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发生以来，洛川仔细研究过新闻媒体报道，折腾出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让远在欧洲的哥哥，可以最程度晓得国内发生了什么。

    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洛川反反复复和锦瑟确认，该的，不该的。

    只让哥哥看到一个姊妹情深的版本，用沈太太的原话来，就是“不过当沈家多养一个女儿，日照计一样过。”

    邵阿姨的事，略过不谈，偶尔提一句保姆在外租的房子失火了。

    只字不提民国以来三代纠缠，更不提鸦-片香。

    当然，她也不让锦瑟提沈家二老住院的事。

    只他们现在安心养老，公司事务都放手给下一代顶替了。

    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

    它甚至不是谎言，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却是经过了修剪的版本，只让哥哥看到想看的画面。

    多好。

    投奔哥哥。

    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邵阿姨真的与沈老爷子有染，那么她邵锦瑟就是老爷子的女儿。

    洛川是嫡女，她是庶女。

    她讨厌这个身份，更讨厌这一半血缘。

    她宁可自己是邵阿姨从圣心孤儿院领养来的，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也不希望自己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脉。

    沈家于她，意味着肮脏、无耻、下作。

    换句话，她投奔哥哥，等于投奔沈家海外分部。

    仍然是沈家产业的势力范围，仍然是沈氏天下。

    有何分别？

    短信跳出来。

    是洛川嘤嘤哭泣着求她快点回来。

    “锦瑟，你不是申请度假五天的吗？现在都快一周了，汤城总部已经乱作一团了，新品推广计划提前泄露给了媒体，可是没有后续计划跟进。现在炸锅了。呜呜呜呜呜，我应付不了媒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锦瑟，求你了，是不是你觉得5%股权激励太少了？等这次新的策划案成功，给你提升到15%好不好？”

    “锦瑟，你不要玩失踪嘛，吓死我了。”

    另外一边，是未知号码。

    对。

    就是那个删来删去都删不掉的号码。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要到哪里去】

    【让我来告诉你】

    【只有我们，才能给你奇迹】

    【甚至邵阿姨，都可以死而复生】

    【邵锦瑟，我们耐心有限，也再玩放鸽子游戏。】

    【午夜霓虹的约定，被你毁坏】

    【下一次，在城南妄想天堂等你】

    【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妄想天堂。

    整个汤城东南西北分别有四家连锁店，专卖各种绿植。

    锦瑟皱眉，很想把手机直接砸掉，但是仍然忍不住盯了几眼。

    甚至邵阿姨，都可以死而复生。

    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鱼饵，诱骗她上当？

    短消息提示音。

    点开。

    又是一条哭唧唧的语音。

    【锦瑟，我下周和穆梵在圣心大教堂举行婚礼，你会来吗？】

    【你不会怪我抢了穆梵吧。】

    锦瑟勾出一个微笑，手指飞快码字。

    【当然不会，他被追债沦为乞丐的时候，我就过，送你了。】

    想想语气太讽刺，只好删掉。

    她该些官话，比如“祝福你呀，我下周争取飞回来参加典礼”之类的。

    但是，等锦瑟意识到自己噼里啪啦了一大段什么话之前，手指已经按了发送键。

    都来不及撤回。

    巴黎铁塔下的风呜呜凄鸣，大概是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然后越来越大。

    一顶顶黑色长柄伞撑了起来，仿佛一朵朵黑色的花。

    行人四散逃窜，孩子却特意来踩水花。

    锦瑟蹲在地上，不停抹着眼睛。

    她想。

    一定是下雨了。

    因为在她锦瑟的词典里是没有哭泣这个单词的。

    汤城。沈氏集团大厦顶楼办公室。

    洛川琢磨着怎么再发一条语音信息，可以恰到好处卖惨，又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一直催促很烦，却听到一声叮咚提示音。

    啊啊啊啊啊啊，锦瑟终于回消息了！

    洛川拍着胸脯，仿佛喘了一大口气，又十分紧张点开，“穆梵，你她会不会拒绝呀？比如赌气再也不想回到汤城，再也不管这里烂摊子了？”

    一大段文字就是这个时候突兀闯到洛川视线的。

    手机啪嗒一声掉落。

    地摊柔软，没有摔伤。

    穆梵狐疑，捡起来看，“怎么了？出事了？”

    “看你吓得，手机都拿不稳。”

    手机屏幕上，是长长一段话。

    白底黑字，字字分明。

    “洛川，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晓一下。”

    “那天你和穆先生在阁楼遇袭，不是邵阿姨放的火。她非但不是纵火犯，还试图阻止来人。”

    “也正是由于她的阻扰，你和穆先生才侥幸活下来。但是真正的纵火犯因此威胁她，至少要让你毁容，否则就杀了她。”

    “她从八号病床爬起来，偷偷躲到三号病床，拿蜡烛油和型烟花棒来毁容，也是不得已。”

    “直到她在精神病疗养院，找出青花瓷瓶，偷偷复吸鸦-片香之后，才开始精神错乱，日日想着要沈家断子绝孙，至你于死地。”

    “她一直爱你。日记里大段大段篇幅都是写你穿了什么裙子，生了冻疮红了手指，或者拿了一朵红花。”

    “你可以质疑日记的真假，你甚至可以她死前伪造了全部日记，但我希望你至少知道。”

    “知道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曾经尽最大全力救过你，帮过你，爱过你。”

    “邵阿姨也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所以她有两本日记，一个封面上写着锦瑟，另外一个封面写着洛川。”

    洛川跪坐在地毯上，泣不成声。

    穆梵只好上前，伸开双臂环抱她，轻轻拍着她背，安慰，“这是好事。”

    “至少你晓得从到大疼你的邵阿姨，在鸦-片香吞噬理智前，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洛川泪水涟涟，头发凌乱。她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讷讷，“难怪那天门外是双高跟鞋。”

    门缝下，漏出半双黑色高跟鞋。

    邵阿姨从来只穿布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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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尾声·锦瑟篇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尾声·穆梵篇

    希望这个副本里每个人都不是完完全全邪恶哒，也并非完全善良。

    锦瑟可能黑切白，洛川可能白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