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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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军侧目、瞳孔地震。

    这数年来在西北边境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就这么陨落了。

    而那个手持一杆银灰长.枪的男子,?分明还是个年纪弱冠上下的少年,却有种后起之秀初露锋芒的锐利。

    北燕王眼角皱褶跳了两下,感到莫名的威胁。

    耶齐的部下瞬间悲恸哀嚎。

    “将军!”

    萧归瞧着林洇率众撤得差不多了,?甩了甩手上的脑袋,用力一扔,将他送还那群胡虏。

    然后利落地调转马头,?踏着满地尸首,?遽然而去。

    北燕王这才从震惊缓了过来,?不能留下皇帝这个大患!

    现在这么年轻就如此张狂,等他成了气候,?那还得了?

    他当即断喝一声,?“给我追!拿下大梁皇帝的人头,赏黄金百两!”

    声音在空旷的山间传出老远,萧归伏在马上一路狂奔,听见这话,?差点没气死,?老子的脑袋就只值黄金百两?!

    云袅峰下,两侧峭壁森森,追杀的大军戛然停下。

    北燕王眼睁睁看着萧归的白马在前头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气得差点咬碎牙齿。

    这里太好伏兵了,?他不敢贸然进入。

    可又不甘心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明明他们只有几千残兵,?斩草除根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在原地绕着圈,目光在峰底探索,寻觅着可以突破的薄弱处。

    过了片刻,他忽然眼光一闪,?凝神往远处看了片刻,只见云袅峰底下这条路的尽头,那里一片白茫茫,分不清是山还是雪,蜿蜒的道路也渐渐消失,似乎被掩盖住了。

    他挥了挥手让一个部下上前。

    “你,策马到前面十几里外探探路,本王让一支步兵给你掩护。”

    部下得令出发,谁知队伍刚刚进入云袅峰,没走几步,便被一阵乱箭射住。

    前方策马的将士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膀,从马上滚落下去。

    北燕王骂了句脏话,却仍不甘心,拽着马缰在原地跶跶来回走。

    双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峰顶上,所有军士尽皆张弓搭箭,忍着高处的严寒,趴在山石后面一动不动。

    萧归紧紧抱着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的温无玦,神色焦灼。

    温无玦本就发烧迟迟未愈,此时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全身每一根骨头几乎都在冒着寒气,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感觉,冷得他唇色发紫。

    萧归心急如焚,却别无他法,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带着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量,让自己身上的温度渡过去。

    “相父……”

    温无玦感觉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峰底原本有一条可以直通凉城的官道,按照温无玦的计划,是可以从这里撤回凉城的,但适才他派人去探路,才发现近日大雪连下,路居然已经被封住了。

    一边是被堵住的退路,一边是云袅峰下的围兵不去,所有人困在这冰天雪地的峰顶,恐怕不用等到断粮,就得活活冻死了。

    他忽然想到了书中的原身便是饿死在冰雪之中的。

    难道不管他如何筹谋,都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吗?不管作死也好、自救也好,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温无玦缓缓叹了一口气,“天要绝我。”

    萧归看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却几乎听不到他细弱游丝般的声音,要俯身凑得很近才能听到。

    “相父,你别睡啊!”萧归急了,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

    温无玦:“……咳咳。”

    还没死呢,等会就得先被你摇死了。

    太冷了,萧归身上的热度怎么不能给他一点点呢?他努力地挪挪身体,想要贴得更紧一点。

    山下的围兵徘徊许久,迟迟不去,甚至已经在开始安营扎寨。

    林洇观察了片刻,面色极度难看。

    他大步跑了过来,但见丞相此时靠在皇帝怀中,面色苍白,眼睛虚虚地闭着,看得出已经病得很重了。

    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归瞥了他一眼,问道:“有情况?”

    林洇忙拱手道:“皇上,末将适才瞧见一个敌军哨探从后面官道上绕了过来,给北燕王报信,估计是从另一道上去探路了,可能……可能已经知道了云袅峰下通往凉城的通道被大雪封住了。北燕王接了报信后,就下令安营下寨,可能他们是想要围而不攻,生生将我们困死在这上面。”

    萧归面上寒气缭绕,接着他的话道:“不是可能,是事实了。”

    温无玦虽然烧得头昏脑胀,却还是听清楚了二人的对话。

    早料到了,北燕王也不是傻子。

    他缓缓开口,“原地驻扎吧,让大家都躲进军帐中取暖,留下几个人轮流在山石后面盯梢。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保存体力,缩减口粮……”

    萧归几乎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才能听清楚,感觉到他的胸口的起伏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去,他心里像被什么揪紧了似的,几欲抓狂。

    一座座军帐拔地而起,却因山上石头太硬,凿不下去,扎得并不稳,北风一过来,就摇摇晃晃。

    但总算有个可以避风挡雪的地儿了。

    入夜,峰顶几乎滴水成冰,所有人都躲在军帐中,没有柴火,没有木炭,只能靠围在一起取暖。

    只有温无玦的大帐中有少量的木炭,是因他素日怕冷,随军携带的,此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萧归给他烧了好几个火炉子,将帐中烧得温度很高,他自己倒热得不行。

    又取了帕子裹了冰块,贴在温无玦的额头上,一整夜不停地换。

    军中本来是有军医的,但今天厮杀混乱之中,军医早已不知是死是活了。

    萧归也不懂怎么伺候发烧的人,只能凭着本能去做,他隐约记得他时候在军中发烧,也是如此处理的。

    但,似乎看起来没有效果?

    温无玦浑身依然是忍不住发抖,仿佛再多的火炉子,也无法温暖到他。

    但事实上,他如今的体温很高,萧归摸上去都觉得烫手,怀疑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相父,相父,相父?”

    温无玦没有答话,看得萧归越发心慌,总觉得他会不会这么睡着睡着就没了。

    他叫唤了半天,温无玦始终没有回应。

    萧归急得将他抱起来,抖着手伸向他的鼻息下。

    好像、仿佛……还有热气出来。

    他放下他,又去换了额头上的冰帕子。

    处理好了,才将他裹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熨帖他,好像只要能发汗就好了。

    快点出汗吧。

    萧归靠着大帐的角落里,紧紧拥着温无玦,干坐了半夜。

    怀中的人始终没有醒来,却总是紧蹙着眉头,似乎极度不适。

    到了后半夜,渐渐发了汗之后,降温才起了点效果,温无玦的神情也平和了许多。

    萧归就这么一直盯着,盯着,盯着。

    最终忍不住了,缓缓俯下身去,贴在他相父过热的唇上。

    之前的记忆卷土重来,味道似乎更美好了。

    他不再满足于点唇之间,而是一步步慢慢地探进去。

    萧归胸腔里砰砰直跳,身上某处也开始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快乐并着茫然,那些话本里的画面在他脑中一一闪过,从前模模糊糊的印象,现下越发形迹清晰。

    曾经他觉得肮脏的画面,现在却十分渴望。

    他渴望他的相父。

    这个念头一出来,某种隐隐的情愫叫嚣着即将破土而出。

    萧归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

    他在他相父的口腔里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越深入越凶猛,越觉得不够,仿佛想要将他整个人拆食入腹,然后就全须全尾都是他的了。

    他的动作太剧烈,温无玦不适地蹙起眉头,喉间逸出破碎的声音。

    细细弱弱的声音却更像是催化似的,萧归头皮都要炸了,当即嘴下更不留情。

    这时,温无玦忽然睁开了眼睛。

    萧归陡然顿住。

    四周安静到了极点,大帐外面北风呼啸,里头几个火炉子烧得旺盛,帐中一片明亮。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一时无声。

    萧归浑身上下的火瞬间灭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温无玦则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唇上贴着的温度提醒了他。

    ……

    “相父……别这么看着我。”

    萧归慢吞吞犹带着不舍地移开嘴角,伸手捂住温无玦的眼睛,掩耳盗铃。

    只要他看不见,就没有尴尬。

    但,撞都撞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朕才不是喜欢男人,朕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男人而已。”

    萧归犹自辩解着,又咂摸出这句话不太对劲,了跟没好像没区别。

    但他那塞满草包的脑子着实挤不出一丁点墨汁了。

    “反正我就是想亲你,想抱你,想跟你……”

    萧归虽然嘴上功夫不行,但却是典型的行动派,双手扣着温无玦的腰,霸道地往自己身上带,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才罢休。

    温无玦:“……”

    他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想通一个问题。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把这只狗子带歪了?

    耶齐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他居然从头到尾没看出来。

    萧归:“你话。”

    温无玦:“……”

    萧归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但见他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平静得几乎不带一丝波动,脸上也是风轻云淡,仿佛同平日无异。

    他在他相父冷静得有些可怕的目光中,渐渐地生出一点慌乱。

    可这点子慌乱还没冒头,就被萧归镇压了下去,恐惧就是纸老虎,重视它人就会退缩,他现在不能退缩。

    “皇上,你再箍紧点,我的腰就要断了。”

    温无玦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平稳如素日。

    萧归把脑袋蹭在他的脖颈间,“不箍紧怕你跑了。”

    温无玦此时头重脚轻,不欲与他纠缠,叹了口气,“还没天亮,睡吧。”

    见他丝毫不提方才之事,萧归按捺不住,又抬起头来,“这么,相父答应朕了?”

    温无玦:“……”

    答应你个头!

    他一阵心血翻滚,缓了片刻,才终于能温和地开口哄道:“军中都是男人,皇上年少,血气方刚,有冲动很正常。待回了汴京,皇上择妃立后,懂了些人伦之道,便不会生出这种乱七八槽的念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萧归还没听完,就不满地断他的话,“你当朕孩子哄呢?朕自己心里怎么想还不知道?”

    温无玦:“……”

    他忽然怀念起之前萧归跟他针锋相对的日子了。

    他一生行善积德,为何要让他一个直男面临这种绝世难题?

    “皇上还没有立后选妃,又怎么知道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萧归冷哼道:“朕不需要,朕就是想要你。”

    “可我不想要你。”

    这话一出,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温无玦瞧着他面上阴云团团,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话得残忍,但好过给他念头。

    萧归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腰,“不行!”

    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剖白内心,就惨遭拒绝,还这么简单粗暴,无异于在心上狠狠一击。

    他的眼圈都发红了。

    温无玦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却终究还是闭了闭眼睛,当作没看到。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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