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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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辞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叶玲同母亲站在屋檐下, 雨连成银线斜飞着,周遭的植被蒙在雨雾里,一时有些安静。

    “你看到他那个样子了?一回来就堵得你爸话都不出来!”叶夫人没忍住同女儿碎语。

    “当年哥结婚, 爷爷可是给了礼的,现在要离婚,他知道有错,在爷爷墓前跪一跪聊表孝心,又怎么了?”

    叶玲蹙眉, “妈, 你对哥真的太苛刻了。”

    “你真当他给爷爷跪?他是跪给我们全家人看,跪给你爸爸和你看!”

    “……我不过你们能唱的。”

    “你跟他自求多福, 也知道他那是表演、作秀,他从就这样儿, 内心阴郁得很,鬼鬼祟祟——”

    叶玲平静道:“妈, 我知道你放不下, 可是走了的人就是走了, 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把这种心态投射到哥身上成了恨啊。”

    “恨?哪来的恨。我是劝你别和他这么近。”

    叶玲有一阵没话, 提步要走的时候,轻声留话, “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倒是妈,你的亲孙女出那么大事儿要拦着不让人借钱给哥,你巴不得人没了吧。”

    叶夫人旋即转身, “公事公办, 还不是为你和你大哥好。”

    “大哥就大哥, 别扯我。”

    *

    好几日,叶辞就像去了世界尽头一样,庄理只能透过偶一次的电话了解他的存在。

    这日晚上,庄理睡得不太安稳,听见车碾压路面的声音一下从床上起来。

    谢秘书、公关助理跟着叶辞一起进了家门,很快又走了。他们在商量之后的安排,及叶辞请宴请朋友们的事宜——每年的惯例,没有避讳庄理。

    网上对于叶辞实际的家庭关系并没有写详尽,庄理先前也是从八卦消息中推测出他是叶玉山的儿子的,一是养子。

    听他们提到的一些人和公司,庄理才知道叶辞的生母是一位女企业家。叶辞今晚是从深圳回来的。

    四下静悄悄的,叶辞的大衣和外套扔在客厅。人不知去哪了,没一会儿他回到客厅,冷不丁对楼道方向:“出来。”

    庄理心下一惊,提着睡裙裙摆,赤脚从楼梯拐角走下去。

    “你怎知……”

    叶辞一把将人拽到怀里来,什么话也没,就落了下来。

    他们相拥着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浓情蜜意,直到意识到他要这样就进入,她笑着躲开了,还不够。可他握住她脚踝往身前拖拽,裙摆就顺着滑动拢了上去。

    没有灯光,厚重的窗帘把房间变成了黑暗的匣子。

    匣子中有珠球碰撞的声音,身在匣子中的人被丝绸蒙蔽了双眼,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运动。

    落雨了似的,庄理浑身湿漉漉,时冷时热,她拼命地把翡翠珠球弄出来,玎珰作响。他不悦地让她吞下沾满咸腥气的珠球,她闻到气味就受不了,他反而把珠球在她耳朵脸颊上滚动,他下-流话,低头在下巴那儿接住,珠球跟着他的啮合滑下去,冰过发烫的皮肤。

    庄理侧身,摩挲着去攀柜子角,大手一下便覆了过来,手指贯入她指缝。只觉那力量如五指山倾压在身上,似乎还要轧过去,教人呼吸也没有的了。

    玉温了、烫了,要化了。感念明明灭灭中,她心下升起一点悲凉。他在北京、在广东遭遇了什么呢,这般疯狂地要在她这里讨回来。

    她想她给予温柔的拥抱,虔诚地亲吻他。可他不需要。他无法忍受多余的情感,他要绝对掌控与支配。然而这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刻,只在纵情时袒露。

    她想将这种时刻据为己有,想让他的暗面独属于她。因而最终庄理臣服了,让叶辞开一盏壁灯,她绕着丝的棉的褶成一绺绺的织物,犹旧电影里幻化人形的妖物,故意做给他看,玎玲玲,绿翡翠滑过羊脂般的皮面,在嫣红花中渐隐。

    眼罩落下来了,庄理微微眯眼适应光线。可等不了她,指腹划过她方才被翡翠莹润了的唇,男人一下揽她近前。垂首抬眸,又蜕形作受惊的动物似的注视高高在上的他。

    他眉目深邃,冷漠又柔情,宽大掌心按在她脑袋上。她敛目,像方才吞翡翠一样承接。他教她应该如何,就在她渐入佳境之际却被推倒翻转,他不容分地自后而抵。

    黯淡的灯光映在她脊背上,突出的骨节犹如海面上闪烁的塔灯。他抚过,亦如找到方向的迷途之人。可庄理受着,觉得是要死了的,一次不够他换着法儿两次、三次,最后她在毁灭的快意中昏了过去。

    混沌梦境,来来回回不知见了多少旧人、经了多少旧事。醒来已是下午了,庄理缓缓撑起身,迈下地直接跌落。

    她周围萦绕着无花果洗护用品的味道,想来是之后他耐心给她梳洗了,她不太记得了,有点儿像喝断片,只有一些片段从脑海里闪过。

    感官还记得,引起阵阵心悸。

    庄理实在不想下楼,揿铃让用人做一杯咖啡。用人端来一个桌子架在床上,有咖啡和三明治。虽然阿姨什么也没,庄理心下还是有一种秘密被发现了的难为情。

    “叶辞呢?”

    “先生十点过就出门了。”

    “哦……”

    “庄姐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有事我再叫你。”

    用人轻轻掩上房门。

    庄理抿了口咖啡,同时拨出叶辞的电话。他没有让人等太久,从坐席起身,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

    “醒了?”语气温柔得好像夜里那个人不是他。

    “怎么才回来就出去……”她埋怨,也是撒娇。

    叶辞浅笑:“怎么了,这么想我啊。”

    “这么几天没能上话,我有事儿和你。”

    “你现在。”

    “那个,我复查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完全没问题了,所以我——”

    “嗯。”叶辞冷淡断,“今天就搬吧,一会儿我让人接你过去。”

    *

    接近傍晚的时候,庄理和她的行李来到高层豪宅。距离上一次来时,整个陈设未再有变化,衣帽间仍放置着崭新的衣服,首饰盒里什么也没多。

    待司机两人走了之后,庄理开行李纸箱开始作整理。她把叶辞送她的首饰放进盒子里,也把原来那些登不了大场面的耳环一同丢进去。

    它们的差别——她现在清楚了,只是她是否需要的差别,而非价值。

    因为庄理想要一个人安静待着,叶辞没有强求给她配置用人,只安排了一个钟点工每周过来做两次清洁。

    这么大的房子庄理一个人住,晚上很空荡寂然。一关灯,黑黢黢的又没有人在身边,甚至有些可怖,她从来不敢关灯睡觉。

    眼看元宵节都过了,好几天叶辞没来电话讯息,庄理猜疑横生,却是按捺住也不主动找过去。

    海风吹散寒意,这日入夜庄理搭的士从学校回来,看见房子里亮着灯,一时还愣了下。

    叶辞醉意盎然地瘫在沙发上,指着茶几上的餐盒:“吃宵夜吗?”

    庄理走过去,把包袋和书本放下,脱下开衫,就单穿一件紧身体恤,体恤背上汗溻了。

    叶辞瞥见了,坐起身来,“干什么去了?”

    “网球。”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旧的人疏远了,新的人来搭讪。叶辞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冷着脸不话。

    庄理笑了下,“你这么忙,哪敢扰啊,我总要正常上课、社交。”

    叶辞弯腰开餐盒,把一双筷子递到庄理手上,似笑非笑地:“您多厉害,社交达人。”

    “没您厉害。”

    叶辞忽然认了真,“庄理,我跟你了,回去之前我得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妥当,你是要我每天都跟你汇报做了一二三四五是吧?”

    “不敢。”庄理把筷子放餐盒上,“五月底就结课了,我也很忙的。”

    “跟我闹什么脾气呢。”叶辞把庄理往怀里揽,态度又缓和了下来。

    庄理依在他胸前,浓烈的烟酒气味系列,她蹙起眉头,咕哝:“我哪儿闹了,你不是让我把自己的事儿做好么。”

    “你看,你要搬出来就让你搬出来了,瑾瑜还问我你怎么不去看她。”

    “是吗?”

    “是啊,我这一得空就来看你,你不想瑾瑜,也不想我啊?”

    庄理抿笑,“想。……想你是不是好多饭局、应酬,身边有哪个美女作陪。”

    “庄理。”

    叶辞轻声呵斥,庄理一下噤声了。他捏起她的下巴,盯住她,“你没想跟我回去。”

    庄理喉咙发涩,好半晌才回应,“我想在你身边,可我需要我的生活。叶辞,我太年轻了,一无所有,如果不找到自己的步调,往后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都不是——”

    叶辞无语蹙眉,“我怎么会不要你?”

    也许他的目光太纯粹,她不敢琢磨,垂下了眼睫,“我是什么人,你好清楚不是吗?也许有一天你会厌倦……”

    “你能不能别把什么事情都弄得像算账一样?”

    庄理顿了下,“你觉得没劲了?”

    叶辞揉了揉额角眉心,起身:“我没觉得没劲、没厌倦,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女人。理,我就只要你。”

    庄理怔住了,缓缓抬头,看见叶辞脸上的无措与无奈。他不懂得怎样辩解,也从未对女人辩解过,即使是曾经的太太。

    “你什么?”

    手指穿过她的发,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

    她干涩的喉咙滑动了下,手不由自主攥紧他的衣衫,“那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叶辞留下来了,庄理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梳洗后换了轻薄的裙衫,他只是抱着她安静地侧卧着。

    夜色弥漫,大玻璃外是比他们还要静默的海。

    庄理他们内陆的孩永远看不厌,“生物是从海里来的,这是不是一种返祖的渴望?”

    叶辞忽然了句奇怪的话,“高处看海和在海边感受完全不一样,只有在那儿你才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庄理想起在一篇著作里读到的话:这些人习惯藏匿在世界最不为人知的角落,掌握着阳光下永远无法得见的“黑暗帝国”,无论是与普通人的关系,还是这些“影子经济”所占据的财富总量,都是对普通人想象力的挑战。

    那么其中有没有例外,想从暗影中走出来,从高处堕落下去。是否是这样,他才如此疯狂而又极尽温柔。

    *

    春的来临,亦意味着艺术界新一年度的社交开启了。展览开幕、画廊活动,还有之后的大型艺术博览会竞相来到这片土地,邀请函似破碎枕头洒落的鹅毛般席卷向叶辞的秘书与助理。

    但凡叶辞出席,身边一定有庄理的身影。

    灯光敞亮,人群拥簇。他低头耳语,“我能给的,都给你。”

    作者有话:

    因为他们的性格和这种关系,会有很多,但担心多而腻味,所以适宜的时候再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