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景珏下意识的避开宋佩瑜失望的目光,低头望着脚尖,久久都没话。
他虽然不如宋景明和宋佩瑜脑子灵活,却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只是习惯了和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是宋佩瑜失望的目光,宋景珏无法接受这个后果。
宋佩瑜话音刚落,心底就升起了悔意,从一起长大,他再清楚不过宋景珏舒朗外表下的敏感和自卑。
宋佩瑜是发自内心怜惜这个比他还大两岁的辈
天生神力又继承了宋氏好风仪的宋景珏本该拿着人生赢家的剧本,奈何同辈大他两岁的哥哥仿佛神童再世,又是长子嫡孙,自然的吸引了所有长辈的目光。
偏生宋景珏还有个比他两岁的叔叔,宋佩瑜再怎么竭尽全力的装孩,在大人们眼中也是少年老成,况且他天生体弱,别人家都是叔叔让着侄子,只有他家是侄子照顾叔叔。
宋景珏夹在真神童宋景明和假神童宋佩瑜之间,从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好在宋景珏对亲近之人的负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都不认真记仇。
宋佩瑜走到宋景珏身边,弯腰去看宋景珏的表情,“珏哥儿?对不起,我……”
“等银宝回来,让他在村子里义诊。”宋景珏不想听宋佩瑜这些,他总是固执的认为,如果他将负面情绪带给宋景明和宋佩瑜,他们之间就会出现隔阂。
闻言都来不及整理刚有头绪的思路,迫不及待的将刚想到的主意了出来,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似的巴巴抬头盯着宋佩瑜。
宋景珏愿意去思考,是宋佩瑜最愿意看到的。
宋佩瑜给了宋景珏添了杯热茶,等宋景珏冷静下来,才指点对方,“我们要给梨花村的村民找足够多的事做,他们才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找我们麻烦上。驭下这门学问,在家时你学的不比我差。”
“可是……”宋景珏茫然的眨眼,他们来梨花村的目的不是融入梨花村吗?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仿佛雕塑般站在原地的宋景珏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来朝正放下笔看他宋佩瑜长揖作礼,“侄子明白了,谢七叔教诲。”
无论是在宋氏祖宅,还是在梨花村,他就是他,宋氏的二公子,不会因为所处环境发生改变就变成了谁。
他们可以有无数种方式在梨花村安顿下来,他无疑是选了最愚蠢的方式,居然想用将宋家人和梨花村的村民拉到相同位置来解决矛盾。
好在七叔及时提醒了他,否则他的想法要是被女眷察觉了,除了两个还不晓事的妹妹,恐怕都要追着他。
豁然开朗之后,宋景珏才发觉自从来到梨花村,他的情绪始终处于十分压抑的状态,连行事作风都和往日大相径庭,居然会将那日玥姐儿突然闹起来的事特意记在心上。
无论玥姐儿闹起来是因为四婶没教好还是教得太好,祖母都给了四婶惩罚,平白被牵连的柳姨娘也得到了安抚。
反倒是他,竟然将自己处事不当惹了母亲生气也算在了四婶身上,毫无风度和气量可言。
也许是宋景珏的变化太大,下午习武的时候,金宝忍不住多看了宋景珏一眼,走神的瞬间,手中的木剑直接被拿着相同木剑的宋景珏劈成了两半。
好在金宝经验更丰富些,不至于因此就露怯,弯腰躲开追来的木剑后,再出手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没过十招就将宋景珏的木剑夺了过来,反架在宋景珏的肩上。
躲在桃树下坐着偷懒的宋佩瑜为二人鼓掌,“好!”。
金宝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就要请罪,却被气喘吁吁的宋景珏扶住了。
宋景珏摆了摆手,毫不客气的将身上半数的重量压在金宝身上,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向往,“我从五岁开始握剑,今已有九载,若是习武的年头与你相当,能否有你现在的功力?”
金宝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珏哥儿天生神力又这般勤勉,及冠后恐怕少有敌手,属下最多还能给您喂招三年,两年后就无法还手了。”
“真的?”虽然知道金宝八成是故意挑他喜欢听的话,宋景珏的嘴角仍旧放不下来。
金宝也跟着笑,他从没见过在习武上比宋景珏还有天赋的人,刚才那番话也都是发自内心,“属下不敢欺瞒您。”
宋景珏闻言大喜,礼尚往来的夸了金宝好几句,宋景珏也是发自内心的认可金宝有真本事,每句话都能夸到点子上。
在习武上毫无天赋的宋佩瑜听得发困,忍不住靠在身后的桃树干上眯眼盹。
不知过了多久,宋佩瑜突然觉得吵极了,原本平和的眉目不安的升起波澜。
去查看情况回来报信的金宝这才发现宋佩瑜在这睡着了,心的拍在宋佩瑜的肩膀上,“七爷?”
宋佩瑜挣扎着掀开一只眼皮,呆呆的应声,“嗯?”
金宝迫不及待得道,“银宝回来了,带着头健壮的青牛,拉着满满一车的东西!”
宋佩瑜接连睁开的眼睛好半天才恢复神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金宝了什么,哑着声音道,“银宝怎么样,可有受伤?”
“没受伤,就是人瘦了些,还被争着去看牛的村民挡住了去路,恐怕过一会才能回来。”金宝怕宋佩瑜着凉,先拉着宋佩瑜起来,才去后院给女眷报信。
宋佩瑜倒是不担心村民们会对银宝和宋景珏做什么,只是困劲还没过去,脑子想什么都像是隔着层雾,干脆出门看热闹。
是银宝要过一会才能回来,实际上宋佩瑜出门就能看到乌黑拥挤的后脑勺。
他从来没在太阳下山之前,看到这么多梨花村的村民凑在一起。
望着那边人挤人的情况,宋佩瑜顿时失去了凑热闹的心思,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乡绅留下的几百亩地都在村子的西边,想来是村民们开荒的时候,特意选了距离水源不远的地方。
因为当年官府的手段过于狠绝,村民们后来开荒的地都没有和乡绅留下来的地挨在一起。
宋佩瑜放眼望去,很容易就能认出哪些是乡绅的地。
地契上写的是七百五十亩,宋佩瑜绕着边缘走了一大圈后,用提前准备好的木炭棒在白布上将这些地的总体轮廓画下来,之前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青牛,宋佩瑜对于这些地种什么始终没个定论。
如今青牛回来了,自然是越早春耕越能早平息村子里的人心躁动。
当天晚上,宋家人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荤腥,虽然味道难免因为梨花村距离镇子太远而一言难尽,养尊处优惯了的宋家人却都没什么。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院子里会有此起彼伏的作呕声。
“阳县已经被燕军占领?”宋景珏双手握紧,即便情绪激动也不忘压低声音。
他们经过县城的时候,当家做主的分明还是建威大将军的人。
银宝的声音同样压的很低,保证只有他身边的宋佩瑜和宋景珏能听见。
银宝从村子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计划当天在镇子住下,第二天一早采买过,就回梨花村。
没想到当天夜里丰镇就被燕军包围,第二天一早燕军进入丰镇,整个丰镇都只许进不许出,银宝只能在镇子里安心住下来。
好在丰镇已经接近幽州边缘,重要程度比梨花村也没好到哪去,燕军只抓走了几名从阳县派下来的官员,根本懒得大动干戈。
燕军在丰镇好吃好喝十天,就带着那几名已经被折磨够呛的倒霉蛋回了阳县。
宋佩瑜摆弄着手腕的木珠,垂下眼帘望着墙上的黑影,“是否有建威大将军那边的消息?”
银宝苦笑着摇头,“属下怕暴露身份,不敢和燕军有交流,买通了几个衙门的人,可惜那些燕军都是最底层的啰啰,除了谩骂和昏话没有半句有用。”
也正是因为这些燕军,丰镇的百姓的荷包都遭了殃,险些将银宝还在萌芽的采买计划掐断。
哪怕那些燕军走了,镇子上也物价疯长,但凡是个活物更是翻了不止五六倍的价格。
多亏了银宝照顾那匹马足够尽心,多少将马养好了点,才从个被吓破胆子准备投奔亲戚的富户手中换了青牛。
宋佩瑜特别交代的烈酒,银宝想方设法的弄了一坛子回来。
除此之外,最占地方的是春耕用的种子,银宝按宋佩瑜交代的,菽、粟②种子各买了三百斤。
原本计划的粮食反而带回来的不多,最多也就够宋家人吃半个月。
肉类就更不用了,银宝几乎跑遍了整个镇子,也只买到条老死黄牛的一条后腿,和两筐鸡蛋。
可怜银宝买的那头青牛在前主人手上跟宝贝似的,什么时候拉着这么重的东西走过一天一夜?到宋家就直接躺倒了,连银宝特意泡了菽喂它,都懒得理会。
外表脏兮兮的车架子更是差点在路上就散架了。
宋佩瑜让银宝早些回去休息,自己却和描绘地形的白布奋斗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