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岭不在家, 沈溪把房管处的人迎进客厅请人坐下，倒了杯温水。

    房管处的人：“这处房子的户主也是被下放的，现在回城了, 但这房子他们不想要，准备卖掉。房子要是换新主人的话你们可能要换房子了。”

    陆岭现在的情况是来培训拖家带口没有住房的军官，房管处的人了解这个情况，他：“还有别的空房，要是这里卖掉你们抽空跟我去看看别的房。”

    沈溪问房主为啥要卖房。

    房管处的人房主有别的房子住, 他们不想住这儿了。

    他们经常给家被抄没房住的人安排地方住, 并不避讳地：“房主觉得这房子被抄他们还被下放，觉得这里晦气不想在这儿住, 也不愿意要这房子。”

    可沈溪不这样想，她俩娃在这里出生, 她觉得这个地方是她的福地。

    沈溪心思一动，忙问：“同志, 请问这房有房契吗？”

    那人点头：“有房契, 要经过我们手买卖的房子能没有房契吗？”

    他还这房子要卖两千块钱。

    把房管处的人送走, 沈溪的心思活泛起来，这个院子虽然不大, 但是位置好，去哪里都方便, 又独门独院，有天有地，住起来很舒服。

    这处房子是个人房产，像沈父沈母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他们在岛上的房子都属于研究院和部队, 不属于个人财产。

    她看过的历史上写之后一段时间是经济转型期,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她跟陆岭肯定会有分配的房子住, 可等到大娃娃长大，会面临住房制度改革，大部分房子会变成私产，赶不上分房的人就要自己买房。

    她想给大娃娃留套房，省得他们长大为住房的事情烦恼。

    等陆岭晚上回来，俩娃都睡下，沈溪跟他了这事儿，陆岭明显理解不了她为啥要把这房子买下来，他：“我们又不会一直呆在杭城，部队会给我安排住房，还有你，不管你在哪家医院，到了一定资历都会给你分房，我们不用担心没房子住。我这几天再找处更大更宽敞的房子住。”

    沈溪只她在这里住习惯了，觉得这房子好，想有自己家的房产。

    陆岭便也没再多什么，就她想买的话，就把这房子买下来。

    第二天傍晚，俩人还带着俩娃去了趟沈父沈母家跟他们这件事，这房子离沈父沈母家也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沈父沈母同样不理解两口为啥要买房。

    现在大家都是拼命抢单位的分房指标，很少有人考虑买房。而且现在能拿出两三千块钱的人也很少。

    不过沈父：“有那样一处院子确实不错，而且价格便宜，房主可能真嫌弃了这处房子，才低价出售，要不正常价格应该是三千二左右。”

    沈母：“其实买处房子也不错，毕竟是自有房产。你们钱够不，要不要我们补贴一些。”

    沈溪笑笑：“我们手头有钱。”

    他们这两年攒了三千多，再加上陆岭在认识沈溪之前，出任务多，攒的任务津贴也多，他之前的积蓄就有七千多，他们手头一共有一万出头。

    沈溪觉得买到就是赚到，捡了个大便宜的感觉。她跟陆岭：“那我们就尽快买下来吧，你明天上午能请假不，能的话请假赶紧联系房管处好不？”

    既然决定要买就要快速动手，省得被别人抢占先机。

    陆岭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只当她是在这处房子住习惯了，点点头：“我明早就去办，不过你不用着急，没那么多人买房子，不会被人提前买走。”

    次日八点多，陆岭去房管处找人，沈溪带娃在家等着。

    他九点多钟就回来了，：“联系上房主了，他们也很满意我们这个买家，原有的家具都是旧的不值钱，全部赠送，房子现在就能付款过户。我想在房契上写你的名字，你得去一趟。”

    他们当时领证后，沈溪的户口就随迁到了陆岭部队驻地船山县，不过现在买房没有户口限制。

    其实写谁的名字都一样，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但陆岭想写沈溪的名字，房子就是沈溪的。

    沈溪有一丢丢感动。

    让李大娘在家里带娃，沈溪马上跟她一块去房管处，房东正在房管处等他们，对方是个老师，很好话，双方很快付款，换了新房契。

    拿到房契，沈溪心里非常踏实，很有安全感，这处房子以后就是他们的了，跟暂住别人的房子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的俩娃以后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有房子住。

    她把房契保存到了空间。

    ——

    沈溪跟李大娘两人是带娃主力，沈母周日还有晚上有时也会过来，陆岭在家的时候也是奶爸，俩娃不爱哭闹，带着并不吃力。

    这天，沈溪给娃换完尿布，随手把她放在大娃的婴儿床里，跟大娃脚对脚放着。

    等她刚洗完尿布回来，听见嗯、嗯的声音从婴儿床传来。

    连忙跑过去一看，俩娃都感觉到脚边有障碍物，互相踹起来，脚一踢，伴随着嗯的一声，左腿踢完，换右腿再踢。

    俩娃哼哼唧唧互相踢的样子太可爱了。

    沈溪还不知道俩娃已经会踢腿，惊喜地喊：“岭哥，爸妈，快来看，俩娃踢起来了。”

    沈母在做饭，沈父正在客厅跟陆岭话，听到沈溪叫他们，全都围过来，围着婴儿床看稀奇。

    娃的腿抬得高，明显更有力，踢起来也有力度。大娃的腿没力量，踢起来也不得章法，明显占了下风。

    沈父沈母是养过几个娃的人，但都没看过一个月的俩娃能互相踢。

    俩娃你一脚我一脚踢得起劲，大家都觉得很好玩。

    沈母：“俩娃这么就掐，长大不会总架吧。”

    五个人分成两个阵营，分别给俩娃加油鼓劲。

    也许是知道周围有观众，俩娃踹得更起劲了。

    陆岭给闺女鼓劲：“闺女真棒，再踢，踢你大哥。”

    沈溪给大娃加油：“腿抬高点，使劲儿。”

    看大娃还是不太行，根本使不上劲儿，嘴里发出的声音还有点着急的样子，沈溪伸出双手握住他的双腿，模仿骑自行车的动作，训练他抬腿跟往前踢。

    陆岭觉得好笑，：“不用急，等他们俩三四岁我就训练他们，绝对会身体倍棒。”

    沈溪想起自己受过的魔鬼训练，心想当陆岭的娃肯定会有点辛苦。

    ——

    很快到了孩子百日，沈戍东托来杭城的战友带来了沈溪生娃的份子钱跟一些衣服，衣服都是安茹做的，俩娃的衣服足够多，够穿到明年了。

    跟这些衣服一块捎来的还有胡司令两口子给俩娃的两个长命锁，黄金的，古朴的款式，是老物件。

    虽然金子克重不大，但沈溪还是觉得这两件东西很贵重，她现在手头没有东西能回给胡司令，只能以后再。

    陆父早就等这天来看看孩子，其实陆岭并不愿意他们来，可是沈溪：“你总不能不让爷爷看孙子孙女吧，他们要来就要，你就当完成任务，这任务不比你平时的任务简单？”

    陆岭最终妥协，确实当做任务去完成感觉好一些，他们不过是来大半天，算是简单任务。

    知道陆父要来，奶奶就给沈溪电话：“陆岭他爸很重视这个大儿子，只是陆岭不愿意跟他爸话，不愿意来往，他爸光是剃头刀子一头热，心里也不好受。你这当儿媳妇的就得在中间调剂，我看着你性子软和又乖巧，你公公肯定喜欢你这样的儿媳妇，你当个中间人，要是能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就好了。”

    沈溪点了点头，把他们书信来往跟互寄东西的事情了，奶奶很欣慰，：“毕竟父子连心，又没有根本矛盾，他们的关系肯定会好起来。”

    沈溪听奶奶半天都没陆岭为什么跟陆父关系那么僵，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奶奶很和蔼地：“溪，这你先去问陆岭，还是由他自己告诉你比较好，不过不管他什么，你都不要责怪你公公，他一直自责，认为自己没能力，可他比谁都难过。”

    沈溪点了点头，：“奶奶，我会去问岭哥，尽量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

    奶奶点了点头：“溪，你肯定能做到。”

    ——

    沈溪一直在思考陆岭和陆父继母的关系，从他对爷爷奶奶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个很孝顺的人，可为什么跟他们的关系那么僵！

    这个疑惑在她心头盘桓，直接问陆岭可能不太合适，也许他对陆父跟继母的理解有失偏颇，不如找他的熟人问。

    他的熟人只有郝卫民，算是他的发。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沈溪先给郝卫民了电话，得知他在派出所，就赶过去找他。

    郝卫民了饭菜来，在他办公室里，俩人边吃边聊。

    “他跟父亲关系不好这个基本上熟人都知道，但为啥我不知道，但他跟继母关系不好我可是太知道原因了，你算是问对人了。”郝卫民。

    “那你来听听。”沈溪很感兴趣。喜欢一个人就想知道他全部经历。

    “陆岭那继母可是贤良淑德，只要跟她过交道的人谁都她好，是个公认的好后妈。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言谈举止都堪称军嫂的楷模。” 郝卫民先做了一番铺垫。

    沈溪放下筷子，饭都吃不下去了，猜想郝卫民可能要欲抑先扬，她催促道：“你快。”

    “可是从陆叔叔明显更喜欢陆岭，认为陆岭聪明，成绩好，性格脾气都像他，提到陆岭都带着骄傲的语气，对他弟弟的态度反而一般。继母哪里甘心自己儿子占下风，于是表面上是个特别温柔良善的人，对陆岭比对亲生儿子都好，可是却到处跟人陆岭不听话，难管教，不知道爱护弟弟，反正就是各种败坏陆岭的名声。”

    “她有时候也包庇、怂恿陆岭去淘气。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陆岭顽皮难管教，还带坏大院里的孩。”

    郝卫民还在继续：“其实陆岭这个人特别独，喜欢独自行动，可他继母总编排他还不够，还想把他养废了，大院里乖巧的孩子多的是，偏偏给他找了两个最坏的孩子当朋友。陆岭结识这两个人后真变坏了，别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这压根不算啥，有一次他们三个还谋划干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看郝卫民那表情，沈溪觉得大事不好，虽然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可还是有点紧张。

    “大院地下有地道，通向各家各户，从地道里可以去别人家，他们仨就钻地道里，半夜跑到司令家，偷了司令的配木仓。”

    沈溪啊了一声，陆岭连这种事都能干！

    “丢木仓可是大事，司令没有上报，开始调查这事，他们三个又把木仓送了回去，不过还是被司令抓了，但当时他们太，司令也没惩罚他们三个。”

    陆岭时候那样淘气，长大后还能根正苗红，尽职尽责守卫祖国东大门，也太不容易了。

    郝卫民，他们三个混世魔王还自称“华东三杰”。

    沈溪满头黑线，这个称呼也太尴尬了，谁听到谁尴尬。

    郝卫民得高兴，吐沫星子乱飞，沈溪只好把自己的饭盒捂住。

    “陆岭就没有一点感觉？不知道他继母在压他，还想把他养废？”沈溪问。

    “他当然知道，连他朋友都知道，他能不知道吗？他就是叛逆，知道他继母如此，他就顺她的意，反正堕落比上进更容易。”

    好心疼童年的陆岭。

    换做是沈溪，也不会跟这样的继母和解，也不会跟她来往，就当没这个人。

    “这些情况我公公知道吗？”沈溪问。

    郝卫民推测：“也许知道吧，陆岭十几岁就被陆叔叔送到部队，后来就被送去苏国留学，再回来时，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是个优秀军人该有的样子。”

    陆父也够果断，要不是他的这两个举动陆岭也就真的废了，可能连她沈家兄弟都不如。

    沈溪想了想：“华东三杰其中有一个是你吧。”到这四个字，感觉更尴尬了。

    郝卫民挠挠脑袋，讪笑着：“是，不过陆岭变好后，我们俩也觉得以前的日子没啥意思，于是发奋图强，都参了军，我去东北，另外一个人去西北，都是边境，都在最苦的地方，拼命挣军功，你应该知道在和平年代挣军功有多难，哪一个不是用热血拼出来的。”

    从派出所出来，沈溪想了很多，她知道陆岭时候很顽皮，但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难以回首的往事。

    她想陆岭不想跟父母来往，那就不来往。

    只是陆岭为什么跟陆父关系也僵化呢，就因为继母对陆岭的这种态度，陆父没有干预？没有维护他？

    沈溪也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没有不可以分享的秘密，她想她可以直接开口问他。

    傍晚下班沈溪就回家，让李大娘看娃，她做了米粥、葱花饼，炖了微辣干鱼块，还做了个凉拌土豆丝。

    先把陆岭喂饱，再问他陆父的事情。

    陆岭今天回来也早，看着桌上的饭菜，他：“你上班也辛苦，不用做这么麻烦的饭菜，咱们简单吃点就行，像那个鱼就不用做。”

    沈溪笑笑：“有空的话，我就把饭做得好吃一些。”

    李大娘先吃的饭，然后去带娃，沈溪跟陆岭才吃，俩人一边吃着饭，想到华东三杰的事情，沈溪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岭很诧异：“有什么好笑的？来听听。”

    从回到家他就感觉到沈溪似乎处在亢奋状态中，好像有什么事情特别好笑。

    现在沈溪不想，但以后有机会会。

    沈溪笑着：“看见你就高兴，因为你长得帅气。”

    陆岭：“……”媳妇竟会糊弄他。

    吃过晚饭，哄俩娃睡着，等到□□点钟，夜深人静，最适合谈心，沈溪才把心头的疑惑出来。

    她见陆岭神情一顿，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陆岭：“那是我时候的事情，我爸他也很清楚我们关系为什么这么僵。”

    沈溪笑笑：“你不想的话可以不，我就是有点好奇，不一定非要知道。我对陆伯伯很感激，但我其实更想跟你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不管是爱还是恨，我想跟你步调一致。”

    陆岭伸出手，把沈溪白皙的手包在里面，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溪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概又是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

    两人坐在椅子上，面对面坐着，沈溪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他的手，双手把他的手捧在手心。

    “不用了。”沈溪。

    “我。”陆岭的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跟沈溪四手交握，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陆岭声音低沉，完全沉浸在往事之中：“我三岁的时候，抗战还没结束，我妈那时候是战地医生，她本来想把我送到乡下的熟人家看管，可我们俩都被敌人抓了，要挟我爸投降。别看我只有三岁，可是我知道害怕，我妈一直在安慰我我爸一定会来救我们。可我爸朝敌人营地喊话，王八羔子，你们杀了他俩啊，老子女人跟儿子都会有，老子再娶，儿子再生。”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后来我爸带兵攻占了敌人营地，可他只救出了我，我妈已经死了。死前她还安慰我爸爸只是而已，会来救我们的。其实我当时只知道害怕和伤心，年龄太，并不理解那些话，可那些话一直印在我脑子里，在我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如影随形，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回放，后来他真的又结了婚，生了儿子。”

    这么就有记忆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儿，沈溪别过脸去，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更伤心的是陆岭，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流眼泪。

    她似乎能对三岁的陆岭感同身受，感受到他的恐惧、伤心、难过、绝望。

    他爸爸跟人：你们杀了他俩。

    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他爸并不是真想让人杀了他们。

    陆岭伸出手背，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沈溪回转过头，看到陆岭黝黑的眸子也带了一层水汽，鼻尖也微红，如果她不问的话，也许不会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她想要点什么，她：“陆伯伯是故意那样，并不是真的想放弃你们。”

    陆岭嗤笑一声：“我了解他，他是不想放弃我们，但如果妨碍他的作战计划，他会干脆利落地牺牲我们。”

    也许是这样吧。

    “陆伯伯也许会愧疚，自责，难过，没有救出心爱的人，这种负面情绪无法排解，他可能更难受。”沈溪靠近陆岭，把俩人的椅子并到一起，把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

    她的眉眼柔和，神色温柔极了。

    陆岭没有否认这一点，在她怀里，他就像回到当年的孩子。

    脆弱、无助又难过。

    要是能够回到他三岁那年，在他身边，沈溪想抱抱他，安慰他，照顾他。

    陆岭反手紧紧抱住她，把头扎在她怀里：“我年幼的时候不理解我爸的做法，等我长大能理解他，可不能原谅他。我站在他的角度想过，换过是我，我可能在敌军投降后跟着媳妇一块去死，而不是再娶，自欺欺人人生重新开始。我不知道我爸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他一定也很难过，可我就是无法原谅他。”

    可见，陆岭对陆父的看法是复杂的，他能理解对方但他妈的死和他当时的无助和绝望让他无法释怀。

    这种感情复杂到不是旁人几句劝慰就能开解的。

    陆岭声音低沉：“有时候我会想到我自己，沈溪，我无法想象我失去你会怎样，我不能没有你。”

    有眼泪从沈溪脸庞滑落，她柔声安慰他：“不要假设啦，以后是和平年代，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多亏是和平年代。

    沈溪搂抱着陆岭，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又轻又温柔。

    可她知道自己其实安慰不了陆岭，什么话都是苍白。

    她想了很多，她想陆岭肯定是因为时候的经历，对婚姻和家庭绝望，他才一直不找对象。

    至于当时决定跟自己结婚，一方面是避免别人给他介绍对象，另外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当时特别无助，联想到自己时候，所以才愿意帮她。她学医，他妈也是医生，可能因此他对她还会有些好感。

    后来，就是真正喜欢上她了吧。

    了解他的内心之后，沈溪感觉对陆岭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她决定了，只要陆岭心情舒畅，她会给陆父寄东西、写信、电话，他跟陆父怎么相处她不会管，俩人是否缓和关系她也不管。

    反正，沈溪坚决地站在陆岭这边。

    就表面上过得去就行。

    俩人拥抱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沈溪看陆岭恢复了平时惯有的表情，昨晚那个孩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言谈举止和平日并无半分不同，沈溪觉得这样最好。

    往事既然无法释怀，那就尘封在心底。

    ——

    对陆父和陆岭继母的称呼，沈溪倒是好好考虑了一番。

    她跟陆岭：“我肯定要管你爸叫爸，但是你继母你以前叫她什么？”

    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陆父牵线把她交给陆岭，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提供帮助，她一直心存感激，肯定是要叫爸。

    虽然陆岭很少这样称呼，但她这样称呼没问题。

    但对继母的称呼，沈溪想跟陆岭保持一致。

    不出所料，陆岭：“我十几岁就离开家，以前过的话也不多，从来不用称呼。”

    沈溪想孩子百日那天人多，她跟继母虽然不上几句话，但她们不熟，不用称呼会有点别扭。

    可到底是不用称呼还是叫阿姨呢？

    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随着陆岭什么都不叫。

    这天很快到来，一大早，沈溪给娃换了一身粉色衣裳，头上扎了个揪揪，大娃是蓝色衣裳，俩娃都粉粉嫩嫩。

    陆父继母、爷爷奶奶跟陆江、陆荷来得最早。

    陆剑尧走在最前面，一进院门就把陆岭跟沈溪上下量个遍，只见儿子眉眼之间的凌厉之气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沉稳、内敛，这是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该有的状态，陆剑尧对儿子非常满意。

    儿媳则是温柔乖巧，跟儿子站在一块显得特别般配。

    见陆岭电线杆子一样杵着，沈溪拉了他一笑，笑着迎上去，：“爸，快进屋吧。”

    从沈溪跟陆岭正式决定在一起也两年多了，陆剑尧这是头一次见到沈溪，不过这么快就有两个娃，还是让他很欣慰。

    沈溪把人都迎进屋，端茶倒水，看陆岭跟陆剑尧并排坐在沙发上浑身僵硬的样子，沈溪把娃抱过来塞他怀里，陆岭这才自在起来。

    陆剑尧也很拘束，见自己儿子动作特娴熟地抱娃，：“也给我来一个。”

    沈溪把大娃抱过来给陆剑尧，对方的动作明显更生疏，胳膊比划了很久才把大娃接过去。别人都陆剑尧是战斗脸，孩子见到他都害怕，可大娃不怕他，咧开嘴笑了。

    陆剑尧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下来，惊喜地：“你们看，大娃朝我笑呢。”

    好像受到表彰一样。

    沈溪很配合地：“大娃喜欢爷爷。”

    陆剑尧心里那个美啊，祖孙俩对着笑。

    看着这个跟陆岭时候长得特别像的家伙，他心里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俩大男人抱着俩娃还不时交流几句的样子很好笑。

    等沈父沈母也过来，他们就一块研究俩娃的长相。

    自然是分成两个阵营，一拨人长得像，一拨人长得不像。

    沈溪把俩娃并排放在床上，：“你们看，别看娃，都是青蛙肚，其实男娃跟女娃身材不一样。”

    现在是九月，俩娃穿得都不厚，虽然娃长得胖点，肉嘟嘟的，可还是能看出娃有脖子有腰身，大娃就没有，就跟根柱子似的。

    经她这么一指点，大家都啧啧称奇。

    奶奶嗔怪道：“你看你这当妈的，话不中听，就是大娃是男娃，也不能我们像柱子。”

    这样一通比较，屋里的气氛都活跃起来。

    奶奶跟孟美清去准备午饭，沈溪跟其他人：“孩子得把名字定下来，定下名字我们好去上户口。”

    曾爷爷、爷爷、外公、外婆四个人就凑一起讨论孩子的名字，四人讨论得特别热闹，谁都不肯让谁，最后确定下来的名字是陆琛、陆昭，他们又觉得这名字用字太深沉，给俩娃起了名大米、粟。

    起完名字，他们问沈溪跟陆岭觉得名字怎么样。

    沈溪对起名这事儿早就麻木了，对什么样的名字感觉不出喜好，反正他们几个定下来，就给孩子叫这两个名字。

    陆岭跟她一样，觉得叫啥名字都差不多，俩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沈溪特别留意陆江跟陆荷。反复观察，沈溪觉得这俩人都比较单纯，没什么心机。

    陆江不太爱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只有非不可的时候才惜字如金地。

    陆荷一直跟着沈溪，嘴特别甜。沈溪长得好看，能考上大学，是个医生，还一次生了俩娃，满嘴奉承的话，还一脸羡慕。

    “嫂子，只有你配得上我大哥。”陆荷笃定地。

    沈溪夸赞：“你真会话。”

    陆荷笑道：“我不会话能行吗，我这天天挨骂，嘴甜点哄着我爸就能少挨点骂，我这张嘴就是平时经常哄她老爸练出来的，就是撒谎都能得跟真的一样。”

    沈溪越发觉得陆荷没什么心机。

    听奶奶，陆剑尧嫌俩孩子没出息，经常责骂他们，可沈溪觉得他们俩就是普通人，跟大多数年轻人差不多，可能陆父的要求比较高，他们没达到父亲预期。

    沈溪对俩人的印象还不错。

    吃过午饭，孟美清拿着他们带来的一个大包裹：“溪，我给俩娃做了一些衣服，咱们找个地方看看可以不，觉得哪里不合适我马上改。”

    沈溪听她这话的意思是有话跟她，于是把她带到最里面没人的房间。

    孟美清开包裹，里面有四件棉衣，六条棉裤还有一些春秋天和夏□□服，她“奶奶你们冬天的棉衣准备好了，我就给做了明年的衣裤，我估摸着大做的，按一般孩子的尺寸，我看应该差不多。”

    这些衣服都是用缝纫机缝制的，做工很好，足够孩子穿上一年。

    沈溪看到这么多衣服，觉得有点意外，：“谢谢你给准备这么多，等到时候该穿的时候不合身的话我稍微修改下就行。”

    开始的时候，孟美清这些衣服，着着，就提到陆岭，她把陆岭夸赞一番，然后起他时候。

    孟美清：“溪，陆岭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他跟你过没有，我想跟你。”

    不知道她要什么，沈溪点点头：“我们没聊过时候的事情，但我感兴趣，你吧。”

    沈溪拉了椅子让她坐下。

    孟美清笑笑：“我自己家庭出身非常一般，父母是贫雇农，所以嫁到陆家那样的人家感觉诚惶诚恐。我刚到陆家的时候很想做个好的继母，希望陆岭能亲近我。我想着孩子不大，不太能记得亲妈的事情，可是陆岭比别的孩有记忆力早，三岁就有记忆，他一直记着他亲妈，并不能接受我。”

    沈溪想不到她会这些，点点头：“还有呢。”

    “陆岭他很淘气，有时候闯了祸，比如对方家长找到家里，我就给他善后，时间长了我就希望借此让陆岭依赖我、感激我，于是放纵他淘气，甚至怂恿他干一些无伤大雅的坏事，然后我就在他身后收拾残局。”

    沈溪很惊讶孟美清跟她这个，并且这么直白地出内心的想法。

    孟美清笑笑，话语有些伤感：“你一定很惊讶吧，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可能因为这两个孩子资质比不上陆岭，你公公一直都更喜欢陆岭。我就变本加厉了，一方面怂恿陆岭淘气让他父亲降低对他的评价，一方面给他摆平各种事情希望他能对我有一些好感。”

    沈溪不知道该些什么好了，短暂思考之后，她：“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孟美清微笑：“你问吧。”

    沈溪：“时候的岭哥知道你的想法吗？我公公知道你的想法吗？你跟岭哥谈过这些事儿吗？”

    孟美清表情很平和：“开始我这样做，我以为陆岭会不知道，但他很聪明，他知道，我后来也意识到了；你公公后来也知道了，所以他把十几岁的陆岭送到部队；第三个问题，我跟陆岭关系很僵，并没有跟他谈过这件事。恐怕我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谈当年的事情，我跟你这些，是因为我看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平静地面对当年的事情。”

    她的眼角沁出泪花：“我想我并不是个恶毒继母，只是当年我要接近他的方式错了而已，我并不需要他原谅，你们现在也有了孩子，只希望能平平淡淡像一家人那样相处。”

    实话，沈溪听到这些话，真不知道该点什么好了，都相由心生，她看孟美清并不是心存恶念之人，可她做过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影响到陆岭以后的人生，可毕竟是做的错事。

    如果陆岭当时走了歪路，很难想象现在会是什么样。

    沈溪：“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岭哥他很有想法，不会轻易怨恨，也不会轻易原谅。就平平淡淡相处吧，这个可以做到。”

    她们在最里面的屋子里，话声音又不高，不怕外面的人听到。孟美清把椅子拉得离沈溪近一些，：“其实我当年嫁给你公公是因为一次误诊。”

    “误诊？”沈溪疑惑。

    “陆岭当时只是中度贫血，被误诊为地中海贫血，可把你公公急疯了，他请来苏国专家，是可以用同胞弟妹的骨髓进行移植。”

    沈溪思索了一下：“五十年代初期治疗地中海贫血的方式有骨髓移植吗？”据她了解，即便是现在，治疗地贫的方式也就是输血，骨髓移植还是后面的事儿。

    孟美清笑笑：“他请来的是顶级专家，专家就是一个设想，的是一种可能性。你公公着急，急病乱投医，只是听到这个法，就急吼吼地想要再生个孩子。”

    到这里，她的语气带了点自嘲：“他这是看到一点希望，没想到还有这种医疗方式，即便那时候不能治，他大概也想留着备用。只是我们结婚后，就发现是误诊。你公公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他当时得很清楚，所以我才那么急着想让陆岭认可我，我也是脑子不清醒吧。”

    沈溪这下更不知道该什么好了，孟美清的这些话信息量太大，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得好好消化。

    不过她告诉自己，不会因为得知一个隐情而全盘推翻之前的认知。

    看着孟美清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沈溪握住她的手，问：“岭哥不知道他被误诊的事情吧。”

    孟美清点头：“他不知道。”

    “爷爷奶奶知道吗？”

    “不知道。”

    沈溪感觉心情很复杂。

    孟美清反握住她的手：“我跟你这些，并不是让你觉得我当时的做法有情可原，也不想求得原谅，只是你们现在也有了孩子，我跟你公公年纪都大了，尤其是你公公，只希望家庭和睦。”

    沈溪点点头：“一定会家庭和睦。”

    从屋里出来，沈溪立刻看向陆岭，发现对方也正朝她看过来，双方目光在空中交汇。

    很显然他已经关注到沈溪跟孟美清交谈好一会儿的事情，而且两人出来的时候明显都心平气和。

    他神情中明显带着疑问。

    沈溪朝陆岭笑了笑。

    陆岭现在其实对跟父亲继母的关系非常平静，他并不太在意也不重视这件事。

    沈溪还没想好要不要把孟美清跟她的事情告诉陆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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