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赵思源、张泽、白宇飞和大米一个个都下楼去了，广播里传来另一位老师的声音：“同学们，现在电力已经恢复，请大家呆在寝室，好好休息，同学们，现在电力已经恢复……”

    祁洛和许翊相视一笑。

    许翊走到门边，开仓库的灯，灯一旦亮起来，仓库就一点儿阴森恐怖的气氛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可爱。

    祁洛走到还没关上的窗边，感慨：“今天最危险的就是他要从窗边跳下去那会儿，要是真让他跳下去了……我去，他跳不下去。”

    许翊一愣，看向窗户那边。

    借着屋里的灯光才瞧见，阁楼的窗户外面，加装了一层透明的防盗网。

    因为防盗网是凸出去的，再加上雨下得太大，所以许浩推开窗户时，完全没有看见。

    也就是，表面上是千钧一发，实际上，许浩今晚的算盘是注定失败的，就算他们没能拦住许浩，许浩也根本跳不出去。

    而这层防盗网的加装是因为……

    祁洛脑海中蓦地闪过杨霸天的那句“提前半个月重修了整个校区做了安全加固”。

    之前白宇飞受伤后，祁洛在校长意见箱里写了一封建议注重校园安全的信，感情真挚，诉求明确，还收到了校长助理的回复。

    虽然可能学校做安全加固跟这封信没太大关系，但多多少少，关联也会有一点的吧。

    这就叫因果，有什么样的因，就能收获什么样的果。

    闪电划过夜空，祁洛突然联想到过去一年半的经历。

    .

    ——如果不是他在许翊那积攒了好感度的话，运动会那一次，许翊就根本不会参加。

    ——如果没有在街边见义勇为帮助王欣茹，在许翊即将被警戒性处分的时候，她也就不会出头帮忙。

    ——如果不是和室友好了关系，暑假去福利院做义工那一次，只有许翊和林最最他们，被碰瓷了，没有室友这群人拦着，很可能就会真的起来，闹到派出所。

    ——如果没有帮9班那个同学解围，9班班主任吕英才也就不会改变对他们的看法，在村子里被敲诈那次，许翊也有可能会和人起来。

    ——如果没有救白宇飞，他们就不可能关系这么好，祁洛也再没有途径知道“有人在听他和许翊关系”这么关键的情报，自然的，也就不可能走到现在的结局。

    ——如果不是和全班同学、老师的关系融洽，在他们那里许翊的印象一步步改观，许翊慢慢感觉到了有朋友、有集体的生活，在一次次突发事件中，许翊也很难一直积极地应对。

    ——甚至如果不是和许经纬积攒了初始好感度，想要让他相信许翊，也不是那么容易。

    每一步祁洛都没有想着自己是在埋线，他真的只是想交个朋友（除了许经纬），想要让许翊也交个朋友（依然除了许经纬），希望许翊能开心一点。

    但是走到最后，原书每一次剧情的扭转，好像都靠着这些朋友的帮助。

    祁洛鼻子有点酸。

    风凉凉地吹着脸庞，一只手探过来关上了窗。

    “在想什么？”许翊问。

    祁洛清了清嗓子：“我在想，百因必有果。”

    “？”许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报应就是我？”

    祁洛：“……”

    ——

    这一次许浩是真的完蛋了。

    他出现在凤山校区这个行为本身，就足够明他的居心不良。

    他孤注一掷想要嫁祸许翊的尝试失败后，自然而然，所有恶果都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一个阴谋，一旦某个环节产生了疑点，从这个节点开始层层探寻下去，过往曾经险些暴露的龃龉就会一个个像浪潮退去后，沙滩上的碎贝壳一样，大白于天下。

    许经纬发现了吕茵和许浩很多次联合设计许翊，也在思索过往的细节时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温柔体谅、试图和继子保持好关系的妻子，以及那个活泼天真，童言无忌的儿子其实都是假象。

    当年许经纬偏爱许浩，除了和前妻的历史问题外，也是觉得许翊对后妈和弟弟态度不好，破坏家庭和睦。

    可现在事情突然大反转，真正心怀不轨的是吕茵和许浩，许经纬之前的判断全部都是反向，而且他被骗了很多年。

    许经纬勃然大怒。

    他跟吕茵提出离婚，也不想再抚养许浩，而且言辞激烈地算跟吕茵对簿公堂，已经找了律师，在整理相关材料。

    这其中应该也有想要补偿许翊的心思在。

    但是许翊这一边，许经纬越是这样，他反倒越清醒。

    往常他还顾念着时候爸爸对他真的不错，即使是已经被伤透了心还是一直没有表现得太叛逆。

    可是许经纬对许浩母子这一串雷霆般的报复，等于是反复在提醒许翊，过去那么多年，许经纬是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把他当成了一个扶不起的，让人失望的废物。

    他的父亲因为别人的有心挑拨，轻而易举就全盘否定了他。

    甚至许经纬现在对许浩辩白的一切全部都拒绝相信的态度，也让许翊想到当时同样被那么对待的他自己。

    .

    许经纬问许翊：“要回家来住吗？”

    又问许翊，要不要给他添置些东西，特意强调了，“任何东西”，看得出他很想要补偿许翊。

    但许翊只是淡淡地笑着：“不用了，谢谢爸。我现在只想专心准备高考。”就把许经纬的所有示好驳了回去。

    许经纬是聪明人，只不过在家里他太过刚愎自用，那么多年都不愿意哪怕稍微思考一下家人间的关系，才让这场误会持续了这么久。

    现在许翊这样，许经纬知道，他还是在怪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原谅的，他心怀歉疚，也只能任由许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去扰。

    .

    杨霸天那边，他知道许浩是八中初中部的之后，坚持要将许浩退学，甚至出了“许总，我今天就算是得罪你我也得，这种品德有害的学生我们学校绝对不能要”这样的话。

    最后当然是没有得罪许总，也成功地把许浩退学了。

    祁洛和许翊的集训资格也被取消了，这种事情上杨霸天是非常秉公办事的，甭管什么人都休想让他通融。

    不过，杨霸天给许翊留了自己微信号：“如果你学习遇到任何问题，整理好微信发给我，我放学之后一个一个去骚扰这些老师们，让他们都给你解答。”

    “……”许翊神情复杂地点头，“谢谢老师。”

    之后杨霸天让祁洛先走，把许翊留在办公室里。目睹了昨天事件的全程，也大概猜到了许家两个儿子的争端之后，可以想象他有很多话想。不过最后，杨霸天并没有讲任何大道理，他拍了拍许翊的肩：“你也不容易，好好学习。”

    ——

    许翊又在祁洛家住了几天，黄奶奶看到祁洛回来了，高兴得很。

    刚好她的儿孙都各自回到工作地了，家里又变成他们老两口，黄奶奶热情地要了祁洛的联系方式，每天一到饭点就给他电话，喊他们俩下来吃饭。

    这下祁洛是真的领略到了之前爷爷的，他们夫妻俩操办过一个村子几十口人的宴席——他们就四个人吃饭，黄奶奶每次做饭都是四菜一汤甚至五菜一汤，炒个青菜，三个荤菜有鸡有鱼有肉，再加上汤，还不带重样的。

    “奶奶，下次可以少做一点儿。”祁洛揉着肚子，委婉地建议，“每顿饭都吃这么多，我会长胖的。”

    黄奶奶的回应是夹了一块煎得两面金黄的虾饼，放到祁洛碗里：“你这么瘦，就是得长胖点儿才好看，看你那下巴尖的。”

    “虾饼煎得好啊！”老爷爷大声附和。

    祁洛：“……”

    许翊满眼笑意地看着被强行投喂的祁洛，站起身，给爷爷奶奶祁洛还有自己各自盛汤，今天的汤是白菜粉丝猪肉丸汤，许翊给祁洛碗里多舀了好几个肉丸。

    “你看，翊也觉得你胖了好看。”奶奶看到许翊的动作，认为自己得到了盟友，笑得更开心了，“翊你是不是？”

    许翊轻咳了一声：“都好看，都好看。”

    黄奶奶听他这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话的没错，我们洛洛怎么样都好看。”

    “是。”许翊附和道。

    祁洛听许翊跟黄奶奶这么着，脸微微有点发热。

    总觉得这样的对话有种……微妙的不对劲。

    “洛洛，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屋里太热了？”老爷爷问道，“我把电暖气关了吧！”

    .

    “没有没有，我不热！”祁洛一瞬间窘得想钻桌子底下去，他没想到自己那点儿害羞的情绪居然全上脸了，关键是还被看出来了。而且爷爷居然因为怕他热想关电暖气，那可更万万使不得。

    祁洛赶紧解释：“我就是吃太着急，烫了一下。”

    “哎，这怎么成。”黄奶奶一听，急得直接站了起来，“烫伤药，我的烫伤药在哪儿呢……下次我做完饭，稍微晾一会儿再端上来。”

    祁洛一听，这更担待不起了，他赶紧拽住黄奶奶：“奶奶，我没事，您做的饭冷热正好，我就是吃着急了，也用不着烫伤药，稍微放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黄奶奶看他这么诚恳，才没那么慌了，她盯着祁洛的脸看了半天：“你真没事吗？”

    “真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祁洛赶紧冲奶奶做了个七色花般的笑容，指着自己的脸，现在脸当然不红了，奶奶盯着看了半天，才算放下心来。

    “要是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奶奶啊！”黄奶奶嘱咐道。

    “就是，一定要告诉奶奶，别让奶奶担心。”许翊附和。

    “……”祁洛瞪了许翊一眼。

    就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你还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