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回来用晚饭了。”

    莺时笑着道：“这下公子可以安心了，咱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平平安安从宫里头出来的！”

    苏知玺出了厅子，站在廊下，就见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越走越近，一道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傅九襄用力将苏知玺拥入了怀中，一声喟叹，“今儿能出宫，是你安排的吧。”

    “柳承在定北王府再住下去，只怕要惹人生疑，他就是烫山芋，能在这个时候用出去，也好。”苏知玺理了理傅九襄沾着汗水的鬓发，“陛下可什么了？”

    当然了。

    那些糟心的话，傅九襄半个字都不想同他的雀奴。

    傅九襄揉了一把苏知玺的发，问道：“郑伯饭可做好了？在高堂镜挨了一顿骂，可把我饿死了。”

    “早就备好了，就等你回来。”

    “安庆王呢？还没回来？”苏知玺在跟着傅九襄往饭厅走时，顺口问了一句。

    莺时摇摇头，“姐姐还没回来，想来安庆王也未曾回府。”

    近日事多，总是需要傅乾历出面，他这位封地王在幽都养的最多的便是美人舞姬，更别来了烛都之后，身边根本没什么用得上的人，苏知玺便让首阳先跟在傅乾历身边，若是遇上了要紧事，还能耍一些皮毛功夫。

    道这里，莺时突然露出了几分纠结的神色，她见傅九襄走快了几步，便扯了扯苏知玺的衣袖，轻声道：“公子”

    苏知玺望向莺时，眼中有疑惑。

    “等姐姐回来了，您能让她回东院吗？”莺时声央求道。

    “怎么了？”苏知玺放缓了步子，“安庆王是个好相处的人，你姐姐办事也很稳妥，若安庆王当真对你姐姐有几分心思，日后你们姐妹去了幽都，那也是个好去处，总比跟在旁的人身边为奴为婢来得好，不是么？”

    莺时听后，眉头皱的更深了，她咬唇，半晌才开口道：“不行！”

    她这两个字略微大声了些，引得走在前头的傅九襄都忍不住回头看了过来。

    莺时见状，更是有些难堪，原本到嘴边的话也没了，只是羞红着脸，跺脚，留下一句：“公子奴婢去瞧瞧郑伯饭菜可备好了！”

    便跑着往前走了。

    傅九襄挑眉，冲着苏知玺道：“这妮子脾气越发大了？”

    苏知玺也看不懂如今的姑娘们心里头都在想什么了，他笑着道：“姑娘家的事，咱们也不懂了。走吧，吃饭去。”

    “今儿死里逃生，我要让郑伯热一壶酒才行！”傅九襄大笑。

    厅内饭菜早就摆好了，热腾腾的刚煨好的老鸭汤是苏知玺的，里头搁了庄子上的农户刚送上来的鲜笋，郑伯从前在军帐中就烧的一好鲜笋老鸭汤，春日里头的笋泛着嫩尖，掐着那笋尖，郑伯就想起了早先年跟着老定北王行军作战的往事。

    傅九襄要喝酒，正巧这趟回北疆，他让千山带了不少美人醉回来，郑伯从库房里头翻出来一个温酒的泥炉，王府里头没什么规矩，美人醉的香味一出来，千山和蔺敖闻着味道就坐下了，两人抢着半壶酒，红着脸唱着北疆马背上的长调，长调一出来，就连郑伯都红了眼眶。

    一屋子的兵痞子敲着碗筷，哼着梦里头才能听到的调。

    傅九襄捏着酒盏，曲着腿，眼底仿佛藏了万千，黝黑且深不见底。

    苏知玺被他望的头皮发麻，他伸摸着傅九襄的眼皮，轻声问道：“瞧什么呢？”

    “雀奴。”

    傅九襄伸覆住了苏知玺的背，笑得像个傻子。

    美人醉后劲大，这酒一般只有在打了胜战之后才能喝，醉生梦死，雾里看花，那些死去的英魂都随着酒香飘回了故乡。

    那是死亡的味道。

    只有死亡，才能让人彻彻底底地醉过去。

    “无人与我沙场归。”

    “无人知我雀奴酔。”

    傅九襄念着词，眼底朦胧的仿佛装了一层雾气。

    苏知玺笑着道：“还记着呢？”

    “当然记着，你在老五府上，醉的好生风情。”傅九襄呵了一口气，酒气呼在了苏知玺身上，酒香缠绕在苏知玺的鼻尖，闻上去怪好闻的。

    傅九襄捏着苏知玺的耳垂，“那日瞧的我，好、硬、啊。”

    “是么？”苏知玺就着傅九襄的中的酒盏，轻抿了一口，他亲了亲傅九襄的嘴角，蛊惑道：“还想看我酔么？”

    傅九襄打了个酒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会后，他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苏知玺，“雀奴可不能酔，他身子不好，喝不了酒。”

    “雀奴在哪儿呢？”苏知玺贴在傅九襄的耳边，话声音淡的仿佛下一刻就散了。

    “雀奴在哪儿？”傅九襄迷迷瞪瞪地望着苏知玺。

    他的眼前仿佛出了好多重影，伸，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一如他老爹守了大半辈子的定北王府的忠魂烈骨，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全都是一场空！

    就是突然之间的事情，傅九襄的眼眶变得通红，他猛地抱住了苏知玺，灼热的气息霸道地扑住了苏知玺的浑身。

    一盏茶的时间后，苏知玺察觉到他的肩头湿了。

    傅九襄的肩膀轻微地耸动着，抱着苏知玺的胳膊不自禁地越收越紧，紧到苏知玺连呼吸都觉得的困难。

    “我在呢。”苏知玺轻轻拍着傅九襄的背，一字一句道：“你的雀奴在呢。”

    傅九襄将头埋在了苏知玺宽大的衣袍当中，就像是一只等着安慰的兽，露着最柔软的肚皮，终于收起了平日里故作嚣张的叫嚣与强势。

    傅九襄咬着牙关，忍住了那些在苏知玺怀中藏不住的委屈。

    屋内千山和蔺敖已经喝醉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郑伯抱着空酒瓶坐在门边，望着头顶那边黑的如同被墨水洒了一般的天，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莺时不心闯了进来，就见公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环着王爷，她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在对上苏知玺那双犀利如夜鹰的眼神后，立马蹑蹑地走远了。

    只是在莺时关门的那一刻，她回头，见着苏知玺平日里那双淡如水的眼眸下，显露出了谁也没见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