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验证(二)
墨色令旗低垂,藏匿了笔走龙蛇的斗大“逸”字,只有偶尔风过才掀起一角看见金线描绣,江南冬日不同于江北,江北是干冷,风吹脸能呲开口子但穿几层棉衣可御寒,太阳一晒还有些指望,江南是阴冷,甲胄结了雾潮潮水汽,冷气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当然,再冷也没有逸王此时心里冷。
他站在官船二层甲板下望,石泉连退两步靠到舱门,失神自语,“不可能!绝不可能!”
目之所及,江宁城外尽是银鞍铁甲,阵前懒懒散散坐在马背上吹树叶的银甲将军,赫然是本该远在落桑的陈拙。
陈拙呸掉了树叶儿,仰头笑嘻嘻跟逸王挥了挥手中银枪招呼,“王爷,久违了。”
“不可能!”石泉恍如白日见鬼,只会这一句话了。
倘若陈拙确实远在落桑,那么一定不可能。
可如果陈拙压根儿就没去落桑呢?
三天前,柱国寺——
安止在山门前下马,有规律地轻轻扣了几下门,和尚探头出来,看左右无人,迎他进去之后将门关好。
柱国寺新近栽种许多花木,郁郁葱葱,安止隔着一院子的冬青和木芙蓉看见了陈拙,他蹲在地上,正剪着一丛枯死的黄杨。他见安止来了也没撂下剪刀,“安掌印稍等,我这就好。”
安止不急,示意陈拙自便,背着手饶有兴致地量着这间的禅院。厢房廊下描着天女散花故事,颜色很新,手法也不老道,看着像陈拙自己动手描的。
新移栽的冬青和木芙蓉并不高,长势杂乱,看来没好好修剪过,倒有几分野趣。
陈拙料理好那丛枯枝,请安止进房去坐。
“委屈国公爷了。”
“不委屈,这些年都没有过清闲日子了,正好修身养性。”
安止笑了,“国公爷好洒脱,可惜这清闲怕是要被搅没了。”
陈拙也笑,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不愿对内操兵戈,本以为这回是七姑胶柱鼓瑟,看错了逸王,终究……”
罗将军两万人到了落桑,而余下的两万七千人,按乐则柔的办法,全都安置在了各处寺院和田庄藏匿。
石泉和逸王都道乐则柔失去警戒心,一着不慎,让陈拙离开漠北无可制衡,然而乐则柔一直防着逸王这一手,她服南承淮,以自己负责全部开支为条件留下部分福建水师,她希望自己人之心,但事实证明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拙摇了摇头。
“走吧。”
他率先踏出山门。
两天前,陆府——
陆衡背着手匆匆忙忙回府,他刚从乐成宰相府出来,满心烦躁,推开书房门时猝然停住脚步。
油灯点亮,安止抱臂坐在书桌后,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他。
陆衡格格一笑,“安掌印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安止指节敲敲桌面,笑道:“来送银子。”
“哦?”
……
安止走后,陆衡在书房对着自己的印章枯坐许久,半夜去敲了礼部尚书家的大门。
乐则柔仔细算过,逸王可以抽调六万以内的士兵,按她的想法,江宁两万七千训练有素的兵卒足以应对逸王的旱鸭子们。
然而安止并不愿她单独出这笔血。
服各世家并不难,除了江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诱人的是现在江北大量矿产都在逸王手中,许多产业不许江南商人涉足,如果能借此压逸王气焰,大笔大笔真金白银流水价进入各家口袋。
这三天,各家一边掰扯什么遗诏真假,一边暗地里迅速集结家兵。
三天时间仓促,但是凑出上万人并不难。
四万训练有素的南方水军,再加上五万江宁禁军,对上江北的五万旱鸭子,胜负显而易见。
乐则柔昨日相劝,其实也是最后给逸王的机会,可惜逸王并不领情,她虽然略有失望,但更多是释然——这一天早晚会来。
石泉犹自喃喃着不可能,逸王望向对面各色甲胄,低低地笑了。
他确实最不幸遇见乐则柔。
只要今天他敢战,就已经输了。
江北无水战,在淮水上仗逸王不是江宁水师的对手。
但他不可能不战而逃。
令旗挥下——
“杀!”
喊杀声起,两军如蚁群相撞,穿着黑色水靠的人无声潜入官船船底,有人沉默倒下,有人怒吼向前,血汇入幽幽碧波江水散逸透红的花,真正艳绝八百里秦淮。
这一战旷日持久,从淮水南岸到淮水北岸,逸王会仗,兵强马壮,有军功激励,但陈拙用兵如神,江南直接用白花花银两来激励,同时朱翰谨领着漠北军在肃州动手,江北受两面夹击。
淮水兵戈震天,一方院落里安静一如从前,地龙暖融融烧着,粉白的木芙蓉在汝窑美人觚中岁月静好,高脚几上供着的水仙正幽幽散着甜香气,临窗大案前,乐则柔手把手在教乐嗣令算盘,一旁安止翻着本游记看。
“我去书房你还不许,我们在这儿话不仅扰你看不舒服,令姐儿也不敢出声。”
一会儿乐嗣令到习武的时间,跟着赵粉去靶场了,乐则柔声和安止嘟囔。
只要有安止在的地方,乐嗣令是一定紧绷的,乐则柔觉得两人或许天生不对付,但乐嗣令会在听见别人辱骂安止时冲上去揍人,安止知道女夫子讲乐嗣令不聪慧也是面黑如锅底。
乐则柔理解不了两人平日王不见王的样子,几次试图调节之后两边都无动于衷,只好自我安慰他们是心和面不和,过几年就好了。
安止撂下书,不冷不热地:“若是心无旁骛,任旁边是谁,身在何处都不妨碍读书习字,倘若能被旁人影响,只是心性不坚资质不佳罢了,不必寻旁的借口。”
意有所指皮里阳秋。
乐则柔头疼。
“你几岁了?跟个孩子较劲你可真行。”
“事实如此,还不许别人了?慈母多败儿,她本就蠢笨,被你这样护犊子,只能更……哼!”
安止识趣儿地在乐则柔想人的目光中闭嘴,最后挣扎着面子哼了一声表示态度。
乐则柔头更疼了。
对之后要提及的事情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不过安止之前答应过,想来不会食言。
安止看她过来以为她又要长篇大论讲为人父母要对孩子耐心一些,但她没有,只是站在安止身前,一手搭在他后颈,捏了捏那块微微突出的骨头。
安止就势环上了她的腰,捞得更近,埋头在柔软的腹部,脸颊蹭了蹭纯棉衣料,懒洋洋地,“吧,什么事?”
“我就非得有事儿呀?”
安止“呵”地笑了,声音因为姿势显得闷闷的,“要是没事儿求我,你怎么可能大白天就这样。还不继续为你那宝贝女儿我了。”
“不过先好了,我绝不可能教她学什么,她能笨死我。”
“那我要是偏想让你教呢?”
安止吭哧半天,抬头瞪乐则柔一眼,“你就会难为我。”
“不难为你,咱们正经的。”乐则柔笑了笑,拍拍他肩膀,又从后颈顺着脊柱一下一下轻轻地捏,“我们带令姐儿出去转一转,好不好啊?”
安止像是没听见一样,乐则柔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有反应。
“这当口,出去转?”
乐则柔寻常地:“对,令姐儿不了,该出去看看了。江南现在也不需要你我,咱们出去玩儿一段时间。”
安止微微向后仰了一些,目光从乐则柔含笑的眼巡到她粉色的唇,玩味挑眉,“两边还在仗,撒手不管就撒手不管,很不像七姑素日行事。”
“我又不是神仙,哪儿有本事管那么多。江南已经有自己的办法了,不需要我指手画脚。这是一场硬仗,慢慢,总不能他们多久我陪多久啊。”
安止笑了,难得还有乐则柔不操心的时候,三十年终于活明白了不成。他趴回她怀里,“陈拙不是吃素的,当年定国公府血债是刘氏皇朝猜疑心盛的结果,但也少不了各世家推波助澜,他和江南未必能平心静气分地盘,七姑不从中调和吗?还把人都交给他,就不怕……嗯?”
“你好好话。”安止微一偏头,下巴硌得她肋骨有些疼。乐则柔往后躲了一下,被安止钳得更紧。她摸摸他的脸,无奈笑道:“那些人我就没想要回来。我不知道陈拙最后怎么做,但只要逸王还在,江南和陈拙必然能团结一致对抗逸王,如果逸王不在了,二者之间也非我能斡旋。”
“我呢,既然没办法顾尽天下事,就顾好自己和身边人吧。”
这些她已经考虑清楚,并非心血来潮,安止神色郑重起来,“你确定真的要走?局势倏忽变化,你离开容易,想再回来未必可以,投入这么多,你就不想赢?”
众人拼命撕扯争抢地盘,迟一步就两手空空,如果乐则柔激流急退大概什么都落不下,完全不合她脾气。
“确定。”乐则柔想了想,“我要是不想看见眼下局面,是不是显得很假?”
安止语塞。
乐则柔笑了,手探进安止发间以指为梳顺着,指甲挠挠他头皮,“好吧,其实我也觉得假,逸王被得落花流水是我多少年心愿了,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我该开心才对。
可我只觉得没意思。”
她到这儿想退出安止怀里,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他抱得更紧,她拍拍他手臂,示意松一点,被安止强行把两条胳膊环上他肩颈,然后他又抱住她。
“你是不是怨我?”他低声问。
语焉不详,但彼此都知道的是哪回事。乐则柔不怨他,她很温柔地将安止搂进自己胸口,下巴在他发心蹭蹭,“我当然不怨你,这个主意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提,你没做错,是我一直不愿意信而已。
我想不能为了钱去仗,现在你的法验证了,不是不好,总归是行之有效的办法,比一群人袖手旁观要好不知凡几。”
“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厌烦了。”
事到如今,没有赢家。
她的谋划,她的忧虑,原来都该是用钱解决。
只有财帛动人心。
他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她几乎能看见所有事情会同安止在柱国寺所一般进展。
但她不想看。
她无声地在他头顶叹了口气,笑笑,“可能真的不年轻了,以前觉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现在看这些争斗只觉得没意思。”
利益才是最有效的偏方,什么都能治,她深谙这套规则,可现在厌了,想自判出局。
安止没出声,过了许久,他从她怀里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要走?”
“对,我确定。”
安止紧紧盯着她,乐则柔声音低了,半晌,犹疑着问:“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呀?”
在江宁安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真的走了,确实自由,但从此就是个普通人。他少年时最想与她隐姓埋名寻一隅安稳度日,但人心易变,那只是少年时。
“你如果不愿意,我在想想别的……哎呀!”
安止猛地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一个圈儿。
乐则柔又惊又急拍他肩膀,“你放我下来!我都什么岁数了!”
安止不听她的,继续转了好几个圈儿,末了横抱着狠狠嘬了她嘴唇一口,大笑,“我等这天等了太久了。”
乐则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乐则柔已经很多年没离开江宁一带了,当初乐六爷带她天南海北奔波的日子仍历历在目,而她也到了乐六爷的年纪,也开始带着孩子游历。年轮滋长,宿命轮回。
其实乐则柔和安止暂离江宁还是很轰动的,乐则柔家主权力交接可以低调,但安止辞去司礼监掌印位置却瞒不了人。
陈拙和朱翰谨那里乐则柔提前送了信,大概了自己就此退出时局,需要粮草或者别的随时可以联系温管事。结果他们一人给乐则柔送了一兜大枣,还让她时局平静后来漠北自己摘枣儿。
至于江南世家,开始也有猜测是不是乐则柔得到风声,逸王能战胜,才匆匆避难,但是眼下形势一片大好,逸王已经连失三城,江南士气高涨,没道理撤开。
乐则柔的铺子还都好好开着,兵卒给陈拙好好带着,乐家家主权力交由乐成代行,并不像卷包袱跑路的意思,再仔细想想,乐则柔本人究竟去哪儿似乎没那么重要。
甚至她能在分肉之前麻利儿滚蛋再好不过。
想明白之后,大家就很高兴这对儿夫妇能消失在众人眼前,尤其安止,他一离开,朝堂的天都晴了。
唯有太后是真心实意不愿他们走——当初为了好控制让大皇子上位,现在他们逍遥自在去了,留下皇帝孤零零坐着龙椅,着实不地道了点儿。
乐则柔进宫见太后,“宰相和六部尚书都是能臣,有他们操劳朝政为国尽忠,娘娘不必忧心。我和掌印虽然不在江宁,乐相爷还在,您可以信他。”
她又意有所指地:“陛下心地纯善,是有福气的人,不如让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过一生。”
太后苦留无果,最后不死心想给乐嗣令和皇帝赐婚,乐则柔笑笑,“我能让他当皇帝,就能让他当废帝。您的儿子是人,我的女儿也不是草。”
太后噤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强求,反而容易把已有的也一并丢了,得不偿失。”
众人心知肚明,大皇子的皇位是捡漏来的,他本就是一个摆设,然而自他登基,太后心思活泛起来,拼命让他学习帝王之策意图让他亲政。
皇帝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他本就资质有限,强逼也无果,还累病了几回。
乐则柔借今日也是提点太后安分一些,少点儿想法才能多点儿福气。
在乐则柔踏出宫门前一步,太后忽然拉住她的袖子,乐则柔以为她还要继续游,心中未免有些烦躁,却听她:“七姑有没有窦玉的消息?”
乐则柔当她担忧皇帝无人庇护遭人暗算,“您放心,宫中无人再敢害陛下,掌印也留了人护卫陛下安危。”
太后张了几次口,最后什么都没有。
乐则柔和安止腊月底决定出门,乱七八糟事情安顿清楚已经是转过年二月份,春风又绿了柳树枝梢,逸王败退的消息随风而至,他已经失了和州佑州,北边的肃州和甘州也落入漠北军之手。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乐则柔关心的事儿了。
她在琢磨第一站去哪儿,问乐嗣令,乐嗣令毫不犹豫地要去滇地。
安止“嘶”了一声,“刚暴/乱过,哪儿不太平你往哪儿去是吧?”
乐则柔罕见地没有圆场,乐嗣令依然坚持要去。
安止要什么,被乐则柔拍拍手臂拦住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乐嗣令许久,乐嗣令目光坚定,她最后很认真地问,“你确定要去滇地吗?那里离江宁最远,多瘴雾,路途崎岖。”
乐嗣令点头。
乐则柔笑了一下,“那好。”
安止又想别那么惯着孩子,乐则柔转头对他:“滇地的花很好看,我跟你讲过的,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火烧云一样热烈娇艳,我们到那里正好赶上繁花最胜的时节。”
安止忽然觉得乐嗣令还算会挑地方。
而乐则柔躺了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和安止商量了一下,在动身之前做了一件本算两年后做的事情。
“七姑,您究竟要做什么?”
初春仍春寒料峭,温管事站在花厅里汗如雨下。
乐则柔十分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名下所有茶山,每年只需留下一成利给本地善堂,二成利分给各茶山的管事,余下七成分给茶山做工的茶农。其他产业也照此办理。十年之内将我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分出去,什么都不必留。”
这意味着,乐则柔将难以置信的财富拱手让出,江南商业一家独大的局面将被破。
“七姑,”温管事噗通跪下了,“七姑,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您这些年基业全都付诸东流,那些东西放出去容易,可是收不回来啊。”
乐则柔亲自扶他起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死死握在手里有什么用,我之后要逍遥自在去了,金山银山还嫌沉呢。”
“不止是钱,七姑,这些产业您花了多少心血?”温管事抹了把脸,“根本不止是钱的事儿,这都是底下人跟着您一手一脚拼出来的,您怎么能不要就不要?我们您是不是都不要了?”
乐则柔拍拍他肩膀,“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你跟我这些年知道我怎么过来的,我累了。我信你们才把产业交托到你们手里,哪里就不要你们了?”她故意凶温管事,“还是以后没了生意上的事就没情分?嗯?”
温管事不过她,向坐在太师椅里喝茶的安止求助,“姑爷您劝劝七姑。”
安止放下茶盏,笑了,“我都听七姑的。”
温管事简直不知还能什么,擦了把汗,胡乱道:“您为令姐儿考虑考虑,这这这,这以后都是令姐儿的。”
“令姐儿的份我早就过到她名下了,你不用担心,我短不了她的。你就按我安排的做吧。记着,行事务必隐秘低调,宁可慢点儿也别出岔子。”
乐则柔明面上的产业并不少,但那不过冰山一角,她的产业扩张大都在私下进行,比如人只知道江宁禁军的刀兵生意落在乐则柔手里,不知道前两年暹罗内战双方的兵器都是她卖出去的。
富可敌国的一笔巨资,她放下就放下,白扔一样送出去,江南将多出上千个豪富。
几乎算得上疯狂。
此后十年间,很多铺子门口多了一个隶书的“七”字。
温管事无可奈何,临出门还在劝她能不能改主意,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安止戏谑笑道:“七姑那么多钱都没了,什么感想?。”
“好心疼,好想把温管事拽回来我后悔了。”乐则柔夸张一捂胸口倒在椅上,还极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被安止嫌弃地塞嘴里了一瓣橘子。
“实话,有点儿轻松。”
乐则柔嘴里含着橘子,含糊不清地:“时候觉得权势财富最好,到了这岁数才知道自在舒服最好,别的都虚的。”
安止:“富贵非吾愿,归与白鸥盟。恭喜七姑境界又深了一层。”
“酸唧唧的。”乐则柔懒洋洋抬手点了他一下,“不过无事一身轻,喘气儿都顺当好多。”
她又一翻身起来,蹲到安止膝前,手搭在他大腿,一波三折地喊了声“爷”,安止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老实点儿,别作妖。”
乐则柔从下往上眼巴巴地看他,“我以后没钱了,爷能不能养我啊?”
安止笑了,手挑起她下巴,“那得看娘子拿什么换了。”拇指拨弄着她下唇唇珠。
……
安止专门找钦天监算过,二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适合出门的好日子。但为了避开长亭短亭的践行,他们提前一天就登上了湖船。
卯时,天还没亮透,淡月微云映着夹岸初开的桃花朦胧如画,一个白衣纷飞的人影负手立在画中。
乐则柔看了安止一眼,他却像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握着她胳膊的手更紧了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乐则柔并不意外见到逸王。
她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让赵粉去箱笼里拿出那枚狼牙坠子还给逸王。
逸王看了那坠子一眼,笑了笑,桃花风纷纷扬扬,被白袖拨开,转眼间赵粉找不到踪影。
“回来吧。”乐则柔叫回了茫茫然的赵粉,由安止扶着上船了。
解缆拨桨一帆撑送,乐则柔向远处的人影挥挥手,扔下了一枚坠子。
狼牙转瞬没入万顷碧波。
春风荡然,卷两岸粉白桃花纷纷落如雨,湖船从江宁城出发顺着澹澹水波南向疾行,奔往滇地的繁景,“还有蔚蓝色的湖,湖边就是雪山,晴天的时候像白银里嵌着蓝宝石……”
笑语渐远,故人不见。皇室背后的两个交缠的影子,历经三朝,权势滔天,曾经鲜衣怒马大闹一场张扬热烈,而今离去悄然。
任世间人物如何风流不过流沙更迭,倏忽百年,到头来唯有头顶一轮明月不变。
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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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完结啦!
完结感言写了不短,自己看了看嫌肉麻又删掉了,重新写一遍吧。
谢谢陪伴本文的可爱们,我眼熟很多id(比如章章都留意的叶同学,我很佩服你知识量!还有喵同学,从最开始一直陪着本文;还有sn同学,过了这么久还记得本文;还有微博上的草木同学,在我自己都不确定写的如何时给我信心,还有默默为我投了营养液和地雷的同学们……无论留言区还是微博上鼓励我的你们,我都记得,都很重要。太多了,我写不过来啦。)
谢谢诸位陪伴这篇文章长大,或长或短都是情谊,在此鞠躬感谢,如果没有诸位鼓励和期许,我恐怕没力气写完这么长的一篇文(预计二十万字完结的……)我中间修文那么多次,谢谢诸位包容。
谢谢教我写文的前辈们,萍水相逢,倾囊相授,我感激涕零。不知名的那位咕咕教我如何学习,带我过签,井老师很多个深夜教我干货,手把手为我分析问题……如果没有前辈指点,这篇文的缺点还会更多一些,非常非常非常感激前辈们,也鞠躬致谢啦!就是弟子无能,有点儿丢脸,哈哈哈。
谢谢二月河先生,《九王夺嫡》在我幼年时奠定了我对古代的认知,此后凡动笔都有其中影子。愿先生千古。
这篇最初灵感只有一句话“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我喜欢这句话很久了,因此演绎了一个故事。
平心而论我不是很对得起安公公和乐七姑,我想夹带的内容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左支右绌,向他俩郑重道个歉。(想来七姑宽宏大量,必不会怪罪于我~)
本文历时半年,我已尽力,但仍然稚嫩,仍然有很多很多不足之处,欢迎大家的批评与建议呀!每句督促我都很珍惜。
又写了这么多……叹气……
下篇再会!
(番外不定什么时候更,也不一定有没有~)
祝你们快乐自由,顺遂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