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差不多了吧”,裴兴越简直要喜极而泣,“只剩下最后三片了”。
景明就跟周扒皮似的,只差拿着皮鞭在后面督工了。这大半个月,把他磨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算不上蓬头垢面,但也是胡子拉碴。别往衣服上喷香水了,两人直接在车间里支了两张行军床。
累了倒头就睡,醒了就爬起来干活。睁眼闭眼都是实验、论文。
要不是谢半珩每天傍晚都记得送饭,督促景明吃饭,这人能靠着面包矿泉水,度过这大半个月。
再加上裴兴越开学以后时不时需要去上课,好歹能出门透个气,这才没被景明逼疯。
“还剩下最后三片凹非球面镜片了”,景明哑着嗓子。
“你要怎么办?”
裴兴越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忧虑的喝了口水,“数控床很难切割出非球面,尤其还是凹非球面。也就是,这东西只能纯粹依靠你工研磨”。
他望了眼一旁整齐排列的十二枚镜片,格外担忧,“按照你设定的期限,三月底以前必须完成,如今只剩下八天时间了”。
前十二枚镜片,先用抛光简易切割,再由数控床制作出粗胚,最后由景明精制,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即使如此,他们也用了二十余天才制作完成。
但现在凹非球面镜片,普通数控床根本做不了。
唯一可以用的就是玻璃精雕或者是更高级的数控床,但s大的这个车间是师生教学用的,用的都是普通械。高级械他们根本借不到。
现在只剩下八天了,要在八天内纯工制作完成三片精度到达纳米级、光洁度到达皮米级的凹非球面镜片,简直难于上青天。
“熬夜”,景明淡淡道,“没有别的办法”。
“啊!”
裴兴越绝望的瘫倒在行军床上。
他就知道!!
这就是个疯子!为了完成目的,他能不吃不喝,不动如山地坐在仪器前。
裴兴越心如死灰,“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赶在三月底完成?有什么东西在后面催着你吗?”
景明闭上眼,稍事休息,他刚刚才磨完一片物镜,很疲惫,还是缓缓道,“我要报名参加三月底四月初的省数学竞赛”,
“参加这个跟你做镜头有关系吗?”,裴兴越也闭上眼,瘫在床上,幽幽问他。
“有的”,景明声音越来越轻,“我需要推荐信”。
“什么推荐”
两人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室内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鼾声。
两个时以后,景明终于清醒了过来。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他轻轻脚的起床,隔着一米远还有裴兴越的鼾声。
“睡了?”,陈康一进来,对着裴兴越努努嘴,用气音向景明打招呼。
“嗯”,景明轻声道,“师兄,你去把他喊醒,让他回寝室睡”。
一会儿器启动,巨大的噪音声,不醒也醒了。
“行”。
裴兴越迷迷糊糊的被喊醒,摇了摇头,还是决定继续在这里帮忙。
想要拿二作,总得付出劳动。
三人走到石英玻璃粗胚旁,开始动工。
这一次,景明不再用平面抛光,改用了更为普通的研磨。
双转子的研磨,高速旋转的磨片会飞速的切割并且研磨石英玻璃。
“为什么不用角磨?角磨!”
巨大的噪音里,陈康情不自禁的发问。
裴兴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搞理论倒不奇怪,但理论跟现实脱节就完蛋了。
“角磨容易伤人!伤人!”
两人厉声对着嘶吼。明明是在解答问题,却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里,夹杂着俩人的吵架声。顶着如此嘈杂的背景音乐,景明无比专注的计算着自己的脉搏。
“去停器!停下!”
“换个方向,再开!”
“关掉!关掉!”
一整晚,三个人来来回回,不停的更换玻璃方向,可算是完成了一块玻璃的粗胚切割。
已经凌晨四点了。
裴兴越和陈康脑子胀痛,两只眼睛都是红血丝,但意识又很清醒。
景明或许是因为精神强大,尚且还能支撑。
他轻声,“裴兴越,你去把角磨拿来”。
裴兴越:“”
他前脚才完角磨伤人,后脚景明就要用这玩意儿。
果然,陈康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裴兴越。
“这东西号称李飞刀啊!”,裴兴越两脚踩在地上,一动不动,摆明了不肯去拿。
他颇为忧虑,“你要是用的不注意,上面的磨砂片飞出去,不是切指,就是断脚趾,再不然就是切胳膊断腿。还是换别的吧!”
景明摇摇头,“你放心,不会出事的,去拿过来吧!”
“景明,要不算了吧”,陈康也没什么得意的心思了,“这东西一旦使用不当,太危险了”。
“没事,我自己改装了一个,安装了砂轮罩,戴上护目镜,单持握,开关就在我指附近,应该不会有事”。
裴兴越低声叹了口气,把角磨拿了过来。
陈康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玩意儿,他探头探脑,看看角磨,又看看玻璃粗胚。
“不是,角磨这东西我知道很多电工都在用,但这玩意儿真的能拿来研磨高精光学玻璃吗?”
这也太简陋了,要是有人真的能够依靠如此简陋的工具研磨出高精玻璃,那你让那些研发高轴数控床的人做何感想。
老子辛辛苦苦研发高精尖数控床,你倒好,就靠一台普通的角磨?
“越简陋的工具就越依靠使用者的技术”,景明一面,一面将磨砂片装上去。
“嘿嘿”,陈康笑了两声,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那照你这么,你自己拿个金刚石片,吭哧吭哧的去磨玻璃,那也行?”
“可以”,景明无所谓,“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能磨出高精玻璃”。
陈康一噎,竟然无话可。
景明认真专注的将整个玻璃粗胚里里外外、角磨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确保自己已经了解这两样东西的形态、位置。
他轻轻握持住角磨的柄,按动了开关。
下一刻,滋滋滋的声音伴随着高速摩擦所迸溅出的细密火花,这一片地方,顿时又响又亮。
裴兴越无事可做,就只好和陈康一起,坐在行军床上写论文,偶尔抬头看景明两眼。
景明将磨砂片与玻璃斜成一定的倾角,然后缓慢移动过去。
迸溅的火花将他的上半张脸映照的一片通红。
他突然倾斜腕以改变倾角,忽而在原地僵持,任由磨砂片高速旋转研磨玻璃,下一刻又凶狠的切割下去,带出了一连串四溅的火花。
景明的脸色是很平静的,甚至因为看不见而显得格外冷淡。
然而他割、磨下去的每一刀都毫不犹豫,多少倾角,多少深度,多少长度都心中有数。
一把普普通通的角磨,被他用的如臂使指、得心应,又宛如庖丁解牛,挥洒自如。
裴兴越盯着景明平静而专注的眉眼,看着看着,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他明明穿着一身脏兮兮、灰扑扑的实验服,昨天刚抹过械润滑油,实验服还黏腻腻的。
戴着大口罩,耳侧是又丑又土的防噪耳,又戴了护目镜,根本看不清长相如何。
可有些人的美好,跟长相是没有关系的。
裴兴越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谢半珩每天傍晚都要来送饭,甚至固定的早中晚一天三个电话查岗。
他要是有这么个爱人,只会像恶龙守卫自己的珍宝一样,死死地盘踞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