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罗浮山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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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女儿这么专情的吗?”苏九摇头叹笑,垂手踱开去步,“狐多情擅魅,可不擅作贞洁烈女,你可记得那胡郎,不是还信誓旦旦对你立下海誓山盟么?

    现在已在画中和那画妖双影双浴,双宿双栖,柔情蜜意,这还是出不来画的,要是出得来,莫画妖,什么琴妖、棋妖,早都被他诱了去了。

    我原也居无定所,各山修炼,本就经阅得妖、人无数。只偶然到了九凝山,见那山里有一鹄女,香娇玉嫩,可人得很,当下对她一见倾心,便在九凝山住了下来。

    住了没多久,倒被几个方士发现了,我知他们只贪看我容色,也未多理。

    谁知往后,来人越来越多,有时趁我不在,还想把苏琼掳了去。

    我实在不堪其扰,叫苏琼和我一道搬走,她又不肯,在九凝山住惯了。

    我原想一走了之,哪曾想她竟对我动了真情,誓要与我长相厮守,软磨硬泡死缠烂要留我。

    我一时心软,便花了大力气,在九凝山布了个阵,叫那些方士有来无回。

    还把偷偷阵眼放在苏琼身上,这样万一哪天我真倦了她,她一时出不来,我也无后顾之忧。

    后来我修得圆满,想去渡劫,又怕苏琼不乐意,跟我闹起来,就借口阵有破损,要出去找些补料,还特意偷来把凤凰琴给她。

    想着她要是将来何时对我也无意了,转了阵眼把琴毁了就是,也不必对我念念不忘,耽误自己修行。

    后来我渡劫失败,回原形死在了山涧里。被路过的一个方士——

    也不知是瞧我可怜,还是瞧我可爱,还是猜到了我就是九凝山的狐狸就起了什么念想,把我带了回去,用返魂香救活了。那个方士,就是观星楼前任楼主,付乙辰。

    我虽然活了,可元气大伤,神识一直虚弱得很。付乙辰就把我安置在太和山山后一个洞里,不时给我送些珍贵补药来。

    后来我渐渐醒转,变回人形,付乙辰送药过来,见我姿容,哪里把持得住。

    我又推拒不了,一来没什么力气,二来往后还需长久仰赖他的稀奇补品,三么,狐性淫,我本来也无所谓。

    倒是意料之外的就怀了你。不久后,那楼主夫人因生产过世,付乙辰又因着先将返魂香给了我而救不了他夫人,于心有愧,便带了半山的人去西海找了一年的人鸟山。

    我虽然身体渐好,可断去的半条尾,估摸着还要再等上一百年才能长好,还得愁就算长好了,这劫怕也难渡。

    倒是想起巫族有个宝物,妖立其中可升仙,鬼立其中可成魔。

    我想借癸月直接佑过天劫,便四下探消息,终于碰上个蠢笨熊精,跟我西南有一地,连年七月有人不知施的什么摄月之法,驱得恶鬼和猛兽不得靠近。我听来就觉多像是那巫族宝物,便赶去瞧瞧。

    那偏远国虽与中原有些往来,但处地山高水众,地形复杂,容易迷路,外人有进难出,所以知道那的人也不多。

    我还没到古昔国,就在它东面隐约感到有异常禁术,便猜那方定藏了巫人。

    可是别我那时胎未脱骨未换,一身的伤未愈还怀着你,就是九尾俱全,恐怕也无法进入。

    我便先进了昔国,探听到了一些他们祈禳的事宜,就回去找了真原君。

    真原君偷练巫术,又不成器,但是他有两个得力的师兄,一个谨慎微难接近,一个闲散逍遥不理人。

    我就只告诉了真原君,晓得他有方法能动他的两个师兄,而后我再混进慕云君的手下的方士里,告诉慕云君破阵之法。

    原想他们破阵之后趁乱进去拿走癸月,谁料泽林君突然告发,巫甘族长怒极滔天,势要玉石俱焚。

    我在乱中找不到癸月,却正好看见泽林君逃了出去,就一直跟踪他到了罗浮山。

    才进了罗浮山,我就跟丢了他,因为你闹腾着要出来,我原本可以不要你的,且生你前后,我身子不大好,法力也低弱。

    付乙辰也不知道我怀了你,只是正值劫数,我可不想又遭天谴,只好在山里找了片竹林,先把你生了下来,又在附近等着泽林君把你抱回去。

    泽林君为人还可以,他若肯教,你倒是能切实学到真本事;

    再一个,万一癸月在他那里,以后你我也好有个照应。

    付乙辰从西海回来,可像是了了心事一样,更频繁来洞中。

    过了几年又着洞中不好,诸多不便,把我送到都城。而后又随便找了个头,就大摇大摆把我从都城接回观星楼了。

    你该也知道了,南星口中那个姨娘,就是我。付乙辰叫我出了门去,就做那个模样扮,回到屋里没人了,才以真面目示他,省得我招人惦记。

    真原君回去后更勤练巫术,还大张旗鼓带人回戏月湖捞,以他的性格看,癸月应该不是在他那。

    慕云君回了没多久就做了国师,国师府和观星楼素来亲近,我便跟付乙辰暗中探。

    那慕云君也藏得可深,从未提过癸月的事。我不清楚癸月在谁手里,也许是慕云君也许是你师父,还可能是巫甘还有逃出的人。

    若是藏在景室山里,我又进不去;要是逼问泽林君,他就是死也不会告诉我。

    我便引了韩门高进国师府,又把你放在罗浮山。这样,若是日后两边起来,我也好从中渔利。

    我也沉心在太和山上学了不少方术,占星和五行都学了些,还想着等着法力恢复,或许可以算出巫甘人的下落。

    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真算不出来。反正呢,我一日没复元,也一日不敢张扬,便在太和山一边学些方术,一边修养身体。

    来我身体一直有旧伤,也是我一时没顶住天雷的一个弊端。

    都是那个费长房!早几百年前,那支巫人南迁路上,我就见过他们的癸月。

    当时就想去偷,不料被费长房发现,用壶公符伤了我。我歇了数月,失了那族人迁移路线。

    倒是找到了费长房,便设了个计,将他的壶公符偷出来,让他被群鬼绞杀,方泄了些心头之恨。

    不过那符我自己也没法用,而你不同,你生下来,体内妖气就不显,估摸着这符给你用应该安全,就设法让你捡了去。

    这些年看你自己虽不自知,却控制得越发好了,妖气显就显,掌着那寻木召出天狐,匿就匿,壶公符用得挥翰成风。

    其实在你们出海之前,我的那条尾巴就差不多长好了,恰好在楼里听付乙辰了出海的事,我一听就知道是慕云君要引人过去,我便跟去凑个热闹,顺道去看看你——

    其实我早也该去看你,只是每次占你的星,你不是在东就是在西,成天跑来跑去,我以为你跟着泽林君这么流离失所呢。

    跟了几回,发现你成天坑蒙拐骗到处瞎晃,就停了一段时间没去管你。

    后来你突然来了观星楼,我一算,就算出你桃花星动,还算出那是个女子。

    我看南星跟你熟悉,以为是她,这还了得!她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就赶紧去问你,你又不肯,你那动星又不明,我还道是我算得不精,原来是个巫人。

    之后韩门高引了泽林君去翼望山,我也在那等了一晚上,还什么都没听着呢泽林君就死了。

    我把江无月带回九凝山,问了几年她都跟我扮哑巴。我看你这些年忙得很,招兵买马的要给泽林君报仇,也想正好等你把阵破了,我亲自进景室山去找,若是那里没有,也算是借你的手把障碍清一清。

    前几月你上太和山来找南星,我就知道你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想着算了,把江无月放出来不定她还跟你些什么,要是她和你一起跟慕云君在景室山闹一闹,指不定也能听到什么。

    谁知人家早自己出来了,我就在景室山附近等着你们,还真就听到江无月癸月在你那。于是我又回罗浮山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们就回来了。

    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这些事了,见你成日嬉笑怒骂、酩酊快意,我这一下就得了仙去了,何必让你多添思虑,不得担风袖月。

    你既非要我,我便告诉你。如何?现在知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癸月给谁用一用,也没什么要紧。”

    游儿早在听到自己降生之时,就瘫坐到地。越听越似骨架节节化了一般,无力撑起。

    桃眼望处,净是孤迥幽深,浮沉浩渺,视野间灰杂斑斑,模糊一片。感觉自己不断下坠,又仿佛自己并不存在。

    “乖女儿?”苏九瞧她无息呆钝,叫她,“还不信?”

    游儿缓缓抬起头,看着苏九悲愤颤道:“我的娘,怎么会是一个背信弃义、落井下石、诲淫诲盗、作恶多端的……不逞之徒!”

    “哎哟……”苏九笑道,“这才刚认就嫌上了?”

    “苏琼真是瞎了眼了!”

    苏九收了笑意:“我和她一起那些年,千随百顺,宠爱有加,对她可没有再好的了。”

    游儿凄声道:“你也为你一己私欲,祸害那么多人!”

    “好吧……”苏九撇开脸,“俞元城的,我认了。其他的,我可不认。恶在其心,与我何伤?一个个都是咎由自取——你到底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江无月要来演一出浴火重生了!”

    游儿突然站起身来,一手狠狠抓住苏九,一手掐诀呼出玄火催动了阵门:“出!你出去谢罪!”

    苏九低眉瞥了领下的手,撩起眼道:“你得过我?”

    游儿愤然振袖,手中却空空如也……

    “找这个?”苏九推开她,从自己怀中掏出壶公符,“刚刚跟你解玉锣的时候,我就把符拿回来了。”

    游儿大感荒诞之极,回想苏九一路偷得各种精物,哀愤交加:“你修炼千年修的是贼道吗!”

    “那也不是你的东西呀。”苏九音落,转身朝阵门飞去。

    “苏九!”游儿奋力紧跟上去,一把扯回她,“你你不伤她的!”

    “爱信不信!”苏九终于泛了几分薄怒:“跟你娘话客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