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祁洛来，十八岁的许翊和十七岁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该去不了的地方因为他没成年，还是一样去不了，在学校则照样被考试折磨着，不会因为大了一岁就突然变聪明。

    不过，许翊在每天卡片上给祁洛写了一句“希望祁早点十八岁”，这句话顿时让祁洛想起那天看电影时带颜色的对话，耳朵红得不行。

    .

    第一场西北风刮起来之后，天气飞快地冷下去，很快早起窗外会凝结起薄薄一层白霜，偶尔下的雨也冷冷夹着细碎的雪。

    以往的这个时节都带着除旧岁迎新年的喜庆气氛，但是在高三这么特殊的一年里，所有仪式感都被俭省。

    班主任忙里偷闲去买了一堆窗花贴在窗户上和墙上，算是稍微为大家带来些万象更新的气息。

    有天下课后自习前，祁洛跟着许翊去篮球馆遛弯时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这时候空荡荡的篮球馆里居然全是人，馆里还零零散散摆了一堆玩意儿，跟过年的集市似的。

    祁洛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又要新年联欢会了，高一高二的学生正和去年的他们一样，兴致勃勃地筹备着联欢会上的游戏和节目。

    而他们埋头在山一样的卷子里，连日期都记不得。

    .

    好在高三生虽然没有联欢会，元旦还是有一天半假期，这一天半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祁洛当然是不回家，许翊原本也不算回，可许经纬电话过来，想叫他回去。又明明同在一个城市，他们父子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着了，就想一起吃个饭。

    “你要回去吗？”祁洛问。

    许翊挂了电话想了想：“你想让我回去吗？”

    “我当然是不想。”祁洛，“但是我觉得你有一点想回去。”

    “嗯。”许翊点头，“确实是有一点。一个是半年没见了，另一个，我也想再跟他志愿的事，虽然他让不让我报我都肯定会报北京，但是如果马上高考了还因为这个一直吵，我觉得挺烦的。”

    祁洛觉得要是许翊回去志愿的事，恐怕还是少不了吵架，但这一架早晚要吵，早吵不如晚吵，他就答应了。

    许翊又，“31号晚上张步他们要找我吃饭，你一起吗？”

    祁洛纠结了一会儿，他有一点点想去，可是又觉得浪费时间，最后他觉得还是算了，一个想上清华的学生要给高三应有的尊重。

    于是12月31号，上午课程结束之后，高三学生纷纷回家享受短暂的一天半假期。

    许翊回家，祁洛呆在学校。这还是他们俩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分别这么久。

    .

    祁洛以为，没有许翊的日子自己会想他想他想他，但实际情况是“笑死，根本没有时间想。”

    错题要看，虽然不多，知识点难点要看，拔高题要看，而且他真怕自己的语文成为短板，作文和阅读理解要保证稳定发挥必须勤加练习，这些东西表面看没有章法，但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

    比如确保立意逐层深化，把握好行文结构，再加一些好词好句，可以保证作文得到54+的分数。再比如别管多野的现代文阅读，跳不出那么十几种可能的立意，踩得分点也是技术而不完全靠天赋。

    许翊把宿舍钥匙留给了祁洛，祁洛直接收拾东西过去学习。

    窗帘一拉门一锁，闷头苦学到第一波任务完成，祁洛一抬头，惊讶地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

    窗帘不透光，这时候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祁洛把窗帘拉开一丝，才瞧见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明月当空。

    .

    祁洛立刻去看微信，许翊给他发了几条，第一条是到家了，然后是我也学习啦么么，最近的一条是半个时前，许翊跟他，我和家里先吃个饭再出去。

    祁洛回了一个可爱的点头表情，许翊应该是在吃饭了，没有回复。

    祁洛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也有点儿饿了，决定出去搞点吃的。

    他套上外衣，揣上手机和宿舍钥匙下楼，穿过操场的时候，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远远看见三层看台上坐着个学生，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能看见手指间一点火星。

    因为是元旦前夜，这学生一个人坐在这儿，就显得格外的孤寂。

    祁洛想起之前的偶遇，赶紧快步跑了过去，看台上的人看见他，把手里的烟掐了，然后问：“你怎么来了，许翊呢？”

    果然如祁洛所想，坐在这儿的人是白宇飞。

    .

    今天外面的天气是零下，水会结冰的温度，白宇飞却只穿着校服，连件外套都没有。

    他受伤的左脚换了稍微一点的包扎，看起来没有那么突兀了，甚至脚上还套了一只宽松的拖鞋，这应该是他可以试着下地走路的表现。

    祁洛想了想，在白宇飞身边坐下：“许翊回家了。”

    “你怎么不回家？”白宇飞看了他一眼。

    “我爸妈在出差。”祁洛。

    白宇飞“嗯”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祁洛想阻止他，但是想想刚才白宇飞看见自己把烟掐了，明他记得自己的别抽烟，那现在他还是决定要抽，自己就管不到了。

    毕竟白宇飞不是许翊，和他只不过是朋友，他管不了那么多。

    但是白宇飞把那支烟拿在手里，像转笔似的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许翊你有哮喘。”

    “嗯。”祁洛点头。

    “那算了。”白宇飞把烟揣回烟盒，“我怕许翊揍我，现在我不过他。”

    .

    两个人沉默地一块儿看着月亮，坐了十几秒。

    白宇飞：“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回家？”

    “因为我……呃，情商正常？”祁洛想了想。

    看到白宇飞一个人在新年前夜一脸丧气地独自坐在操场高处抽烟，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不开心的事。

    他跟白宇飞又不那么熟，当然不会去听。

    白宇飞听了笑了几声：“好评价。那我要是跟你原因，你愿意听吗？”

    “可以。”祁洛。

    “我没跟家里吵架。”白宇飞。

    祁洛一愣，开头第一句话就在他意料之外。

    “是我觉得对不起他们。你能明白吗？”白宇飞又。

    “你详细？”祁洛。

    “我受伤之后爸妈对我特别好。一直嘘寒问暖地照顾我，特别积极地带我去复诊，做康复治疗，我妈学了好多道新菜，我爸以前工作特别忙，最近这两个月周末都不加班了，就陪着我。”白宇飞。

    “而且以前不管训练还是文化课，他们都为我投入了很多，本来我文化课在体育生里是尖子，专业也不差，90%能上北体的，结果还有四个月就单招了，我他妈摔废了，还能不能跳高都不知道。”白宇飞到这猛地哽咽了一下，他立刻咳嗽了几声来掩饰。

    “他们太好了，我对不起他们的期待，我现在太差劲，烂的要死，呆在他们面前也只会让所有人都更难过。”白宇飞。

    “所以……我不想回去给他们添堵。”

    晚风凛冽，呼啸着穿过操场。白宇飞叹了口气。

    .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回去是给他们添堵？”祁洛想了想问。

    “我了这么半天你还没明白吗。”白宇飞皱了下眉，“他们对我这么好，可我什么都回报不了，他们看见我这么丧还会跟着我难受，我不想让他们难受啊。”

    “你一个人跑到学校来，你爸妈就不难受了吗？”祁洛又问。

    “至少我的脸不在他们面前晃，他们能舒坦一点吧。”白宇飞。

    “我觉得你想的不一定对。”祁洛。

    白宇飞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你爸妈……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啊。”祁洛，“现在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在意你今年还高考不高考，你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对我来就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他们为我训练付出了很多，从每个周末陪着我上课，自己的空余时间都没有了。”白宇飞，“现在我伤了，这些年的付出都白费了，他们还得忍着委屈对我好，我替他们不值。”

    “这话的，你今年不考明年就考不了了是吗？”祁洛。

    白宇飞一怔：“那倒没有，可我这样不就比别人慢一年了？”

    “慢一年怎么了，别人18岁高考，你19岁高考，低人一等吗？”祁洛，“还是你爸妈会觉得慢一年差距很大？”

    “他们没这样想，他们……确实过很多次没关系。”白宇飞，“可我觉得是在哄我。”

    “哄个锤子，你就是个钻牛角尖的笨比。”祁洛。

    白宇飞估计没想到祁洛还能突然骂他一句，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他们都觉得没关系，你跟自己过不去什么。”祁洛，“而且你自己也知道爸妈很爱你，是不是。”

    “……嗯。”白宇飞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他们满心想着要陪你过新年，估计还为你钻研了菜谱安排了出行计划，就为了哄你开心，你却不回去，他们同意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祁洛问。

    白宇飞咬了咬嘴唇，不话了。

    祁洛拍拍他肩膀，“有这么幸福的家庭是特别好的运气，你父母愿意做你的后盾为你遮风挡雨，可你选择自己跑路，你不相信他们，我觉得这样他们才真的会伤心。”

    白宇飞沉默了好一会儿，习惯性地掏烟又塞回兜里。

    他：“我个电话。”

    ——

    与此同时，许翊家里。

    许经纬、后妈、许浩还有许翊四个人围桌坐着，后妈不知道是哪天回来的，回来以后态度依旧是温和柔顺，许经纬应该是想要家里气氛好一点，对后妈也还算不错。

    “干杯。”许经纬举起酒杯，剩下三个人跟他碰杯。

    许经纬看到许翊也举起杯子时愣了愣，跟他磕了一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许翊。

    “许翊上了高三突然懂事了，最近学习成绩提升很多。”许经纬，“浩多跟你哥学习。”

    “嗯！”许浩特别用力地点头，“哥哥要多教我哦！”

    许翊做不来许浩那种惺惺作态，勉强勾了下嘴角算是把面子做足。许经纬心情很不错，：“等下咱们一家一块儿去私汤泡个温泉，辞旧迎新，我提前约了套间。”

    许浩和后妈当然点头附和，许翊抿了抿嘴，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要做那个气氛破坏者：“爸，我就不去了。”

    “嗯？”许经纬皱了下眉。

    但是许翊从来不参加家庭活动，对他来这次倒也不算太意外。

    “你干什么去？”许经纬问。

    “和朋友吃个饭。”许翊。

    “什么朋友？”许经纬追问。

    许翊一向是不会谎的，但是这时候他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和林最最他们，他爸一定会“狐朋狗友”然后引发新一轮的吵架。

    马上新年，他不是很想吵架。

    “跟祁洛。”许翊。

    祁洛是学霸，许经纬对他印象非常好，肯定会放许翊出去。

    许翊是这么想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许经纬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别去了吧，你们不就放假一天，这顿饭这么着急吃吗？”

    这好像也是个很正常的回答。

    但许翊突然心里紧了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另一边，学校操场上，白宇飞的电话两秒就接通了。

    “喂，妈。我突然觉得还是回家过元旦吧，你们方便来接我吗？……你们就在校门口？好，我马上出去，有朋友陪我，别担心。”

    白宇飞挂了电话，看了祁洛一眼，他眼里有点亮晶晶的光在闪，最后长出了口气，抬头看天：“他们居然一直在学校门口，我靠……”

    祁洛伸出胳膊，“来，我给你搭把手，扶你出去。”

    白宇飞其实左脚已经可以踩地了，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祁洛又安慰他：“你看你这不恢复得挺快么，我觉得今年就高考也未必没有希望，你心态积极一点啊。”

    “嗯，会的。”白宇飞。

    “你好好的，你爸妈会特别高兴。”祁洛。

    “我知道，我想开一点了。”白宇飞，“你跟许翊也好好的。”

    白宇飞突然提到许翊，祁洛一下又想他又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地：“嗯。”

    白宇飞一下乐了，“你俩感情是真好，谁看了谁都觉得好，我跟你，那天还有人跟我听你俩呢。”

    “听我俩？”祁洛一愣，“什么意思？”

    “就前几天，我不是怀疑有人搞我吗，就找了我初中同学去问。我初中同学混得比较开嘛。”白宇飞。“他帮我听的时候还问我，你和许翊是一对吗？”

    .

    “啊？？等会？”祁洛一下愣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理解错了什么，“你的初中同学，问我和许翊是不是一对？他跟我们认识吗？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帮别人问的。可能是你俩太甜，外校的也想嗑CP吧。”白宇飞耸了耸肩，“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你们肯定不愿意往外传，就跟他扯淡呢，都是我们学校那帮人瞎编的，你俩就是好朋友，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　　这篇没有分手or异地之类的情节，放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