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刁奴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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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氏安排的护卫最先上前,?二话不就直接抽出了刀,连来人的意图都不问,似乎已经多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才会这般果断。

    “大胆!竟然叨扰陛下宴席,?平日闹一闹也就算了,今日也敢来闹,全给我杀了!”

    林当家梗着脖子,?面色狰狞,一开口就是诛杀平民,?半点没有顾忌。

    听了这话,?乡人更加愤怒。

    “林氏猪狗,皇家昏聩,?逼得我们没活路,?还要赶尽杀绝,什么真龙天子,就是个酒色之徒!就算今天死了,?也要咒死你这狗皇帝!”

    带头的人目光怒火炯炯,两拨人当下就在宴席中动了手,山珍玉盘被拂落在地,?刺痛了乡人的双目。

    林氏护卫平日散漫惯了,?习惯了以林氏两个欺压人,?拿着精兵,一时半会也压不下那愤怒的乡民。

    皇帝从未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过,又惊又怒,好半天才有了反应,目光扫过六部官员,见望向他的,?除了辰王一派,几乎都带了蔑意。

    冷汗立下。

    被百姓指着鼻子痛骂昏聩的皇帝会有几个好下场?皇室宗族若是听闻,便能撤了御吾卫,群臣口诛,东宫可立刻取而代之,以行正道!

    可他被人骂到了脸上,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抖着嗓门质问,转头看向林贵妃和辰王,南巡事宜乃此二人安排,就是这样安排得?

    “陛下受惊,只是些刁民作乱,下官马上就处理了。”

    林氏当家连忙上前,脸上挂着十分扭曲的笑意,目中一会有怒,一会又有些呆滞。

    话音刚落,从楼下闯进来更多的乡民,林家的护卫立刻就落了下风,隐隐有抵挡不住的趋势,一个臭鸡蛋隔着老远,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皇帝脑门上,顿时恶臭无比,让皇帝想起了自己躺在秽物里等死的记忆,顿时大怒。

    “混账!都给朕拿下!你们怎么办的事情?!都给朕拿下!”

    “呸!狗皇帝!鱼肉百姓!宠你的老婆!你那老婆就来祸害我们!跟你们拼了!”

    乡人都是粗人,骂人十分利索,时不时冲那华服宝珠的方向吐唾沫。

    此时,随行的皇家侍卫终于冲了进来,从后方开始压制住了愤怒的乡人。

    辰王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他答不上皇帝的质问,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贵妃则目光闪烁,心中恼怒林氏办事不利,面上只管露出害怕想往后躲。

    为首之人自己都茫然不自知,让下面的人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时竟无人控得住场子,双方闹得更凶,不断有金镶玉盘被砸得粉碎。

    “来人,将人围起来,莫要伤到乡民!”

    侍卫提着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李缜的这句话一出,才得了明确的指示,立刻训练有素地抽出佩刀,将那伙乡人困在了圈内,持刀示警。

    见侍卫抽刀,有人越发愤怒,刚想开口怒骂,却瞧见了那坐在轮椅上,目光有些寒凉,却异常沉静坦荡的人。

    到嘴边的怒骂突然就消散了,人群仿佛被安抚下来,拿着锄头草叉,定定地望向那轮椅上的人。

    宴席间安静下来。

    “孤乃大周太子,有何冤情,劳诸位细相告。”

    李溯望向那人,在一片狼藉间,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太子李缜。

    风光霁月,万人倾拜。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东宫太子之位,咫尺天涯。

    “你是太子?这狗皇帝什么时候让位?”

    皇帝脸色瞬间铁青,唇失了血色,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在这群乡人眼中,竟半点没有对他的尊敬。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推行的赋税,压根儿不给我们活路,什么上报自家有几亩地,那些地主商户诓骗我们,为了把数儿对上,硬要我们往多了报,来计数的林家人也不管不问,把地主们的亩数算在我们头上,临到缴赋了,才要按亩数上缴,较到最后,我们就是把家里地里所有的粮食都掏干净,也交不上今年的赋税,这让乡亲们怎么活?”

    乡人着,便有不少人眼眶通红,就着衣袖擦了擦涌出来的泪。

    民与官斗,本就极为艰难,他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林家实施的这份新赋税策,地主大户为了少上缴,竟是要从他们身上吃肉喝血,要他们去死。

    最可恨的是林氏,明知那些地主在做什么勾当,却因为收了好处,就不管不问。

    “这不可能?你们张口浑!国库今年不过多收了三成,就是多缴,也最多不过三成!”

    辰王先是大怒,接着却又想到什么,脸色煞白,神色惊慌起来,不知所措地望向林贵妃,却见林贵妃还是那副害怕的怯色,偎依着皇帝,只一双美目瞟着林氏当家。

    “哼,谁知道你们拿到多少,这银子过了几手,还不是你们层层盘剥!你们今日在这里吃的用的,还有那行馆,都舒坦好看得紧吧,林氏出了个贵妃娘娘,就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眼下我们活不下去,那大家就一起死!”

    乡人齐齐冷笑,当官的搜刮民财不是什么稀罕事,百姓心里清楚,上头心里也清楚,不过是个度的问题罢了。

    若是单靠俸禄,哪有几个官员住得起高门大宅,更遑论林氏本来就没人做大官,全部靠着一个贵妃娘娘,可见贪腐到了何种地步。

    辰王被噎得不出话,抬眼去看皇帝,皇帝已经想到了什么,目光在林贵妃和林氏当家来回瞧。

    林贵妃红了眼眶,瞧着还想博取帝王怜惜,佯装不知。

    “可有证据?”

    李缜轻轻瞧着身侧的案几,上面还摆着许多菜肴,只是一筷未动。

    “回太子殿下,臣乃苏城巡抚,臣有一份名单,请诸位过目。”

    苏城巡抚起身,阴恻恻地瞧了林氏当家和林贵妃一眼。

    巡抚原本是地方最大的官僚,他耗尽生平,才得了苏城一地的巡抚,却被林氏骑在脖子上,无论做什么决策,都要先问过林氏,仗着林贵妃的名头,加上辰王一派,上传下达,他被架空了多久,就怀恨了多久。

    罢,就从袖笼里掏出早就备好的折子,躬身呈给了太子。

    李缜抓住那案几上铺设的绣金挂穗幕布,朝旁边一掀,案几上的菜肴和玉盘便整个被掀翻在地,空出案几干净的红木面。

    接过折子,李缜将那折子摊开在案几上,众人便见到一长串的名单。

    他们只有一个共性,就是姓林。

    “江南一带,地方税官,全部都是林氏,下官今日,斗胆弹劾,辰王李溯,刚愎自用,行赋税改策,聚敛民财,中饱私囊,德不配位,祸害民生!”

    苏城巡抚每一个字,李溯脸色就白一分,听完最后一个字,李溯刷地站起来,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直冒。

    “你胆敢...”

    “这不过是一份名单,是本宫和陛下过了明的,怎能用这东西,平白诬陷我儿!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倒栽在我儿头上!”

    林贵妃红着眼,话对外,眼睛却泪汪汪地瞧着皇帝。

    皇帝脸色发青,看谁都带着惊疑和恼怒,却无法开口为辰王辩解一句话。

    概因林贵妃得不错,林氏盘踞江南,是他默许的,给林贵妃的恩赐。

    “原来如此,好!好得很!陛下果然英明!可细看过这份名单?想来是没有的!若是看过,便知道,这名单上的林氏名字,有八十岁的老妪,有十岁儿,更甚者,有八个月的襁褓婴孩!启用八月大的婴孩来做赋税官员,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辰王的安排!这就是辰王的功绩!”

    苏城巡抚指天骂地,眼如寒刀,欲剐了在场的林氏族人。

    乡人听了这话,哗然不已,望向座首上的皇帝,辰王和林贵妃,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臣还有一道折子!这是今年江南拢共税收数目,共计八千万两!敢问诸位,国库共几何?!”

    六部朝臣阴沉着脸,不等皇帝有什么感应,自顾上前一步,朝太子而不是皇帝禀报。

    “禀太子殿下,今年报上来的江南赋税,合收两千两百万两,与苏城巡抚所报,相差了六千万两白银。”

    宴席中的所有人都喧哗起来。

    六千万两白银,落进了谁的手里?

    看看周围的奢侈和挥霍无度,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林氏何止收了地主好处不作为,甚至化身一条庞然血蛭,吸干了江南的民血!

    能容忍这种事情的,不是昏君是什么?!

    “果然是狗皇帝给的林氏胆子,昏君!”

    乡人指着皇帝,一口一个昏君,毫不留情。

    皇帝脸上仿若被人了几巴掌,青黑一片,原以为是一场江南春梦无边好的南巡,竟然是晚节不保的场面。

    昏君!多么可怕的称谓!每个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都对这两个字极为忌惮。

    “不过是些银子...”

    林贵妃不懂政权民生,只觉得自家捞了点银子又如何,国库那么多银钱,她身为贵妃,有何不可?

    “林贵妃不愧是烟花女子,最懂这敛财攀附之道!”

    苏城巡抚接下来的这句话,让林贵妃一瞬间吓得大张了嘴,脸上血色褪尽。

    “胡八道!你一介地方官,也敢攀咬本宫!”

    一直站在李缜身后,看着李缜表演的戚嬷嬷嘴角突然勾起一点笑意,朝着那林氏当家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过去。

    这句话不过是欲加之罪,本就没想,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这是散些捕风捉影。

    林氏当家却似缺了根筋一般,眼一眯,一句话脱口而出,将林贵妃入地狱。

    “你怎地知道?”

    “你浑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林贵妃顾不得装可怜了,颯地也站起身来,满目威胁地盯着林氏当家。

    “嘿嘿,不敢不敢,忘了这不能,了要掉脑袋的,要是让皇帝知道我们给他塞了个妓子当了宫妃,岂不是脑袋不保!”

    秃顶中年男人嘿嘿笑着,嘴巴里着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眼中和脸上却全是狰狞的挣扎之色。

    他在什么?!

    “你谁是妓子?!”

    辰王被接二连三的生变彻底扰乱了思绪,林氏贪了整整六千万两白银,林氏还他的母妃是妓子出身,那岂不是和林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他,他的母妃,是烟花妓?!

    这些信息整理出来的答案让李溯眼前阵阵发黑。

    至此之后,朝中官员会对他作何感想?他要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朝臣?!

    “你母亲是应红楼的头牌,陪过的都妙,就买来当做家妓陪客嘛,这不得了造化了。”

    林氏的话还在往外蹦,林贵妃尖叫一声,抓起一个玉壶就朝那口不择言的林氏当家砸了过去。

    玉壶没砸准,摔在地方,碎成几片。

    皇帝脸色由白转绿,今日这一出,竟是将皇室所有的颜面都撕扯下来,露出里面贪婪,腐败,荒诞的内里,放在天光下,让朝臣,仆从,民众,和太子李缜看一出荒谬的笑话。

    想到什么,皇帝望向李缜,对方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李缜缓缓侧过凤眸,这一瞬间,皇帝觉得自己见到了赵皇后。

    那人闭居皇后宫殿,最后,也是这般的眼神。

    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脏东西。

    “胡八道!胡八道!把他拖下去!立刻杖毙!”

    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被戳破,比起林氏贪污六千万两白银,这几句捕风捉影的话,才是伤了根本。

    她的来历,会变成辰王李溯的断头台!

    “陛下!今日实在过分至极,妾身已经无法忍耐他们如此构陷辰王,污蔑本宫!请陛下为我们母子做主!一切,一切肯定都是太子搞的鬼!”

    林贵妃跪到皇帝面前,声嘶力竭,痛哭不已。

    皇帝下意识躲了躲,心中依然对林氏当家的话上了心,林贵妃看在眼里,心底终于彻底慌了神。

    “陛下,妾身服侍您多年,为您生了溯儿,妾身是清白的!”

    着就跪到地上,去抱皇帝的腿脚,与昨日那群貌美婢女的做派简直一个德行,毫无宫妃的高贵端庄,倒比那名妓还少了些清高。

    “呵,瞧贵妃这做派,倒也不枉烟花地的培养!此等身份女子,不配为后宫表率,辰王任人唯亲,林氏贪腐,已是硕鼠之势,若是陛下还有几分明白,如何处理这两人,您应该早做决断!”

    苏城巡抚恨极了林氏一脉,出口就是赶尽杀绝,欲要将林氏辰王一齐拉下。

    “口无凭!”

    李溯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擅饮酒作乐,也擅马寻欢,可今日这场,摆明了有人构陷他,他却手脚发冷,除了狡辩,竟连一句有逻辑的话也不出。

    而林贵妃比他更慌乱,早就失了往日那副掌控君心,运筹帷幄的模样。

    两人还未意识到,这场弹劾,是基于民意,动摇了皇帝的根本而来。

    再如何祈求皇帝,那六千万两和烟花地出身两个事实一出,就将面临无止尽的猜忌和避嫌。

    “辰王可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下官今日就带着你,去看看江南林氏!”

    苏城巡抚定了主意,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大义凛然地一挥朝服广袖。

    “林氏巨贪,不信者,皆可随我来!”

    林氏当家已经浑身都是汗,站都要站不稳了,他想没有,张嘴却是正是如此,他想否认,张嘴却会将脑子里的实话和盘托出。

    “推我去瞧瞧吧,我要去亲眼看看,一介林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缜收了那名单折子,静静地对身后的戚嬷嬷道。

    身后的人垂了桃花眼,跟在冲出去的巡抚,民众身后,将李缜推了过去。

    路过林氏当家,看着对方扭曲狰狞的肥脸,压着嘴角,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意。

    阿璃还真是送了个好东西给她,只要她想,就是将一个人变成傀儡,也不是不可。

    不过,今日这场戏,是李缜安排的,演得不错,她只是添把火,再给林贵妃头上踩一脚。

    有趣的很!

    “李缜!”

    皇帝觉得自己胸口憋得慌,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又出现了那股之前中风厥过去的征兆,望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切齿。

    戚嬷嬷停了推行,将李缜转向皇帝。

    “你身中剧毒,便是害了溯儿,也已经晚了!你母后,可还在宫里!”

    皇帝的话让李缜嘴角一点点染上寒霜,到最后,眼中再无一丝情绪,看着对面的三人,只觉得异常碍眼。

    “你的的确确,只配得上一个妓子。”

    完这句话,李缜自己转了轮椅,朝外离去,将那三人抛之脑后。

    皇帝在身后跳脚大骂不孝子,却立刻又抽搐着直直倒了下去。

    ...

    林氏原本只是江南一个富商,做些丝绸生意,一朝出了个林贵妃,便露了极度贪婪的本性。

    玉石铺路,白玉雕栏杆,金子做纹饰,东珠做履,连门上的把手都是整块的金子,奢侈浪费,让所有见到的人咋舌。

    最后,六部在林氏宅中,搜出了整整两大屋子的白银。

    清点过后,竟达到了整整七千万两。

    六部清点着一箱箱的银子,明白这恐怕还不止是秋收赋税贪腐下来的银两,林氏巨贪,腐国久矣!

    皇帝又一次中风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严重,皇帝眉眼俱歪,手脚都抽成了诡异的角度。

    林贵妃很快就发现,皇帝原不原谅她们母子,突然之间变得不再有用了。

    太子李缜迅速代理六部,彻查辰王李溯的赋税案,以林氏为辰王身后支持为由,将李溯彻底上了林氏的泥船。

    不论她在如何擅长讨好皇帝的花言巧语,白花花的银子却是铁证,足矣要了她母子二人苦心经营的一切。

    况且,除了讨好皇帝,两人竟也没能在朝中成多少气候,大多数辰王一派,出了事,立刻选择了明哲保身,甚至不乏倒戈之人。

    皇室宗祠很快就知晓了皇帝在江南的遭遇,当日,皇帝的玉碟就被划了一道辰砂红,御吾卫离去,宗祠开始考虑东宫继位。

    皇帝的彻底倒下,朝臣的猜忌和嫌恶,以及汹涌的民愤,变成了辰王的一道道催命符。

    连带着鸢儿等人,被拖进辰王府中时,李溯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大门,心中突然深深害怕起来。

    他明白,李缜不会杀了他,却会将他永生囚禁于此。

    这一切太快,他还未曾明白。

    “李缜!李缜!我们是亲兄弟!哥哥求求你,你时日无多,那毒母妃有办法,我帮你治好,你放我一马!”

    李溯扑到门边,死死抵住了大门,望向坐在门外的李缜。

    太子朝服,四爪金龙熠熠,很快,这金龙,就会成为五爪。

    可是李缜都快死了!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的毒,是林贵妃所下啊,给一朝太子下毒,可真是,罪可凌迟!”

    李缜未话,那无论何时都站在太子身后的老嬷嬷却突然笑起来,仿佛在嘲笑李溯的愚蠢。

    “烟花帐中毒而已。”

    随着那老嬷嬷的话音落下,李缜理了理朝服,似乎是为了证明对方的话,缓缓从轮椅上站起身,李溯诧异地看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至此,他才明白,不知何时,他早就在对方的局里了。

    费尽心机,他和林贵妃,不管哪一个,都终究没能坐上正统之位。

    作者有话要:  最后这个故事,可能写得复杂又有点干巴巴,某些线没有写好,我会好好复盘哒!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