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卿卿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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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屋内狂风呼啸,裕笙的衣袍被吹得翻飞猎猎作响,萧磬的手死死攥着狐妖的脖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狐妖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在萧磬手下拼命挣扎着。

    “萧磬!”裕笙瞳孔猛然一缩,不明白这一瞬间,萧磬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刚才萧磬还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一一明明按照任何的常理来,萧磬筑基期的修为,根本就不能再瞬间将狐妖制服。

    可事实就发生在眼前。

    萧磬一点点回过头来,像是覆满冰霜的一张脸在回眸看向裕笙的瞬间,冰雪消融。

    “师尊,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手指头。”

    裕笙楞在原地,和萧磬那双浅到泛金的双瞳对视。

    那双眼睛浅的像是天边金云,吸着裕笙要陷进去。

    裕笙张了张嘴,嘴唇干的不出一句话。

    “放开他!”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之前裕笙他们来到崔府的时候,给他们幵门的那个家丁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求您了,放开他!”家丁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磬的面前,听得一旁的华晋都觉得膝盖一痛。

    萧磬这才转过头,看向家丁。

    “凭什么?”

    凭什么?!

    强烈的怒意从萧磬身上逬发而出,几乎要直冲云上九霄,屋顶瞬间被掀幵,扬起灰土废墟一片!

    “求您......!”跪在地上的家丁手指几乎要抠进石砖的缝隙里:“求您,放过卿卿一一”“我愿意用我来换他。”家丁的声音俨然已经开始颤抖,身子跟着一块,一副悲痛不已的样子。

    旁人看了都不忍心,但萧磬只是嗤笑了一声,眼中金光大盛。

    一旁的符悦几人忍不住了个哆嗦。

    好强的压迫感一一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臣服,如果不是和萧磬朝夕相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符悦都怀疑自己现在要跪下去了。

    她得咬着牙死贴着墙根,才能克服住那种五体投地的欲望。

    怎么回事?

    萧磬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恐怖,身上的威亚几乎和师尊要并齐了,符悦甚至觉得,就连师尊平时动怒的时候,都未必有此刻的萧磬这么恐怖。

    “我愿意死!”家丁猛然抬起头来,面容哀戚地盯着萧磬:“我愿意死,求您,求您不要......”“周郎......”被萧磬抓在手里的狐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裕笙下意识觉得不对:“萧磬,你先放开他。”

    “不要!”萧磬那张本来英俊漂亮的脸蛋已经开始狰狞,写满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恨意:“他刚才差点杀了师尊!我要杀了他!”

    萧磬一边着,手里的动作猛然收紧了,狐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哀鸣。

    “我、、放、下。”裕笙彻底黑了脸,咬着牙一字一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只管四十九道,妖族就是其中的例外之一。

    诛杀妖族要承受的代价太大了。

    萧磬初入仙途,何必背负这样沉重的代价?

    不值得。

    虽然眼前的妖狐已经是半鬼,但至少还是妖。

    是妖,萧磬就动不得。

    他已经是化身境界,之前诛杀陈瑞那个妖的时候所要承受的代价在思索之后已经无足轻重,手持诛邪剑自然可诛一切邪崇,可眼前的这位狐妖怨鬼,执念颇深,岂是萧磬一时动怒,两手空空就能杀的。

    萧磬看着裕笙,愣了一下。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萧磬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萧磬!”裕笙不管不顾直接丢了手里的诛邪剑,整个人朝着萧磬扑了过去。

    好险在萧磬落地的前一秒接住他。

    狐妖躺在一边,法力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他隐匿身形,当着所有人的面浮现出身影来。

    一旁的几个弟子已经顾不上目瞪口呆,符悦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满是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另外两个人也没好到哪去。

    “周郎......”地上的狐妖轻轻唤了一声,家丁连滚带爬地蹭到了狐妖身边:“卿卿,卿卿。”

    这几声轻呼过后,厅堂里沉默的吓人。

    场面相当诡异,一片屋顶掉落的废墟里,裕笙跪坐在地上抱着萧磬,一旁的狐妖死死抓着家丁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三个弟子面面相觑。

    “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裕笙低着头,嗓音干哑。

    “要杀就杀,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早就受够了。”

    狐妖的声音很微弱,但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抓着那个人的手,生死都是不值得什么畏惧的事情。

    “人不人?”裕笙重复了一遍狐妖的话,冷冷抛过去一个眼神:“什么意思?”

    狐妖冷笑了一声,不肯话。

    “好啊。”裕笙也笑,不过却是怒极反笑。

    “不是吧?不就下地府和阎王爷去!”

    裕笙手中灵力一涌,裹着诛邪剑就朝他手中飞过来,剑柄刚握在手里,一道声音突然断了裕笙的动作。

    “仙长手下留情!我,我什么都!您想知道什么?!”家丁的语气飞快,好像生怕自己晚了一步,他的卿卿就会死于非命似的。

    “。”裕笙幽黑的眼瞳映衬着剑锋冷冷,寒意森森。

    家丁颤抖着握紧了狐妖的手,一段往事也缓缓展开。

    狐妖从前的确不是狐妖,他是人,活生生的人,叫容卿。

    容卿的模样相当出挑一一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容卿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了。

    没有能守住自己容貌的家室和能力,美貌就是从头到尾的一把利刃,刮得他遍体鱗伤,求死不能。容卿被当地的一个富绅少爷一一也就是崔府少爷崔知远看上,要娶容卿做妾。

    容卿当然不愿意,好好的一个男子为何去做别人的男妾,但千般不情万般不愿,容卿还是以自己姐姐的名义,被抬上了崔府的花轿。

    他本来以为总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自己忍一忍,至少可以保一家平安,忍到崔知远对他厌弃的那一天,或许能求个恩典出府。

    哪成想崔知远是个不当人的。

    容卿也没等到那一天。

    崔知远有个特殊爱好,他对毛茸茸的东西有一股几乎是疯狂的执念,让人生生剥了容卿的皮,缝了狐狸皮上去。

    狐狸那么一只,容卿也是个男人,一张皮剥错了一点点,崔知远就让人重剥。

    狐狸的血在崔府地上盖了三天三夜,一场大雨才给洗干净。

    容卿活下来了。

    一个不起眼的家丁给容卿端茶倒水,衣不解带夜不合眼的照顾着,容卿活下来了。

    周通陪着容卿活下来了。

    尽管已经面目全非,尽管已经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不人不鬼一一容卿睁开眼睛的那一天,野兽的哀鸣在崔府响彻了一夜。

    崔知远找道士来镇压住了容卿身上的妖气,拷上枷锁,让容卿成为自己的禁丨脔。

    周通只能在窗外守着,听着容卿的哀鸣。

    从此以后容卿再不能见人,崔知远刚好连同官府共同剿灭了一窝山匪,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给了想要来探望容卿的家人。

    到后来崔知远愈来愈疯了,他让周通看着。

    他和容卿行事的时候,让周通在一旁看着。

    周通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对救容卿有那么大的执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不得容卿这样雌伏在崔知远身下,生生暴毙了。

    周通先造下杀孽,怨气久久不散,徘徊在崔府当中。

    他第一个杀的人,是容卿。

    容卿太痛苦了,周通不想看着他这样活下去。

    但容卿死后,并没有直接化为怨鬼,他裹着一身狐皮,不知道承受了狐狸的多少怨气,成了半鬼半妖的样子。

    周通本来是想带着容卿远远离开,永远都不要回到崔府、永远都不入金陵,做一对快活野鬼。

    可几经辗转,容卿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恨崔知远,当年没能报复的,如今都要报复回来。

    华晋和常远的世界观明显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愣在那久久不能回神,包括符悦也是一样。

    “你你是崔陈氏。”裕笙道。

    容卿笑了一声:“仙长难道不知道,狐妖都是姓陈的?”

    裕笙没答话,闭了闭眼,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

    “万事皆有因果,你们今日发誓从此以后绝不害人,离开这,再也不要回到金陵。”

    容卿再次冷笑了一声。

    “仙长的容易,我要杀的人还没有杀光,我怎么能走?我去哪?”

    “够了!”裕笙突然大暍了一声:“这崔府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上上下下你们杀了个片甲不留,这崔府里除了我们几人以外凡是行走的都是被你们二人操纵的孤魂野鬼一一你还有完没完?!”“何人在我府中如此吵闹一一”裕笙话音一落,一道轻佻而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由远至近,身影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原来是卿卿的客人,卿卿,这几天杀的开心吗?”

    那道身影在看到跪坐在地上,与容卿双手相握的周通的时候,楞了一下。

    “卿卿负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