时候好像也来过一次医院呢!”
“对对,而且这次一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人看着还好好的,就是好多事情给忘了,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吧,你这算什么事……”
季挽柯蹙起眉下意识按住胸口,胸腔里像积了一团阴云,怎么都消散不去。
他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走,又一次停在那扇门的不远处,他看着那块印有406字样的牌子,想象里面住着一个怎样的人。
“林乐扬。”
那是他的名字。
季挽柯只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直到那一天。
他第一次看到406号房里走出一个年轻人,茶色头发长至颈间,身躯略显单薄,和他穿一样的蓝色病服。
季挽柯一下愣住了,过了几秒才想起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偷偷观察起对方。
那人在周围转了一圈,好像是找不到路,最后委屈巴巴地跟着护士下了楼。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季挽柯想都没想从楼梯间跑下去。
——他想见他。
在春日里,潮湿的水雾下,他看到林乐扬的笑容。
就是那一瞬间,季挽柯想起来。
他根本不是李川,不是2007年出生。
他叫做季挽柯,生于1998年11月29日。
他的父母双亡。
他的童年无趣。
他在大学时遇见林乐扬,最开始只把他当做自己舍友里的其中一个。
他第一次被林乐扬吸引,是在军训的时候。他记住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子。
他喜欢他。
他爱他。
今后也会一直爱下去。
他再一次地被他的笑容迷住眼睛,心跳加速。
林乐扬摔倒的那一刻,季挽柯瞬间伸出手扶住他。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他开口询问,那一刹那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爱你。
季挽柯爱林乐扬。
当我遇见你,爱是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