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梵摇头。

    “太难了。”

    “就算我想收手，银色资本与欧美资本都不会肯的。”

    “他们觊觎巅峰娱乐龙头位置太久了。”

    他眸子恢复平静，淡淡看一眼洛川。

    “算了，洛川。”

    “你先回去。”

    “阻止你父亲自杀。”

    “我会立刻报警，让这件事回到法律警方范畴。”

    “再想办法遏制银色资本他们，不让他们继续夸大恶化这件事。”

    **

    秋冬。

    魔都街头。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巅峰娱乐事件，以沈总入狱为截止，一切戛然而止。

    魔都少女们在街道上，踩着梧桐落叶，对着巨幅电影海报惊叹——

    “洛川好漂亮！”

    “这扮相又清纯又亮眼，仿佛是秋天第一杯奶茶般温馨好么？！”

    “谁能想到她当年只是一个替身呢？”

    “我从《谍战·黎明》开始就入坑了，越追越发现洛川身上充满惊喜！”

    “对呀，现代灰姑娘逆袭童话不，她居然能一人独自力挽狂澜，把差点跌入地狱的巅峰娱乐完全拯救了回来！”

    “就是就是！”

    “这种危机公关能力谁不爱呢？霸道女总裁的就是我家洛川呀！”

    “但她接手巅峰集团之后，似乎越来越忙了，每一次电影都可能是她银幕最后一次演出呢。”

    “啥？”

    “这不是她电影首秀么？”

    “居然可能是？”

    “对呀！”

    “所以开幕式才激动人心呀！”

    “在欧美的宣传标语就是【Probably the first and the st debut movie】！”

    “居然是全球同步上映么？我家洛川厉害了！”

    “嘤嘤嘤！”

    “太期待《撸猫指南：论如何养成一只影帝喵》了！”

    她们叽叽喳喳雀跃着奔跑而去，抢着去电影院买票，却没有注意到梧桐树下闪出一个人影。

    少女从墨镜到格子围巾再到香奈儿帽，嘴上还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几乎是一抹幽灵般，踱步站在了巨幅海报下。

    海报那么宏达，她必须努力昂起头，才能看到。

    真的是她么？

    画面上笑得璀璨无比的少女？

    旁边站着风姿飒爽的少年。手上是只可爱的银渐层猫咪。

    两个人扮相都清纯无比，仿佛是背着书包还在抄黑板板书的青春时光。

    谁能想到？

    这两个人一年前经历过那样你死我活的斗争？她差点家破人亡，而他则不择手段。

    一年前，全国各个城市的街头角落，随处可见影迷粉丝提到锦瑟的名字。

    一年后，却销声匿迹，宛如失踪。

    他们口中的名字早换成了洛川——

    沈洛川，这两年来风头正劲的最年轻女总裁，福布斯《30 UNDER 30》封面上笑得笃定自信的少女。

    仿佛是一个新时代自强自立的标杆，一点点在影迷粉丝们心中刻下痕迹。

    锦瑟呢？

    身败名裂的她，已经不合适再出现在镜头前了。

    万众瞩目的影帝衍生官方授权影视版，如果出现了锦瑟为女主的镜头，票房会宛如预期般遭遇滑铁卢，线上线下一片嘘声喝倒彩。

    巅峰娱乐最后的仁慈，就是不再与锦瑟续约，但是坚持替她支付一切精神创伤的疗养费。

    无限期养着她。

    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命运恐怖如斯。

    从替身钢丝事件开始，她真的一步一步替代了锦瑟的命格，甚至夺取了夏至这个笔名。

    谁能想到呢？

    时候在城南孤儿院哭哭啼啼，要人哄着才能入睡的锦瑟，长大之后却换上全身坚硬盔甲，性格强硬如冰呢？

    她答应过自己要彻底忘了孤儿院一切乱七八糟的千纸鹤、猫布偶与铃铛，要从此踩在云端——

    直到身心崩溃时，才在电视访谈上开始放纵自己大肆怀念童年。

    谁又能想到呢？

    那个独来独往，靠着偷听来的童话碎片，哄自己熬过孤儿院艰难岁月的洛川，在穷苦婆婆收养她的时候，却满心都是要去横店影视城拼的愿望。

    因为。

    她一直记着冬月过，无论这条路多么艰辛崎岖，他都会为了实现夏至的心愿，走上屏幕最耀眼的中心。

    那么，以此推理。

    她只要也尽可能往这条路上靠，即使半只脚踏入影视圈当个龙套也好，她就有可能再遇到冬月——

    她时候埋在心底最大的火种，就是冬月。

    如果。

    如果冬月能多看她一眼，哪怕一次就好。

    为了这颗火种，她不惜在穷苦婆婆面前撒娇。婆婆积攒下来的零钱与申请的抚养补助，本来都该让她去念书上学的。她却偷偷拿了钱去读艺校培训班。

    听上了培训班，再被导演相中的机会就能翻翻！

    这种骗骗孩子的谎言，却是她童年最大的执着。

    婆婆的钱，不够。

    于是。

    她就露出甜美笑容对着穷苦婆婆的儿子撒娇——

    她，我最喜欢西瓜哥哥了，每次玩游戏只想当哥哥的新娘。

    她不断暗示，西瓜，我没有血缘关系对不对？你去工好不好？等我实现了影视城的心愿，我就真正当你新娘好不好？

    她疯狂写。在本子上写各种各样片段。

    真的。假的。

    比如。

    她把童年经历重新翻成最凄惨的回忆——

    如果不是靠着收废品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好心婆婆，在垃圾桶旁边捡了她这个弃儿，她就只能饿死冻死，或者沦为人贩子的战利品。

    婆婆教她包粽子，在大雪天背着高烧不退的女孩到医院急诊，存了无数点券换了她最喜爱的樱花杯子。

    她学各种穴位按摩，给婆婆揉老寒腿。学着生旦净末丑，一人扮演全套武行，来一出大闹天宫演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惹得婆婆哈哈大戏。

    都没了。

    樱花杯子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一并继承了。

    整整十一年。儿子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寄过，逢年过节也只是嘘寒问暖通电话，人影都没半个。

    她是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儿子到底长啥样。

    她对婆婆好，是真的。

    婆婆对她好也是真的。

    她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儿子长啥样——

    是假的。

    她的一切财产包括樱花杯子都被没收了，是真的。但也只是因为儿子气不过，看到她翻脸不认人。

    儿子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起早贪黑全年无休挣来的钱，全被妹妹拿去填窟窿了。

    学戏是个无底洞。

    他对着自己那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与妹妹相关的一切，到一块橡皮擦，大到一本记事本，都充满无限心酸，又满是被欺骗的愤恨。

    他要报复！洛川，你有本事别红！

    他一定会彻底报复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

    洛川至今记得西瓜给她发来的威胁短信。

    四个惊叹号，每一句都燃烧着怒火。

    她唯有写更多的故事，署名的，无名的，让这些交叉编织的故事来代替真正的记忆。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如果不是谎言支撑着她，她早就在孤儿院暗潮涌动的挑选中死去。

    残忍么？

    过分么？

    洛川瑟瑟发抖。

    直到一双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不用回眸，也知道是谁。

    “心被狗仔认出来。”

    “我们走走吧。”

    穆梵体贴得，又刻意绕路，带她走一条偏僻幽静的路。

    路夹道都是银杏树，街道旁偶尔停着单车。

    这是条单行道死路，只有跑步的人时不时经过。

    “穆梵，你真的很过分……”

    时隔一年，回想起锦瑟癫狂的笑容，洛川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可以？”

    她嘴唇发青，完全不下去。

    穆梵却是好整有暇，紧紧握着她的手，满步在银杏叶铺就的耀眼黄金地毯上，微笑着接下去。

    “你是想问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直接把锦瑟被欺负的片段，一帧不剪地放到网上么？”

    “对，我的确是答应过锦瑟，只截取录音片段，而且是关于窃取商业机密这一段……”

    “可你想想。”

    “一段模糊不清，反复剪辑的录音，与一整顿高清画面，又场面刺-激的视频，观众更爱看哪个？”

    “法官又刚愿意看哪个？”

    “我既然要彻底报复，就要一击致命，不会给对手反击喘息的机会。”

    “可你不管锦瑟死活了么？”

    “她一夜之间名誉扫地，万人唾骂……”

    毕竟。

    被全国十几亿观众清清楚楚看到一个少女跪在地上，斯德哥摩症状发作的样子，几乎是现场版分级片了。

    谁会在乎是真是假，是为了套话取证，还是确有其事呢？

    不。

    人性的弱点就是这么邪恶。轻了是八卦，是重了是无情冷漠的看客，一口一口嚼着人血馒头。

    赞一句味道独特。

    “我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在想……”

    “穆梵，你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洛川抬眸，声音略微颤抖，仿佛无限恐惧。

    “呵。”

    “别装了。”

    “收起你那点可笑的伪善同情心吧。”

    穆梵语气也一下子冷淡下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锦瑟又是什么好人？”

    “嬷嬷的没错，我喜欢的夏至早就回归神的怀抱了。”

    “活下来的那个锦瑟才是真正的恶魔。”

    “等等。”

    “她在孤儿院时，就已经露出蛛丝马迹了。”

    “我时候不懂事。”

    “现在想来，当巅峰娱乐总裁来挑选时，她整个人就很激动。”

    “对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絮絮叨叨和我了半天。”

    “她不是不想被领走。”

    “而是只想被精英阶层领走，普通中产阶级还看不上眼呢。”

    “这才是真相。”

    记忆仿佛开闸，汹涌而来。

    “今天来参观的大人好帅气呀，白衬衫黑西装，仿佛是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

    女孩托着下巴，羡慕地。

    “和平时来的大人……不太一样。”

    她试着比划起来，“平时来的大人也扮得非常不错，但是今天来的大人更加……唔……”

    孩子词汇量有限，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其实。

    平时来领养孩子的中产阶级家庭夫妇，也都扮适宜，干净整洁。

    但今天不同。

    今天来的这一位深黑色西装的男子，穿的是高级定制的独家西装。

    虽然戴着墨镜，却无法掩饰他身上那种优雅到极致，也精英到极致的感觉。仿佛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剑，随时能够杀伐决断。

    孩子敏锐嗅觉告诉她，他在的位置接近于金字塔顶端。

    女孩比划了半天，形容不上来，穆梵也替她着急。

    “好了，我懂你意思了。”

    “就是不一样嘛。”

    “你喜欢的话，我也做个西装领结，给橘猫玩偶带。”

    “这样橘猫也会炒鸡帅气了！”

    穆梵立即想到法子，来安慰女孩了。

    女孩甜甜笑了。

    夏至。

    我的公主。

    所有床头故事的女主角。

    可是当虚伪外衣被撕下，为何一切却是如此不堪？

    连珍藏的记忆都禁不起推敲。

    穆梵神色一敛，让自己从回忆中缓过来。

    “好。”

    “就算不以前，现在。”

    “你知道穷苦婆婆的儿子怎么突然遭遇车祸的么？”

    “你知道冰天雪地怎么会有一个占卜职业的眼瞎女子，在雪地里拖着断腿爬行求生么？”

    “好，就算你都不知道，”

    “那你至少晓得，你是怎么变成猫的吧？”

    “？！”

    洛川悚然一惊。

    他知道？

    他居然都知道？

    “如果不是我救了你，要溺死一只猫是多么容易的事，不用我赘述了吧？”

    穆梵却好似习以为常一般，非常轻松口吻提醒着她。

    “……”

    “…………”

    洛川震撼到无与伦比。

    “所以？”

    “你是在报复锦瑟？”

    “你不会从赶去密室救锦瑟开始，就策划了这一切吧？”

    “即使你知道她就是当年真正的夏至？！”

    洛川觉得满脑子都是星星在横冲直撞，把她折腾得晕头转向。

    怎么可能？

    如此残忍的报复计划？

    还有！

    他刚刚什么来着？

    穷苦婆婆的儿子遭遇车祸了？！

    她一下子嘴唇发白。

    “你刚刚提到——”

    “西瓜，就是穷苦婆婆的儿子，他已经？”

    穆梵点点头。

    “我和他……哎。”

    洛川捂着脸，眼眶湿润。

    “你都知道了吧……”

    “你当时在颁奖典礼上还威胁我要爆料来着……”

    她啜泣着。

    “我时候这样骗他，他后来怎样黑我，都是我活该。”

    “我来不及补偿他，他却已经……”

    “是我把他变得浑浑噩噩，毁了他。”

    “他最努力奋斗时，却……”

    穆梵轻轻揽过她肩头，轻声，“是锦瑟□□，你虽然满口谎言，但罪不至死。”

    “洛川，你对不起的人多了。”

    “你倒不如如何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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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尝试复原童年锦瑟被领养过程：

    襁褓的时候，真千金洛川就失踪了

    长相类似的婴儿锦绣被抱回去当总裁女儿

    等到五岁的时候，锦绣生病死了，总裁怕夫人伤心，就去孤儿院找到了双胞胎妹妹锦瑟

    —

    从锦瑟角度来，她很的时候就潜意识告诉自己要挑一个最顶尖的家庭

    所以看到总裁来的时候，马上嗅到精英奢华的气息

    总裁与孤儿院嬷嬷签了保密协议，所以别的孩嬷嬷都直接“被好心人领养了”

    只有锦瑟，嬷嬷故意成了“回归上帝怀抱”

    —

    锦瑟离开孤儿院之前，做了三个决定：

    第一，从此之后不再哭哭啼啼，要变得韧性坚强，因为她知道哭哭啼啼的孩子容易被寄养家庭退货

    第二，她为了能顺利被精英家庭收养，没有告诉冬月，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三，她要彻底忘了孤儿院的一切，对外只字不提，对自己清洗记忆

    （为了摒弃难堪的孤儿身份，获得未来新生，她很的时候就强迫自己快速长大，改掉性格中柔软易感的一面）

    （所以穆梵每次回忆到冬月与夏至的时候，会他俩是过早成熟的果子，这个年纪却已经腐烂了）

    —

    结论：

    全员可怜

    全员恶人

    （整个副本，几乎没有一个纯粹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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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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