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拉拉老旧电路的杂音声，把这两句重复念得无比诡异。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参议院长老会首席议长的女儿，被神谕证实为拥有解救病毒的最佳血清】

    【她身上每一滴血，都能拯救一个感染人群，发烧人群会彻底退烧，变异半机械人会恢复完整人形】

    【她是神派来拯救万众的唯一希望。】

    【以上。】

    【神谕更新完毕。】

    【现在通报——】

    【最新情报：】

    【锦瑟向帝国盟军最高法庭主动坦白，自己并非首席议长的亲生女儿，真正具有嫡亲血脉关系的少女】

    【名字叫做洛川，倒计时徽章任务中，被委派的任务是“书写神谕”】

    【徽章编号1008】

    【重复】

    ……

    已经不需要重复了。

    啪嗒一声。

    老式收音机被扭上开关。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动不动盯着洛川。

    洛川身上的月亮型徽章，写着非常刺眼署名的编号：1008。

    还有——

    她刚刚什么来着？

    她是负责【书写神谕】的游戏玩家吧。

    “咳咳，”一位退役医疗兵咳嗽一声，试探着，“洛川姐，我们也不知道官方电台里的是真是假。”

    “但是，你看。”他指指躺在地上，睡得死沉的西瓜。

    “如果神谕是真的，您一滴血就能让西瓜变回人样。”

    “要不？试试？”

    所有人都低低——

    “试试吧。”

    “就是呀。”

    “管它真假呢。”

    “试试总是不会错的。”

    在锦瑟甜美悦耳的声音从无线电广播中传来的时候，洛川已经意识到出问题了。

    她被骗了。

    但在众人灼灼目光下，她压根没法辩驳。

    “好。”她只能撩起袖管，让退役医疗兵取血。

    一滴。两滴。三滴。

    仅仅三滴。西瓜脸上的半机械化零件开始蜕化，疑似红外线的眼珠子又恢复了饱满的人类眼珠。

    很快，西瓜被脸上乱七糟八的黏液弄醒，他一张眼发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自己，随手一抹袖子，又看到斑斑血迹。他吓了一跳，却在镜子里看见——

    呃？复原了？

    他都已经安慰服了自己，只要能活下去，半机械化就机械化吧。

    ？？

    ！！

    一下子，地下工事再次沸腾。

    “女神！”

    “真的是女神！”

    “神谕了，只有真正的公主才能拯救我们！”

    “我们要膜拜公主么？”

    “需要我们献祭什么呀？”

    “不对不对。”

    “女神应该被请到神坛上才对。”

    一时有人下跪，有人磕头，有人盲目崇拜，也有人悄无声息围住了洛川。

    洛川捂住了嘴。

    糟了！

    晚上。月亮从地下防御工事的透气孔里，一点点漏了进来。

    两根橡木搭成的简易十字架上，洛川被捆绑了上去。

    什么献祭。

    什么神坛。

    压根就是变相束缚洛川的借口——

    她是药源。

    就绝对不能让她逃跑。

    **

    风声仿佛鬼哭狼嚎，夹杂着半机械乌鸦的哀嚎。洛川手上已经被扎了很多细细密密的针眼，惨不忍睹。她浑身毫无力气，大量被抽血的结果就是浑身瘫软。

    “洛川？”

    “洛川你快点逃吧。”

    穆梵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替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

    洛川这才发现，地下防御工事的人们都陷入了半沉睡半昏迷状态。

    “你怎么弄的？”洛川诧异。

    “你别管了。”

    “快逃吧。”

    “等他们醒来你就惨了。”

    穆梵晃晃手上的香烟。

    银色软壳包装，是市面上不常见的奢侈品牌，【银色烟雾】。

    “这是伪装成香烟形式的迷魂药，是我从游戏副本带出来的奖励。”

    “但是，必须我本人使用这个道具才有效。”

    “而且必须我亲自使用，直接点燃放着也不行。”

    “所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抱歉，洛川。”

    他眸子轻轻垂下，细长睫毛落下阴影，神色黯然。

    “真可惜。”

    “这是现实副本。”

    “我甚至无法，下一个游戏从头来过呢。”

    他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你不会责备我失利吧？”

    洛川拼命摇头，“当然不会！”

    “可是。”

    “我走了，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我不要你死！”

    “更不要你以命换命！”

    穆梵早就想好了辞，微笑着拍了下她头发，轻声，“你傻呀。”

    “他们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你的下落了。”

    “他们怎么舍得？”

    “只要我一刻不，他们就要留我性命。”

    “何况。”

    “我这个废物庶子弟弟，一直是我温文尔雅哥哥的眼中钉。”

    “他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死得更加有价值。”

    “与其死在他手上，倒不如为了我喜欢的女孩子死，你呢？”

    他眸光中盛满缱绻温柔，语气却是百无聊赖的无所谓。

    “……”

    “………………”

    洛川摇头，“穆梵，别这样。”

    “我就算逃出去了又怎样？即使不是他们，别人也会追杀我，要拿我的血清。”

    “好了。”

    “你听我的。”

    “既然你是真正公主血脉，就不需要这个倒计时铭牌了。”

    “你天生自带免疫力，病毒不能奈你何。”

    “倒是你体质柔弱，经不起他们这样瞎折腾大量抽血。”

    “乘着他们把你抽干之前，你快走吧。”

    “否则。”

    “我们一个都逃不了，你才满意么？”

    他到后面有点生气了，洛川只好点点头。

    “那我往哪儿逃呢？”

    洛川叹气，好歹有个目标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可以去女巫实验室！”

    “那是我偶然听我哥哥提到过的一个知名实验室。”

    穆梵轻轻击掌，脸上忍不住带着点激动。

    “这个实验室对血清药物提炼有非常卓越的研究成果，多次发表在顶尖学术期刊上。”

    “不定，他们有办法将你的血清成分分析出来，制作成能量产的药物。”

    “而不是粗暴简单这么直接抽血！”

    穆梵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地址，洛川握着地址的手瑟瑟发抖。

    **

    **

    女巫实验室。

    到处是各种实验器材，有医学的，有星象学的，也有凌乱洒落的塔罗牌、扑克牌。

    洛川抵达实验室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只能把自己扮成落魄肮脏的乞丐，来躲避全城搜捕——自从锦瑟在广播里更新了【神谕】之后，每个人都开始地毯式搜索疑似【玩家-洛川】的人。

    只是——

    这个女巫怎么有点眼熟？

    咦？

    她不就是那个被锦瑟的匕-首直接割破喉咙的【星象观测员】么？

    “哦。”

    “我有两重身份。”

    “【星象观测员】是我的伪装身份。”

    女巫面无表情盯着显微镜，一边做样本血液培养分析，一边回答，“这重身份死了，只不过是我外皮蜕变剥落一次。”

    “我真实内核身份是【女巫实验室】开拓着与核心研究员。”

    所以您还是人类么？

    脱皮剥落伪装外壳？

    您是蛇么？

    现实世界的复杂程度似乎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游戏系列副本。

    果然。

    游戏需要逻辑，现实不要。

    算了。

    这不是重点。

    “免疫药物能够大批量培养制作么？”

    “就算能，时间上来得及么？”

    “能够赶在大量人类都被异化成半机械生物之前，让大家服用么？”

    洛川满是担忧问。

    “呃，不好。”

    “光是研发阶段就至少要一周。”

    “这局势，估计撑不了一周。”

    女巫在光线下比对着试剂瓶颜色，面无表情回答。

    “作为科研人员，我只能——”

    “我们团队尽力。”

    “你洗个澡，先好好睡一会儿吧。”

    “等你醒了，还需要你的配合研究呢。”

    她瞥了一眼脏兮兮的乞丐洛川，无奈摇头，“微波炉里还有西蓝花煎牛排，你饿了自己吃。”

    ！！

    这是末世一个实验室该有的待遇么？

    人家都在防空洞啃发霉的干面包或是压缩饼干呢，您居然西蓝花煎牛排？

    **

    女巫实验室的客房卧室非常，上下四个铺位，倒类似于寝室。

    洛川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一挨枕头就睡得人事不知。她醒来的时候，外面走廊上黑魆魆的，只有清脆脚步声，与非常低的人声。

    可是！

    这嗓音压得再低，她也能准确捕捉。

    毕竟，这俩声音都太熟悉了。

    一个是锦瑟，一个是穆梵。

    他们为啥会碰头？

    穆梵不是应该在防空洞里么？被众人逼问为何放走了女神，然后被严刑拷么？

    “……”

    “你的倒计时牌已经停止了？”

    是锦瑟的声音，清脆悦耳。

    “嗯。”

    穆梵声音很低，又犹豫，仿佛在隐瞒着什么。

    然后是锦瑟的嗤笑声。

    “怎么了？”

    “垂头丧气的？”

    “我早就告诉你，洛川这人呢，最爱用大公无私的借口来做自私自利的事。”

    “俗称，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我是真人，那洛川就是伪君子。”

    穆梵长叹一口气，在黑夜中听来分外寂寥。

    “你别这样她。”

    “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锦瑟讽刺的声音一下子上扬，带着三分轻蔑，“她哪个副本不是清纯可怜柔弱无助的无辜样？”

    “也就能骗骗你了。”

    “赌约是你输了。”

    “你可要愿赌服输哦。”

    锦瑟的声音变得俏皮。

    洛川挣扎着想起床，却仿佛被梦魇魔障了一般，喉咙无法发声，手指无法动弹。

    一定是噩梦！

    一定是她听错了！

    穆梵怎么可能和锦瑟同一战壕？

    他们以她为赌约？

    他们不是在天文观测台你死我活般争锋相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