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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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过年,百姓们都待在家里和家人享受难得的清闲日子,偶尔也出门遛弯同街坊邻居唠唠嗑。

    除了邻边的各种杂事,他们最热衷的还是讨论上京城中高门大户之间的恩怨纠缠。

    馄饨摊前几个人凑在一起笑一些闲话,从庄稼收成转到花魁姑娘,最后拐到云王府的沈宜年。

    中年男子咂咂嘴,叹息道:“当初沈家二姑娘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吗?没想到嫁了人这般疯魔模样。”

    另一位留着胡子的人也跟着叹气,“是啊,当初她和云王爷爱的轰轰烈烈的,我一个大男人听着都觉得不容易,如今还是没能落了俗套,待在后院里同人算计来算计去,和其他女子倒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位带着厚帽子的瘦男子胃寒一样缩了缩脖子,吸溜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馄饨汤,抹了把嘴道:“那能不一样吗?我看她也是被云王爷逼的,云王爷的妾室一位一位的往府里抬,她也越来越疯,前几日不还忽然发脾气发卖了云王府一位舞姬,那舞姬只是去跳个舞贺年罢了,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道:“娶妻纳妾的倒是没什么,当初云王爷非沈宜年不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靠谱,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他一个王爷,能一辈子只要一个沈宜年才怪呢!”

    胡子男人忽然重重咳嗽一声,对着几人压低声音道:“你们看那边那几人……可别是我看错了。”

    另几位吃馄饨的听着他的话,也都偷偷摸摸往后瞧,却见长安街那边走来几人,两个大人还有一个不大的少年,正沿着街边铺子慢悠悠走着四处看东西。

    两个大人一男一女,那女的一身青色裙裳,披着厚实的白绒披风,手里拿着纸一样的东西到处量着,时不时侧头跟旁边两人些什么。

    她身边跟着的是一名披着黑色大氅的高大男子,周身的气质便透着上位者才有的贵气。他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公子,正一手拉着那男子一手拿着油纸包吃东西,看起来欢乐的很。

    那男子感觉异常敏锐,几乎是他们才把目光放过去,那人就立马察觉到了,漫不经心的朝他们看来。

    几人连忙收了目光低头吃馄饨。

    那人也就随意一瞧,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又放在身旁女子身上。

    仗着馄饨摊离他们距离远,几人压着嗓子嘟囔着,“那是端亲王吧?他旁边那个是沈家大姑娘,我认得她,前几日圣上册封的永安郡主。”

    胡子点头,“是他们,不过永安郡主也叫不长了,我们估计快改口称她为端亲王妃了。”

    沈家大姑娘沈幼清,经历最为丰富坎坷的奇女子。她曾经因为云王没了清河郡主称号,结果转身就又被册封为永安郡主。

    曾经追求端亲王闹得京中众人皆知,他们还都看过她的笑话,结果转身端亲王就亲口求旨要娶沈幼清为正妃,皇帝都只能应允。

    虽然传闻听得不少,但是实实见到他们二人走一起逛街还是第一次,几人一时有些好奇,非常想瞧瞧那边情形,碍于殷尤的脾性,又都不敢那么明显。

    之前他们对于端亲王和沈幼清的关系只是靠听听八卦以及其他人的胡乱推理来了解,而且为了满足他们设想脑补的爱好,传闻充满各种狗血刺激,主角们之间的关系更是复杂一团。

    但是两天前殷尤在御前请求圣上赐婚一事可是把二人关系定的实实的,如今他们更是招摇过市向众人展示出了二人的恩爱,其他的四角恋、报复各种版本自然就成了假的。

    起来殷尤请求皇帝赐婚的表现比之前云王爷顾钰求娶沈宜年的霸气多了。

    几日前,端亲王殷尤在朝见天子时,忽然对圣上他要娶沈幼清。

    是“要”而不是“想要”,可见殷尤态度之坚决,满朝文武皆惊,众人量的视线在端亲王、云王以及康宁侯之间来回转悠。

    康宁侯自己也是猝不及防,虽然他早早就感觉到二人之间关系暧昧,但思及沈幼清已经没了什么拿得出手的身份地位值得殷尤费心思,也没有多上心,毕竟端亲王总不能看上了那个寒酸的铺子吧?

    如今猛地一听殷尤这般向皇帝请求,沈延还觉得被馅饼砸中了头,自己莫名成了端亲王的岳父,还没开始摆谱呢,殷尤下一句话就狠狠了他的脸。

    殷尤非常不在意沈延的感受,直接对皇帝,他想娶沈幼清,但是又不想让沈幼清顶着沈家姑娘的身份嫁给他。毕竟沈幼清也是实实被沈延赶出来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回侯府去了。

    皇帝一时也不知道殷尤什么想法,毕竟他自己也是夺过沈幼清封号的人,便只好顺着他的话道:“爱卿的是,所以爱卿怎么想?”

    于是殷尤就毫不见外的提要求了,想要沈幼清风风光光的嫁给他,最好她还要有一个能看得过去的身份,以此堵住众人乱嚼舌根的心思。

    满朝?乱嚼舌根?文武官员:……

    虽然但是,他们的确曾在私下议论过沈幼清嫁给端亲王是实实的高攀了。

    皇帝虽然挺想殷尤就这么娶了一个啥也没有的沈幼清,但是殷尤如今摊开了,他也不敢拒绝,只能继续顺着他的话道:“爱卿得对啊,所以爱卿觉得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殷尤很是满意,于是提“建议”道:“既然如此,那劳烦圣上为我心爱之人重新给个封号吧。”

    册封郡主赐予封号可不是一件事,整个朝堂的人都觉得殷尤太过胡闹,但是无人敢出来做第一个摸虎屁股的人。

    无人反驳,皇帝只得忍气吞声顺了殷尤的意,还不忘给自己找台阶下。

    “怪不得爱卿如此爱慕,沈幼清的确是一个好姑娘,性情直爽不加掩饰。之前槐序宴她也是脾气没控制好,朕也是被云王气坏了一时冲动,后来朕忙忘了没收回冲动之语。那既然今日爱卿给朕提了醒,就重新恢复她的封号,照旧尊为清河郡主吧!”

    殷尤尚还不满意,慢条斯理地继续提建议,“陛下且慢,既然是要清清脱离之前的一切,那以前的封号也太过晦气,还不如重新给一个封号。臣觉得永安便寓意挺好的,陛下觉得如何?”

    嫌弃封号晦气……

    圣上想法很多,但是都不敢。

    殷尤仍旧牢牢把持着朝政,之前顾钰勉强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近日来顾钰却越发不成器,皇帝交给他的事情几乎没办好一件,能力原来越差,连府里的烂摊子都不能处理好,根本无法使朝堂上的一些老狐狸信服。

    而皇帝自己又已经年老,精力越发有限,没有心力去折腾着谋夺回权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权旁落。

    皇帝不得不让自己看开一些,他已及冠的儿子都不成器,重新看好的皇子也才不过五岁,届时就算自己费尽心思夺回了政权,也没办法一直紧紧攥在手里。

    反正殷尤只是把持着朝政,没有要反的意图,也不干涉自己的后宫,那自己舒舒服服的做皇帝在最后几年安稳享乐也就行了。政事上的分歧皇帝都忍了,如今可不想和殷尤在这种事上撕破脸,便任由他意。

    于是沈幼清不仅等来了声势极大的册封,还顺带收到了皇帝的赐婚。

    沈幼清着实发懵了几日,还没怎么适应下来,殷尤今日便又带着她出来逛街,还捎带了一个沈清濯。

    他们走到一处卖稀奇古怪的各种玩意的摊前,沈清濯被摆着的各种惟妙惟肖的动物吸引了视线,停在铺子前走不动路了。

    殷尤就停下来让他自己来选想要的。

    卖玩意的商贩认识他们,诚惶诚恐的就要跪下行礼,沈幼清头大地拦住了他,“别了,我们就站这一会,别闹得大家一会都知道了。”

    商贩连连点头,两位大人物来这里买他的东西,那可真是天降的好运气,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宣传一波。

    他殷勤的对着沈幼清推销,“郡主,您看看想要什么,我包给您拿到府里去。我们这里的玩意不值钱,能够让公子喜欢就好。”

    话间,沈清濯已经挑了自己喜欢的木头做的老虎,朝着商贩道:“老板,我想要这个!”

    殷尤伸手递过去一块银锭子,商贩哪里敢要,直直摆手不敢接。若是沈幼清给他,他还估计推辞几句也就伸手接过了,毕竟之前她在长安街这里开铺子众人都晓得她性格和善,殷尤可就没一点胆子去收了。

    殷尤不甚耐烦地把银锭子丢到他怀里,冷淡的丢出去两个字,“拿着。”

    商贩二话不敢,抖着手把银锭子从怀里掏出来,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钱找不过来时,殷尤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周围偷偷朝他们看来的目光实在太多,沈幼清最受不了这个,烦扰道:“这样子逛街实在麻烦,还不如我们乔装扮一番。殷尤你也不是张扬的人啊,怎么就非不同意?”

    殷尤冷哼一声道:“虽然皇上之前下了旨意,但是我担心有些百姓还是不相信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怕他们再次胡乱揣测乱传道消息,误导不了解真相的众人。我们干脆这样直接在街上走一圈,大家不信也得信了,我看谁还能传出别的东西来。”

    沈幼清:“……”

    沈幼清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话在嘴里过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你在意这个做什么?谣言而已,你身上的谣言不也很多误导性的?”

    殷尤瞥了她一眼,“这能一样吗?”

    沈幼清噎住,“这……不一样吗?”

    殷尤忍了忍,不无委屈的抱怨,“我觉得是不一样的。之前你和顾钰乱七八糟的传闻我没什么,是因为我知道是假的。如今关于我们如此真实的婚事却也要被谣传的话,我大概是要憋屈死,现在我自己辟谣还不行么?”

    沈幼清知道殷尤在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上会在意许多,赶紧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会开口了,以免殷尤更气了。

    沈清濯真是几人之中最为欢喜的了,这几日不用上学,自己的愿望也在几日前达成,他自认为人生已经很美满知足了。

    这么美满知足的时候,哥哥阿姐怎么可以因为这个事情争执呢?如果他们争执的话,当然是用吃吃吃来转移注意力啦!

    于是清濯善解人意的拉着身后两个大人,跑遍了一整条街,遇见好吃的就停下来要买,直把自己吃的肚皮圆滚滚的。

    他摸着肚子了个的饱嗝,看着殷尤和沈幼清二人不知何时又牵着的手,心里自豪的想:看自己多么贴心,真是阿姐和□□常生活中至关重要的开心果。

    *

    每逢年节之时,上京的绣娘们就格外的忙碌,加班加点的为等着换新装的人们裁置新衣。

    越是有名声的绣娘便越是辛苦,因为她们需要按照贵人们的要求一个一个定制花纹样式,做工还不能急、赶,贵人们对绣工以及针脚要求的极为严格,一点点针线上的瑕疵都不能行。

    但是麻烦背后,是名声的远扬以及巨额的赏银,多少绣女费尽了才华心思想要在贵人眼前露一次脸。

    而近日最令京中绣娘都眼红关注的是端亲王妃的嫁衣。

    挑了心思最巧、手艺最佳的百名绣女一齐赶制,上好的金线、珍稀的布料源源不断地往绣女身边送,力争在来年春日将嫁服赶制出来。

    二人一起过了年节后,沈幼清就不得不和殷尤暂不相见,她之前被收走的宅子也还了回来,沈幼清就收拾了东西前往自己的私宅待嫁,到时候只会请一个沈延来把流程走了。

    仔细算来,两人将要三个月不能会面,殷尤焦虑万分,比要嫁人的沈幼清还要坐立难安,沈幼清便写信命人悄悄送过去哄一哄殷尤。

    三月初九,永安郡主出嫁,十里红妆,满街锣鼓奏乐为此欢庆。

    沈幼清坐在妆镜前,喜婆一边为她梳发一边念叨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她念完,笑眯眯的对着沈幼清道:“王妃娘娘定会和端王爷夫妻齐眉,白头偕老。”

    她念完退了一步,旁边的婢女也已经为她描完眉,均退在一旁让她对镜看妆。

    镜中女子妆容明艳动人,眉间花钿更为她添了娇美之态,一点口脂润朱唇,腮间微红胭脂,她对着镜子莞尔一笑,满室光彩。

    喜婆见过不少出嫁女子,但觉得沈幼清是真真的让她惊艳至极,压得住通身正红的服饰和流光溢彩的珠玉饰品。

    她在旁边赞不绝口,将沈幼清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貌美神女。沈幼清在一旁听着都有些汗颜,心道这喜婆也太会话了,日后不知能不能买一个到府里日日对她夸奖,这彩虹屁听着也太舒坦了。

    婢女扶着她从绣墩上站起来,为其披上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华美精致,暗处有若隐若现的如意花纹,大红嫁裳逶迤拖地,和珠玉璨璨的凤冠相应和,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带着流苏的红盖头遮盖住头部,眼前只余下一片红艳,沈幼清被人搀扶着离开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