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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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隍都。

    方妈妈一早便去市集采集了不少布料, 各种颜色都有。

    在回将军府时, 夫人已经起了。

    彼时,锦竹正还拿着府上剩下的那些料子询问夫人意见。

    “夫人, 您瞧这个颜色可行?”

    温景侧眸看了看,随后摇头:“偏淡。”

    见状, 锦竹又拿起另外一缎墨绿色的锦缎向夫人展示。

    “那这个颜色呢?”

    温景瞧了瞧,还是摇了摇头。

    府上还剩的绸缎, 颜色不是太艳, 就是太暗沉老气,用来织孩儿的帽子不太合适。

    再等几日便是戚菽的儿陆邯的两岁生日,戚菽前几日来过将军府, 是孩儿的生日, 不会大办,就邀请些她的姐妹在府上聚一聚。

    这两月,温景倒是常去将军府,还亲眼见证了陆邯第一次出声唤娘。

    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不知是不是温景送了那长命锁的缘故,陆邯倒是喜欢温景的很。

    自会出声唤娘了后,他再出声唤的,便是姨。

    每次温景去了城主府上, 陆邯便是一口一个姨,倒是唤的温景满心柔软。

    所以这次陆邯的两岁生日,温景算亲手给他织一顶帽子。

    锦竹也觉得这些颜色老气, 好在方妈妈回府了。

    “夫人,您瞧瞧这些可还合适?”

    这些都是方妈妈亲自去市集采购的绸缎。

    锦缎被厮抱进屋来,摆在桌上,温景起身走近瞧了瞧,方妈妈是特意挑的,所以倒是都挺合温景的心意。

    “就这个吧。”

    闻言,方妈妈垂眸看去,随后笑了起来,她也中意这个颜色。

    偏嫩的黄色,黄里透白,却又稍带着些灰色,不老气也不俗艳,正好。

    “那好,奴婢这就拿下去裁剪。”

    不出半日,方妈妈便将裁剪好的锦缎拿了上来。

    温景还是前世在医院闲来无事时,学了如何织帽子,所以今生她还从不曾再动手织过。

    初一入手,倒是手生的很。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那些步骤和脉络,就是织的慢些。

    帽子将将在头一天晚上织好。

    第二日,温景便去了城主府上。

    等她到时,戚菽的房里已经来了不少女子。

    温景与她们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总归不太熟悉,所以皆一笑置之。

    戚菽抱着陆邯走上前来,无奈笑道:“老远就看见你了,在唤你呢!”

    “姨,姨。”在她怀里的陆邯正睁着一双黑耀耀的大眼看着温景,伸出双手想要温景抱。

    见状,戚菽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下陆邯的手:“别烦你姨抱,你那么重,心里没点数?”

    戚菽的话把温景逗笑了,见陆邯被拍下后又伸出双手来,温景柔声道:“戚姐姐没事,给我抱抱邯吧。”

    “那好吧。”戚菽叮嘱:“若是手酸了就放下他,他自己会走。”

    “好。”

    温景将陆邯抱在怀里,两岁的孩子果然不轻了,更别提陆邯一到温景的怀里便活蹦乱跳的。

    一旁有女子笑道:“这子果然喜欢景,一到景怀里那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瞧瞧,多活泼。”

    陆邯此时正抓着温景垂在肩侧的头发往嘴里送。

    温景看见了,但她腾不出手来阻止他,只能看向戚菽:“戚姐姐。”

    戚菽看乐了,走近,一巴掌拍在陆邯的手上,也没管力大不大,陆邯的手红没红。

    倒是把温景看得揪心。

    陆邯的手背上印上了几个鲜红的红指印。

    不过显然他是被惯了,竟然没松。

    戚菽又连了几下,他才松开。

    算了算时间,知道景抱不住了,戚菽便道:“给我吧。”

    闻言,温景没有坚持,便将怀里的陆邯交给了他。

    她的确是手酸了。

    见陆邯不听话,死拉着温景的手,戚菽单手拧起陆邯后背的衣衫,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他的手上,那一声响,拍的温景心一颤。

    陆邯哭了。

    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还望着温景。

    见他哭得厉害,戚菽难得哄,也听得烦,便满不在意地让丫鬟抱下去哄。

    温景回想起陆邯临走时唤的那几声姨,有些担心:“不然我去哄哄?”

    闻言,戚菽不在意道:“男孩不必哄他,让他哭,不用哄,哭着哭着他就不哭了。”

    戚菽养了三个废子,早就养出经验了。

    见温景眼眸里的心疼,戚菽想了想,忍不住她传授经验:“景,我告诉你,你以后若是生了男孩,可莫要惯着他,生了女孩就适当哄哄,但也不可太过,俗话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没错!”

    她们隍都城就是讲究不不成器,孩子就怕养的娇气,不然以后如何成器?

    闻言,温景不知怎的,心突然波动了几下,她还从未想过这些。

    在了这些话后,戚菽又转念想了想,景的性子那么温柔,定然与她不同。

    想了想,戚菽又道:“不过景你温柔点儿也没关系,毕竟还有褚将军。”

    除了景,戚菽还没见过褚将军对谁温柔。

    至于景生的孩子褚将军会不会爱屋及乌,戚菽凭直觉有感,不会!

    听见了他,温景抿唇笑了起来,心存柔软,温声道:“戚姐姐,我还没有想过此事。”

    她的确还从未想过这事。

    “也对,这事儿急不得。”戚菽道,她也没有再多提孩子一事,毕竟是两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便于多提。

    陆邯被抱了下去,温景只能将她织的帽子交给了戚菽。

    戚菽在拿到帽子后仔细瞧了瞧,随后抬眸:“自己织的?”神色有些惊讶。

    “恩。”

    闻言,戚菽笑了起来:“陆邯这子又有福了。”

    她也没有想到会是景自己织的。

    随后又垂眸看了看,戚菽能看出景对陆邯的喜欢。

    这段日子,戚菽看出来了,景挺喜欢孩儿的。

    人老了就是话多,戚菽方才刚想着多提孩子一时,结果此时就管不住嘴,有些话一溜烟地就往外跑。

    “景,趁着年轻,你也赶快和褚将军生个孩子。”老了更累。

    话一出口,戚菽便想自己的嘴。

    温景也微怔了怔。

    知道戚姐姐是好意,温景随即便含笑道:“好,借戚姐姐吉言。”

    其实在听了戚菽的话后,温景的心底也生出了几丝期盼。

    生他的宝宝……想到这儿,她的眉眼更加柔和。

    温景的话缓解了戚菽的尴尬,见状,戚菽忙又往别的地方聊了聊。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屋子里跑进来一个厮。

    他的神色激动,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喜悦。

    一进屋便匆忙道:“夫人,有好消息。”

    戚菽回眸看去,问:“怎么了?”

    那厮道:“城主吩咐奴才来告诉您,是前线传来消息,杨统副将已攻破南蛮主城,成功缉拿南蛮王,南蛮……灭国了!”

    最后几个字那厮的慷慨激昂。

    “什么?”

    话音落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神色都猛地大变。

    有震惊,有不可思议,更有惊喜突然砸来的不知所措和蒙头转向。

    都相互搀扶着面面相觑。

    温景也不由得捏紧手心。

    随后,在她们都反应过来后,屋子里安静的气氛便如爆竹一般猛地炸裂。

    都欣喜如狂。

    温景的神色还相对淡定,但其他人,包括戚菽在内,都随那厮一般,难以抑制内心涌起的那些激烈的情绪,那是激动,喜悦,兴奋,更是一块挤压在心底数年的大石突然落地的轻松。

    她们终于不用再承受南蛮带来的负担了!

    她们终于不用再担心南蛮会入侵了!

    她们自由了!

    消息一夜传遍隍都,城民高声欢呼不已。

    温景有喜悦,也有祝贺,但却没有久居在此地的城民那般激烈的情绪。

    在众人都在为南蛮灭国而庆贺不已之时,温景却又想起了褚昴。

    还差两天就满两月了。

    他……还没回来。

    ————

    锦竹知道夫人是在挂念着将军,这两日,她也常去街上听,想知道有没有将军归城的消息。

    但在城内一片喧闹沸腾的气氛之中,却没有任何将军归城的消息。

    直到那一天夜里。

    驻守隍都城城门的守卫突然监测到,远处有数匹烈骑正向隍都城飞奔而来。

    骏马奔逸绝尘,蹑影追风。

    不知来人是谁,守卫们神色警惕,严守在城门下。

    直到……

    一站立于城楼高处的士兵,他眯着眼,死死地注视着远处马背上的人影,随着为首那人的马身越来越近,他才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神色惊呼大喊:“是褚将军!”

    “什么?”

    “褚将军?”

    严守在城楼下的士兵们闻言震惊,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这时,立于城楼上的那士兵又忙道:“快开城门。”

    闻言,守在城门下的士兵们忙合力开了城门。

    在城门被开的那一瞬间,褚昴的身影便骑至城门外。

    在他身后,还有数人,乌压压的骏马压城,气势磅礴。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见褚将军的身影径直从他们身旁骑过,驶入城内。

    不曾有任何停留。

    速度之快,等他们回眸看去时,便仅能看见褚将军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但跟随在褚将军身后的烈骑却在城门处停了下来。

    驻守城门的士兵呼应走近,一士兵惊呼大喊:“伍校尉?”

    伍范翻身下马,看着那个神色震惊的士兵,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闻言,那士兵回神,忙点头道:“认识认识,哪里会不认识。”

    只是……

    “伍校尉,为何您和褚将军回隍都城,可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按理,他们应该是提前接到消息,并且通知城主和隍都城的城民。

    届时,才好安置城民迎接。

    这个……伍范的目光看向了褚将军方才离去的地方。

    士兵注视着他,等到回复。

    突然,伍范回眸,一巴掌拍在那士兵的脑门上,笑着呵斥:“走了,问什么问!这是你该问的吗?”

    那士兵先是被懵了,随后在听见伍范的话后又傻愣愣地道:“哦哦,走走,伍校尉请。”

    闻言,伍范笑笑。

    他们回城的消息,除了褚将军下令不许通传以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虽然伍范也不知褚将军为何会下令不许通传。

    ————

    夫人今晚回房得早,连晚膳也没怎么用。

    看着夫人情绪低落,锦竹却无能为力,只能守在房门外,足精神,想着夫人若是有事唤她,她能在第一时间听见,进去伺候。

    夜色越来越深,今晚不是圆月,月光昏暗,挂在长廊下的繁灯,照不进远处的树影从中。

    一眼望去,尽是黑夜。

    锦竹抬眸,望着身旁紧闭的房门,燃烧的烛灯忽明忽暗,光影在房门上随处闪动。

    也不知夫人睡了没有。

    近日,城内越是热闹,她就越是能察觉到夫人心底的落寞之情。

    就是不知将军何时回来。

    锦竹叹了声气,收回了眼。

    可就在锦竹收回眼的瞬间,她突然察觉到远处明亮的灯火。

    位子是在大门处,此时这种亮度,该是不仅点亮了几盏灯,而是数盏。

    这么晚了,突然点亮这么多盏灯……

    锦竹沉思,猛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激动了起来。

    但她不敢通知夫人,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锦竹转身,吩咐身旁的丫鬟继续在房门外足精神好生守着,她则去探探。

    走在路上,锦竹的心底都有几分紧张。

    直到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下人惊喜的谈话声。

    “将军回来了!”

    闻言,锦竹的步子一顿,情绪激动了起来。

    可还没等她拦住那几人问个究竟之时,再一抬眸,院门口便出现了一人的身影。

    那是……将军?

    看见将军,锦竹的身子一颤,忙跪地请安:“见过将军。”

    回应锦竹的,仅是一阵疾风掠过。

    其实若是以前,温景定然能听见房外的动静。

    但此时她蒙着被褥,刻意不去听,不去想,所以连门口丫鬟的请安声温景都没有听见。

    但她听见开门声了。

    还听见了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铿锵有力。

    一步步朝着床榻走来。

    在听见推门声时,温景以为是锦竹,但此时在听见屋内响起脚步声后,温景藏在被褥下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闭着眼认真地聆听着那熟悉脚步声,生怕听错了一丝一毫。

    这个脚步声……温景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褥。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温景的头顶响了起来,他道:“景。”

    闻言,温景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掀开被褥,回眸看去。

    男人就立于床榻边上,垂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回来了。”

    是他,真的是他!

    温景咬着唇,眼眶逐渐发涩,但她却不敢眨,身子也不敢动,她担心,她一眨眼一动他就没了。

    隍都城虽然不热,但八月的天把自己捂在被褥里,还是能捂出一身汗。

    女子的脸被捂得通红,软发贴在额上、颈上,她的眸光柔软晶莹,像是有泪珠在里转,明明是惹人怜爱的模样,但褚昴却看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男人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褚昴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将她放在腿上,抬手想擦去她额上的汗,但女子却将脸死死地埋在他的胸膛。

    肩微微耸动,有湿润的触感从衣衫渗透。

    但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褚昴动了动唇,想些什么,可他发现,此时他竟连只言片语都想不出来,所有的心思都被怀里的女子牵扯着。

    心被拉得生疼。

    良久,怀里才有声音传出。

    温景闷声道:“夫君,你差点就话就不算话了。”

    今夜是两月之期的最后一晚。

    是他回来晚了,褚昴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

    没有等他回应,温景又道:“你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前几日派人去城主府上听,后来还派人上街上听,可都没有你的消息。”

    她以为,他还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你都不提前透露点消息给我。”温景抱怨。

    听见她略带指责的话,褚昴却庆幸不已。

    男人温声道:“我若是提前透露消息给你,你会不会每日都去城门处守着?”

    闻言,温景默默地想,她会。

    但她没有出声回应他。

    哪怕她没有回应,褚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军回城,或早或晚,没有确切是哪一日入城。

    而他之所以会下令瞒着大军回城的消息,就是因为怕她那几日都会去城门处守着。

    他舍不得。

    两人安静。

    此时温景已经抑制了心底的情绪,抬眸,盯着一双通红的眼看他,声炫耀道:“夫君,我没有瘦。”

    他知道,他方才一抱就知道了。

    她抬起脸,褚昴终于可以亲亲她了,男人咬着她的娇唇,低声诱哄:“所以就让你一天下不了床好不好?”

    闻言,温景的脸一红,唇被他咬着,不能话,温景只能声发出一个音:“恩。”

    夜深,房内红烛缭绕,床影颤动。

    ————

    光华第一年,十二月,冬至。

    温景是在九月底回的京城,时间一晃,便过了将近三月。

    今日,冬至。

    京城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与往年不同,这一场雪格外得大。

    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覆盖了整个京城。

    大雪纷飞,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但此时,却有一人突然来了将军府。

    是个老头,他身形瘦,但却精神奕奕,哪怕在雪地里行走,却依旧健步如飞。

    古怪又诡异的老头。

    门外的阍侍拦下了他,嗓音严肃:“什么人?”

    那老头眨了眨眼,顿了顿才问:“褚将军在不在府上?”

    褚将军?

    那阍侍面无表情:“不在。”

    不在啊?不在就好!

    那老头笑了起来,毫不犹豫:“我找你们夫人。”

    这老头着实诡异,方才还唤的是褚将军。

    闻言,阍侍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见他衣着扮古怪,质疑问:“你是谁?找我们夫人做什么?”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怕你的脑袋不保。”那老头嬉笑道:“你只管进去通报即可,就我有事告诉夫人,事关褚将军,若是你家夫人质疑,你就我是褚将军在隍都城的朋友。”

    事关摄政王?

    虽然这老头可疑,但见他的神色坦然从容,一脸高深,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担心误了正事,阍侍想了想,转身进府通报。

    很快,塞蓼就被带入府内。

    温景在云霁院等着他。

    她也有些疑惑,褚昴在隍都城的朋友?

    她最初想到的是城主,亦或者是元武。

    但当看见人后,温景更加疑惑了。

    因为她从未见过此人。

    塞蓼看着温景,随后暗自与画像上的人做了比对,点了点头,此女子与那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她了。

    “夫人。”塞蓼道。

    温景疑惑道:“你是……?”

    “我是褚将军的朋友。”

    见他似乎不愿意多提自己,温景想了想直言:“你方才有事关我夫君的事情告诉我,对吗?”

    “是。”

    塞蓼看着屋子里的下人,含笑道:“还请夫人屏退下人。”

    闻言,温景一愣,没想到他会想要屏退下人。

    一旁的锦竹跳起来了,眉眼质疑:“你是谁啊?”

    塞蓼咧着嘴笑着,就是不回应她,依旧是一副欠的模样。

    见他如此,锦竹回眸看向温景,担心道:“夫人,您别听他的。”

    谁知道这人是安的什么心,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万一她们都退出去了,这人意图对夫人不轨怎么办?

    温景看着塞蓼,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听到了褚昴,所以哪怕是有疑点,但她还是开口道:“都退出去。”

    锦竹蹙眉道:“夫人……”

    “去吧。”

    闻言,锦竹无奈,只能带着房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待下人都退出去后,温景才看着塞蓼缓缓道:“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

    闻言,温景点了点头,温声道:“请坐。”

    塞蓼摇头:“不必,三言两语便可尽。”

    温景一愣,抬眸观察着他。

    塞蓼也不再继续卖关子了,他还着急离开。

    于是他直言:“褚将军几月前曾来我这里求过一种药。”

    “什么药?”温景问。

    “一种男人喝了不会让女子有孕的药。”

    ————

    锦竹候在房外,时不时地走来走去,很是担心。

    可她的担心还没有持续多久,便见那老头走了出来。

    在离开时,还回眸向她眨了眨眼。

    这副场景别提有多惊悚了。

    塞蓼来时健步如飞,离开时却就像是赶去投胎,走得更急。

    至少那阍侍才一眨眼,便见才刚走出府老头,人就已经不见了。

    笑话,塞蓼自然得赶快离去,不止要赶快离府,还要赶快离开这京城。

    褚昴迟早会发现,到时候他若是被逮到了,绝对会死的很惨。

    想到这儿,塞蓼又暗自佩服自己。

    他为了褚家的香火也是不惧生死了。

    不远万里来到京城,还将生死置之度外,要知道,这若是被褚昴知道他背后捅他一刀,他铁定死翘翘了。

    没想到,他塞蓼也有一日会愿意舍己为人。

    这也算是对得起褚瞿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锦竹走进屋时,发现夫人一脸凝重。

    担心是那老头搞的鬼,锦竹忧心道:“夫人,怎么了?”

    温景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实则,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方才那人离去时的话。

    他:“夫人,我是塞蓼。”

    塞蓼。

    这名字很耳熟,但温景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温景蹙着眉想了想,褚昴隍都城的朋友。

    隍都城……

    她究竟是在哪里听见过呢?

    突然,她的神色一怔,她想起来了。

    她记得,戚姐姐曾经告诉过她,是在她们隍都城,有一人的名声不仅享誉隍都,甚至享誉整个南蛮国。

    那人是一炼毒师,唤……塞蓼。

    对,就是塞蓼!

    温景抬眸,既然如此,那他方才的话就是真的?

    想到这儿,温景的神色突然变得急切了起来。

    她忙道:“快,拦下方才那人。”

    锦竹见夫人神色迫急,没敢多问,忙往外跑。

    只是塞蓼早已出府。

    在听了下人的话后,温景甚至没有多想,便起身吩咐:“吩咐下人备马车。”她要立即出府找他。

    温景以为那人是个老头,而此时又下着雪,所以应该没走多远,她坐着马车顺着他离去时的路子追赶,应该能赶上。

    温景之所以会想要找到那人,是因为她想,此事若是真的,那这药既然是他制的,他就一定会有解药。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要先找到他。

    可温景没有想到,她一路追赶,都快追出城了,还是没有再看见那老头。

    他是离京了,还是去客栈住下了?

    见夫人神色凝重,马车上的锦竹道:“夫人,我们回府吧。”

    那老头走路很快,起初锦竹就觉得追不上,而且此时的雪越下越大,锦竹有些担心。

    温景的神色有些疲倦,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回吧。”

    锦竹忙吩咐车夫掉头回府。

    温景靠在马车后壁上,微阖着眼。

    其实自那日戚姐姐过那些话后,她也就一直心存着期盼。

    这几月没有任何消息,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时间还短,又或许是因为她身子的问题。

    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背着她做了此事。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温景轻轻地叹了声气,她不怪他,但她却不认可他。

    既然她没能追上塞蓼,那她就只能先回府,然后让他自己去派人找塞蓼了。

    总之,此事她不可能顺着他。

    雪越下越大,路面已经结上了冰,车夫在一客栈外停了下来,提声道:“夫人,雪太大不能走了,只能先去客栈等雪停了后再走。”

    闻言,温景睁开了眼,锦竹抬手掀开车帘瞧了瞧,雪帘入眼,马车外大雪倾盆,

    见状,温景点了点头。

    车夫在路旁停下了马车。

    在察觉到马车停安稳后,锦竹先下了马车,撑着伞,向着马车里道:“夫人,您快下来。”

    温景起身,往马车外走去。

    但就在这时,在锦竹和那车夫都没有任何察觉之时,就在马车的后面,有一失惊的马突然从另一条街道狂奔而来,速度迅猛,那马径直撞上了马车的后壁,一阵激烈的抖动,吓得温景这辆车的马也突然飞奔起来。

    车夫忙勒住缰绳,锦竹也被猛地撞在地上。

    马车径直往前奔去。

    但在锦竹还没有从疼痛中回过神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惨烈的马叫声,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闻声,锦竹忙侧眸看去,在远处,夫人坐的马车横翻倒在地上。

    是那马在奔跑时,马蹄被雪滑所致。

    看见这一幕,锦竹的神色一震,惊慌大喊:“夫人!”

    顾不上别的,锦竹忙爬起来向前跑去。

    而马车内的温景,在头撞上车壁上的那一刻,她却恍然想起来了什么。

    今日这一幕,似曾相识。

    脑海里在滑过这四个字后,温景就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

    这一觉很长,但温景却仅做了一个梦。

    一个她曾经历过但却被她遗忘的“梦”。

    原来她所经历的惊马,不止一次。

    那一年,她刚入京。

    而去往域北的征战的将士们也在那日凯旋。

    马受惊,在京城内疯狂的奔跑,正好撞上了凯旋的大军。

    然后,马车内的温景在听见一阵撕裂的马叫声后,她就突然被甩出了马车。

    马被砍下了头。

    再然后,她只能趴在地上虚弱地抬眸看了一眼。

    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军队的气势浩浩荡荡。

    但温景却只记得,在她抬眸时,只看见一少年坐于马背之上,银甲耀眼,长发飘飘,他静静地垂眸睇着她,面若冰霜,眸似利刃。

    而在他的后背,却好似覆有漫天光芒,耀眼到温景竟看不清他的容貌。

    又或者……是她傻兮兮地忘了。

    ————

    温景不知她是何时醒来的,但在她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房里,万籁俱寂。

    她缓缓地睁开眼。

    第一眼,她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上的男人。

    他面对着她坐着,却垂着眼眸。

    但在她睁眼的下一瞬间,他便猛地抬起了头。

    在他的容貌入眼的那一刻,温景的眼前就恍然再回现出那一日,她抬眸的瞬间,看见的那个马背上的少年。

    一样的耀眼。

    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温景苍白着脸,虚弱道:“夫君……我做了一个梦。”

    闻言,男人艰涩地动了动唇,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梦?”

    温景勾唇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的眼底就似有泪花闪过,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但神情却已飘至远方:“我梦见了……十八岁的你。”

    原来,他们,早已见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