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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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温无玦醒来时,萧归已经上朝去了。

    他浑身酸痛地起来,脚一沾地,?双腿便颤。

    温伯一进来,便瞧见他扶着拔步床侧的立柱,兀自站着,?“公子身子不适?”

    温无玦:“……”

    这让他怎么?

    不过他面上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瞧不出端倪。

    “无事。”

    用过早膳,?温无玦懒妥妥地在丞相府院中晒太阳,顺便帮府中的大夫捣药。

    他对如今的日子很满意,?虽然略微无聊了些,?可总比从前兵荒马乱、天天奔波要强。

    大夫是个须白的老头子,看他如今越发脸色红润,仿佛在看着自家孙媳妇般,十分满意。

    “丞相如今不理朝政,?不再劳心,?多多将养身体,旧疾虽无法根治,可也不会轻易发作,再配合喝药,一点点地拔除,?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温无玦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这时,?穿堂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高沉贤。

    他如今出入丞相府都是不用通报的,厮们都对他甚是熟识了。

    温无玦拍了拍手中的药屑,站起来,?温然笑道:“高统领大驾光临,这是有事?”

    高沉贤点了点头,又缄默了下。

    他还在心中斟酌着,到底要明呢,还是暗示呢?

    温无玦走到风来水榭的亭子间,亲自给他煮水烹茶。

    高沉贤一愣,忙拦住他,“丞相,这可使不得。”

    “不用客气,我如今赋闲了,无事可做,再不动动手脚,都要发霉了。”

    他边笑道,边娴熟地信手做来。

    高沉贤想了想,丞相毫无准备,还是得委婉些为好,免得他受了刺激。

    “丞相可知……近日朝中,事情不少?”

    温无玦道:“战事刚了不久,国中百废待兴,事情多是正常的,等忙完这一阵就好了,就是辛苦你们了。”

    “末将不辛苦。”

    高沉贤见他无意上朝,闷闷问道:“丞相如今这么放心皇上……处理事务?”

    温无玦淡淡道:“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我不好一直插手。”

    高沉贤:“……”

    了半天,都没到点上。

    那只能直了。

    “丞相,昨天唐大人等人商量了一下,要给皇上上折子,提纳妃立后之事……”

    “咣!”

    温无玦手中的茶杯忽然烫了手,掉了下去,碎瓷片散了一地。

    高沉贤吓了一跳,忙站起来,“丞相,你的手没事吧?”

    他是不是得太直接了?

    温无玦的手指尖微微发红,笑道:“没事。”

    他面上风平浪静,半点瞧不出波澜。

    高沉贤瞧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敏感了,丞相何许人也,怎么会因为被儿女私情绊住呢?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闲聊了几句,准备告辞。

    谁知温无玦也同他一道站起来。

    “沉贤今日值班?”

    “没有。”高沉贤道,“但末将每日都会去巡视一次。”

    温无玦赞许道:“不愧是统领,我与你一道进宫去吧。”

    高沉贤讶异,“丞相进宫有事?”

    “你适才不是近来国事繁重?”

    “呃,是啊。”

    温无玦点点头,“那走吧,我去看看。”

    高沉贤瞧着他的背景,思忖着丞相刚刚不是如今不好插手朝政了么?

    ·

    玄翊殿。

    深旷明亮的殿中,朝臣手执笏板,排成两道位于下首。

    萧归则高居其上,听着下边朝臣的讨论,他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困倦不已。

    等他们得差不多了,他才懒懒道:“就依照唐大人的意思,国中波及战争的地区,免一年赋税,另外,鼓励当地百姓开垦荒地,一旦开垦成良田的,皆归于个人名下,且该田前三年免赋税。”

    “是。”唐玉出列道。

    “就这样吧,下一个事?”

    这时,朝臣们忽地安静了一下,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唐玉被众人推了出来。

    他只好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衣襟,像是上奏国事那样认真道:“皇上,臣以为如今海晏河清,且皇上正当年少,正该考虑立后之事了。”

    萧归愣了一下,这不是在议论国事吗?

    论着论着,怎么论到他的家事来了?

    这帮朝臣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他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怎么?各位卿家替朕着急了?”

    朝臣们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时无言。

    这时一个老臣出列道:“皇上,并非臣等着急,而是皇上如今没有后宫,也没有子嗣,实在不妥。长此以往,难免会有人蠢蠢欲动,如今贤亲王的嫡子不就正在汴京吗?”

    萧归想起昨日那个一根筋的便宜堂弟,嗤了一声,这些朝臣真是草木皆兵。

    “人家好心好意来送粮,卿家这么不妥当吧?”

    “虽然臣也许多虑了,但皇上如今不立后,又不纳妃,确实会让人疑心。”

    萧归见他们不依不挠,便把手中的朱笔一扔,向后一靠,问道:“那行吧,卿家们这么着急,想必是有好人选了?吧。”

    在众人的挤眉弄眼之下,唐玉暗暗觑着皇帝的眼色,从袖中掏出了另一份折子,各位朝臣算送进宫的闺女,都在这张折子上。

    “这是臣等精心挑选的人选,大多是贤良淑德、才貌兼备的千金姐,请皇上御览。”

    萧归面不改色地接过唐玉递上来的折子,快速地扫了一眼。

    然后故作十分诧异地问:“怎么都是闺阁千金?就没有合适的公子么?”

    众人:“……”

    满朝皆静,空旷的大殿上一点声响也无。

    站在萧归身侧的李凌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啥都听不见。

    后殿里,龙涎香袅袅浮着,香气隐隐。

    温无玦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他早就来了,李凌也没拦他,只把他引到这里,还颇为难得地给他沏了杯雪松针茶。

    前殿里的安静了片刻后,萧归的声音继续传来。

    “哎,这不行,朕喜欢的是温润如玉的公子,要不,卿家们重新物色一下?”

    众朝臣:“……”

    臣子们个个脸上嘴角仿佛抽搐了一般,笑容要掉不掉,看着十分诡异。

    唐玉也是愣了半晌。

    什么情况?皇上喜欢男的?

    虽断袖之癖的皇帝,自古有之,可这皇帝也太、太张扬了吧?

    哪个皇帝把龙阳之兴拿到台面上的?

    一个老臣站了出来,语重心长道:“皇上喜好男风,这本无过错。只是这终究是人性的情.欲,却不能绵延子嗣,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江山,臣以为,皇上不该沉溺于此。”

    萧归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似乎听进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张大人得有理,是朕任性了。”

    众人一见他这态度,当即欣慰不已,看来皇上如今是越来越明德了。

    “可是……”萧归两手一摊,“朕不举啊!”

    “……”

    不、不举?

    皇帝不举?

    一众朝臣,个个呆若木鸡。

    “噗!”

    后殿里,温无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个萧归,真是有够厚脸皮的,连名声都丝毫不在乎。

    萧归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无奈。

    “所以,朕还是别糟蹋那些清清白白的闺阁千金了,卿家们觉得呢?”

    现下,没人敢话了。

    谁家敢把自个娇宠的女儿送给一个断袖皇帝,还是不举?

    然而,一些本来就为社稷子嗣忧心忡忡的老臣,此刻更是愁了脸。

    皇帝不举,那储君怎么办?

    战事刚了,莫不是又要起内乱?

    唐玉惊骇过后,定了定心神,思忖着这该是可以扭转的才是。

    于是他出列道:“皇上莫要灰心,我大梁地灵人杰,如果宫中太医无法诊治,或许也可以寻些江湖游医呢?”

    有人不赞同,“唐大人,那此事不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么?皇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唐玉恍然过来,“这倒也是,此事万万不可宣扬出去。”

    “那储君怎么办?”

    ……

    众人焦灼的时候,忽然有人道:“臣有一计,或许可以一试。”

    萧归本来悠哉游哉地坐在上面看热闹,此时眼皮一跳。

    “什么计?”

    “坊间花街柳巷,虽然是肮脏场所,可也并非全然无用。他们便有一种药,或许可以让皇上暂时地……举一举……”

    众朝臣眼前一亮,纷纷点头。

    “这样兴许也能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于断后。”

    萧归:“……”

    他该这帮臣子太有才了么?

    唐玉更是深觉此计不错,“皇上虽然喜好男风,然而这是因为皇上没有领略过女子的缘故,若是这一次过后,不准皇上发现对女子更有兴趣,及时矫正过来,也未尝不可呀。”

    萧归还没什么,唐玉便挥手让一个太监进来,把适才折子上挑选的众千金画像递了上去。

    那画像皆是各家千金及笄时让汴京中名师画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可惜萧归半点兴趣也无。

    “有劳唐大人,先放着吧,等朕想想。”

    这时,李凌忽然凑上前来,低声了什么,萧归嘴角忽地扬起来,眼角余光往侧边扫去。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样吧,今日相父也在宫中,不如让相父来。”

    众人一愣,但见温无玦从后殿的帷幔之下,从容地走了出来。

    丞相、哦不,前丞相怎么在宫中?

    大家脸上顿时浮上几分莫名。

    温无玦手上捧着一个茶盏,施施然走上御台,来到萧归身侧。

    “皇上了半天话,喝杯茶解解渴?”

    萧归眼底掩不住笑意,昨日才跟他相父,让他来后殿听政,他没答应,却偷偷就来了。

    他伸出爪子,佯装去接,却故意摸上他相父的手腕,光明正大地来捏了又捏。

    温无玦没有动,但笑不语。

    好一会儿,等到下面朝臣都有些疑心上面二人在做什么了,萧归才不舍地收了爪子。

    准备去接茶水的时候,温无玦忽地一收手。

    “咣!”茶盏掉了。

    不偏不倚,茶水全部泼洒在御案上的画像上。

    姿容秾丽的女子,被晕开的水墨糊了脸,顿时不堪入目。

    萧归愣了一下,然后陡然看向他相父。

    他骤然明白了过来,他相父醋了!

    他忍住笑意,“哎呀”一声叫起来,把下面的朝臣吓了一跳。

    “朕太不心了!劳烦相父给朕端茶,朕还没接好,倒可惜了这些画像,都不能看了……唉,李凌,拿出去烧了吧。”

    李凌:“……是。”

    萧归趁人不备,在温无玦身边低声问道:“相父满意了么?”

    温无玦面不改色,抬脚往下面走去。

    大抵他是曾经执政多年,威严深重,朝臣见了他,个个都欠了欠身。

    唐玉忙恭敬地问道:“丞相今日上朝,是有要紧事么?”

    温无玦早已挂印,但回了汴京之后,大家见皇帝仍然喊他相父,让他住在丞相府,也并无重新选任丞相的意思,便默认他仍是丞相,只是不理事罢了。

    平日里见了他,众人仍是恭恭敬敬的态度。

    他神色淡淡道:“倒也无事,只是听皇上近日有些烦心,便到后殿来听一听有什么烦心事。本来不想露面,但适才听诸位逼皇上过甚,不得不出来几句。”

    逼皇上过甚?

    众朝臣十分惶恐,哪里就逼他了?

    “坊间花街柳巷,你们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药就能随便拿给皇上用?万一龙体有损,尔等担当得起么?”

    “再者,前朝也并非没有皇帝无后,从宗亲中过继的先例,诸位既然是辅国之臣,该通今博古才是,怎么却对现成的例子毫不知情?是能力有问题、还是态度有问题?”

    “各位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分忧,反而逼迫皇上服用下三滥的药物?若是真这样做了,当真留下子嗣又如何?那清清白白的女子,却一生都毁了,诸位不觉得良心会痛吗?”

    ……

    温无玦甚少言辞激烈,今日突然露面,却言语犀利、句句带刺,将一众朝臣抨击得满面羞愧,头都不敢冒一下。

    唐玉素来亲近他,却似乎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当即垂了头不敢话。

    萧归眼睛发亮地黏在他相父身上,满脸的笑意掩饰不住,发觉他相父话就是厉害啊!

    让这群“之乎者也”霎时无话可。

    许久之后,萧归才装模作样地朗声道:“相父的对,不能糟蹋清白人家的姑娘。这样吧,即日起,众卿家就商量一下,看看皇室宗亲里面,哪个子弟适合立为储君,便接到宫中来培养吧,各位觉得如何?”

    众朝臣此时还能什么,默然片刻,齐声道:“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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