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守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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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北王呢?”

    覃隽与光见柏一同赶去了上林苑,光见柏的身份不适合上西山,覃隽便自行上了山,可当他上山后终究是慢了一步。

    “定北王去西郊大营了。”

    覃隽拧眉,“王爷不是才从凉州回来吗?怎么就去西郊大营了?”

    守殿的侍卫不出所以然,只是道:“的不知。”

    覃隽拂袖,紧接着便道:“陛下可在?若在烦请通传一声。”

    侍卫摇头,“方才陛下见过丞相,此刻喝完药已经睡下了,丞相吩咐若无事切勿惊扰了陛下。”

    暑气正盛,上林苑内树木葱郁,这原本是烛都的避暑圣地,可此时此刻,覃隽却只觉得浑身发凉,一股寒意从脊背处缓缓爬了上来。

    覃隽并未多纠缠,侍卫已经得很明白了,此时此刻,没有苏郎仪的吩咐,谁也见不到顺帝了。

    “丞相呢?”

    “丞相回东偏殿去了。”

    “你下去吧。”覃隽摆了摆,他站在廊下,望着头顶那一片清澈高远的天,却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无力感,他自诩年少成才,一朝入朝也是有着建功立业伟大抱负之人。

    可如今站在这儿,他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文做不到吏治清明,武无法上阵杀敌保卫疆土。

    覃隽苦涩地笑了笑,他缓缓转身,离开了上林苑的正殿。

    “丞相可在?”

    覃隽走到苏郎仪居住的偏殿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阳光火辣辣地往人身上扑过来,还未等人通报,便有人来迎覃隽了。

    “覃大人,丞相让的带您去书房。”

    书房门半掩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从里头透了出来,覃隽深吸一口气,推门。

    “老师,”覃隽话还未出口,就见苏郎仪转身,伸挡下了他接下来的话。

    “无论你今日想什么,都给我闭嘴。”苏郎仪道。

    他神情冷峻,“松轶,你应当是个聪明人。”

    覃隽这个学生,苏郎仪是用心教了的,他太聪明了,朝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聪明的人了,南邑人才不多,放眼望去混乱的吏治之下,能有个人才不容易。

    所以苏郎仪留下了覃隽,培养了一个当朝不可多得的丞相司直。

    一如苏郎仪所料,覃隽正直、文采斐然,视权贵与浮云,一身正气凛然,却又非常听话。

    尽管后来覃隽跟着傅九襄一头扎进了吏治改革这潭浑水当中,苏郎仪也并未有过阻拦。

    “老师,我要见陛下!”覃隽一只撑着门框,微微弓着身子,语气急促。

    “你有何急事?与我一样。”

    “幽”覃隽话到嘴边,可他在对上苏郎仪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后,又咽了回去,他垂着眼眸,只是道:“老师是丞相,学生如今在尚书台,朝中琐事还应当分明才行。”

    尚书台与朝中三公,分庭抗礼,自成一派,尚书台是顺帝一培植出来的,可这又何尝不是苏郎仪纵容出来的局面。

    “你在尚书台做得很好,陛下如今病重,朝中许多事顾不上,你是该多上心。”苏郎仪沏了壶茶,“过来坐。”他朝覃隽挥了挥。

    覃隽微微皱眉,还想些什么,就听见苏郎仪又喊了一声:“松轶。”

    松轶这个字,就是苏郎仪给他取的。

    他是个孤儿,若不是被苏郎仪捡到,别当官做学问了,连活下来都是个难事。

    苏郎仪喊起‘松轶’二字,便是要覃隽不要忘了师生一场,他承的不只是苏郎仪的师生之情,还有他如今的命。

    “松轶,自古父子一心,可我没有儿子。”

    覃隽握着茶杯的紧了紧,他的喉咙仿佛被浓稠的胶堵住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听见苏郎仪坐在身前温声道:“老五本事就在那里,我把你抬进了尚书台,你想要官吏改革、想要吏治清明,你看为师何曾拦过你?”

    “苏文弘这个人,我没教过他,他想要当一条任人摆布的狗,便随他去。”

    苏文弘从北疆一来一回,都未曾进过丞相府的门,这便是向烛都所有人宣告了,他与苏郎仪再无半分关系。

    “可是松轶,你的第一句话,是‘拜见老师’,你写的第一个字,是恩义的‘恩’字,这便是做人的道理。”

    十余载的养育之恩,不是只言片语便能清的,也不是覃隽去一趟儋州回来、和傅九襄喝几次酒、和光见柏长谈几夜便能抹干净的,他学的是孔家之道,背的是四书五经,他不能做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光见柏就是因为太懂覃隽了,所以才在烛都重新见到覃隽之后,便在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与这个光风霁月的覃松轶,有过的风花雪月早就留在了千里之外的儋州,再也寻不到了。

    这是烛都。

    这是所有人都用尽了心思,想要往上爬、想要活下去的烛都。

    覃隽艰难地抬头,“老师,您终究会老的。”

    剩下的话覃隽不出口。

    所有人都会死的,哪儿有人会握着滔天的权势和富贵百年不死。

    他不懂,他不懂为什么苏郎仪不肯放!

    朝堂之上,岂能任一人摆布!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老师!”覃隽站了起来,他的神情激动,“朝中有定北王,朝中有苏文弘,朝中还会有无数年轻之辈,他们会撑起南邑的将来,他们会撑起南邑清平盛世,他们会撑起南邑边疆安稳,您又何苦如此!”

    咚的一声,苏郎仪重重地放下了中的茶盏。

    “松轶,朝中若无我,你以为还会有如今?”

    “你们这些人,出生太平盛世,年少读的便是圣人之书,先帝时期五王之乱,九州动荡,饿殍千里,若我与陛下不以雷霆段镇压九州官员,又怎会有如今安稳境况!人都有贪欲,我坐在丞相之位上,守住了贪欲,便是守住了南邑的百年安稳!我在一日,就无人敢犯上作乱!我若不在了,你以为,当初王家作乱带兵闯进烛都,烛都之中能活几人?”

    苏郎仪从岭南发迹,独自一人来到烛都,辅佐顺帝登基,坐稳丞相之位,走到今日,他用了将近五十年!

    他用了五十年,才换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敢,今日若不是他苏郎仪还活着,若不是他苏郎仪还坐在丞相之位上,南邑百官,蠢蠢欲动之人岂能按捺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