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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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佩瑜站在城楼上,靠着望远镜能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奇货城驻军统领亲自带着五千驻军和三千蔚卫出去与东梁军对峙。

    宋佩瑜用手臂怼了怼身侧的重奕,“他们在什么?”

    重奕以手杵着下巴,半趴在城墙上,不用靠望远镜就能将下面看得一清二楚,“东梁军要见到军俘安好才肯拿出黄金。”

    重奕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有规律的鼓声。

    相同的韵律,响了三次。

    宋佩瑜听不懂,但有人能听懂。

    城墙上站哨的驻军立刻走到宋佩瑜身后,低声道,“统领想让我们将东梁军俘放出去。”

    宋佩瑜点了点头。

    上次梁州睿王派了两千东梁军前来挑衅,除了被宋佩瑜放回去送信的人还有自己逃跑的人,奇货城共抓到战俘一千五百人。

    城外大军对峙,在东梁退兵之前,奇货城轻易不会再开城门。

    这一千五百名战俘,都是在腰间拴了绳子,从城墙上放下去。

    尚且有力气和胆量的人,还能从城墙上借力,勉强算是自己走下去。

    如果不幸恐高,或者已经被吓破胆,就只能被放下去狼狈的叠落在一起。

    东梁军本是想要借着奇货城开城门的时候冲一波,就算不能冲入城内,也要让奇货城被吓得够呛,损失惨重。

    如今兵俘都是从天而降,委实乱了东梁军的计划。

    至于那一千五百多的兵俘,会不会因此而遭遇危险……东梁军根本就不在意。

    在睿王眼中,如果吕纪和与宋佩瑜是让他屡次三番丢人的罪魁祸首,那么这一千五百多人就是帮凶,虽然尚且不至于恨不得这些人赶紧去死,但睿王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若不是怕天下人的议论,睿王根本就不可能在明知道被奇货城戏耍之后,再次送来五百两黄金。

    两万人加上八千人,将近三万人,都面无表情,沉默的立在原地。

    只有负责固定绳子的士兵,会在每位战俘落地的时候,大声喊出绣在战俘衣服上的名字。

    “东梁军,王贺”

    “东梁军,程伟”

    “东梁军,陶琪”

    ……

    东梁军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被念到名字的人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开始觉得没意思的宋佩瑜,发现东梁军的冷漠后,又觉得有意思了。

    只要是认识的人,怎么也会有些表情变化,下面的两万人完全没反应,明这两万人和那一千五百人,从前也不认识。

    没有情谊,自然不会有反应。

    难道派两千人来奇货城挑衅的人真的不是睿王?

    许久之后,负责念名字和数数的兵都换了好几个,总共一千六百八十五名军俘才全都放下去。

    双方首领又开始低声交谈。

    重奕自觉的给宋佩瑜他听到的内容,“东梁军要求裴统领当面验证金子的真假,每验证一两黄金,就要放四个兵俘去东梁军那边。验证五百两黄金都没问题后,将剩下的兵俘也放过去。”

    宋佩瑜以为听重奕下面的谈话已经很好笑了,但他没想到,亲眼看着这个过程开始后,还会更好笑。

    东梁军首领开装金子的箱子后,真的只拿出一枚一两重的金元宝递给裴统领。

    裴统领肉眼可见了沉默了一会,才接过这枚金元宝,随手往身后抛去,自然有亲卫会将金元宝收起来。

    “一”

    突然响起的尖利声音,险些吓得宋佩瑜将望远镜扔下去。

    东梁军首领等这个‘一’的尾音彻底消散后,目光如电的看向在奇货城驻军包围中的东梁军军俘。

    眼看着六名军俘迈着虚浮的脚步,低着头从奇货城驻军中走到东梁军队伍后面,东梁军首领才拿起第二个金元宝递给裴统领。

    “二”宋佩瑜放下望远镜,趴在重奕肩上,笑的停不下来。

    完全忘了,他就是导致这个画面的罪魁祸首。

    重奕眼中也闪过笑意,悄悄勾起嘴角。

    宋佩瑜笑够了,发现身侧的驻军脸色也非常古怪,大方的挥手,“这五百两黄金不必送回城主府,直接拨给驻军做军费,让裴统领,着人记好明细,”

    驻军立刻将心中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忘却,兴高采烈的单膝跪下,谢过宋佩瑜。

    刚开始从慕容将军手下被剥离出来,成为奇货城驻军的时候,上到裴统领,下到兵,就没有一个人满意。

    能成为主将的亲兵,哪个不是从普通营帐中力压众人,才能脱颖而出。

    他们那般努力,是为了在战场证明自己,出人头地。

    谁不知道只要有战事,慕容将军永远率领亲兵冲在最前面。

    最凶险的仗,掠夺最多的军功。

    整个赵国的将军都算起来,慕容靖帐下出的低级将领最多,这都是用血汗拼搏出的未来。

    成为奇货城的驻军,代表他们将与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擦肩而过。

    像是裴统领这样的正五品武官,从慕容将军的亲兵变成太子的亲兵。虽然离开战场非他所愿,前程却反而更好。

    最没希望的还是下面的兵,不如他们的人都继续留在军营以待一飞冲天的机会,他们却只能在个荒凉……不,在个繁华的城池里站岗守门,虚度光阴。

    除了轮值的时间,其他时间他们还是如在慕容将军帐下那般严格操练,却都像是缺水的树似的,不起精神。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第一次发军饷。

    除了朝廷的那份军饷,城主府还给他们拨一份,和朝廷一模一样的军饷。

    这还没完。

    太子殿下也从私库中,拨一份与朝廷发的军饷加上城主府发的军饷一模一样的军饷。

    也就是,他们所有人,月银都翻了四倍。

    驻军们不仅立刻恢复原本的斗志,甚至比在慕容将军帐下时更有动力。

    万一他们有幸能被调去咸阳做太子亲卫,或者太子会在其他地方再建立类似奇货城的城池,他们岂不是就有了可以拼搏的目标?

    就算只能做个兵,他们也能通过努力获得更多的月银。

    因为奇货城还有奖励制度。

    城内的工厂、酒楼和铺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的私产,每月都会设定三个阶段的目标。

    没有达到目标不会被惩罚,达到目标却有丰厚的奖赏。

    他们驻军内部也分成各个队,设立了各种目标。

    所设立的奖赏,都是作为军费单独从城主府走账。

    裴统领还会用军费统一采买城内富商带来的货物,作为军资发下来,或者以远低于外面的价格,在驻军内部限量售卖。

    刚开始看两个大汉守着一箱金元宝,却非要一个又一个交接还挺有意思,看的久了,却难免会觉得……有点催眠。

    宋佩瑜以袖掩嘴了个哈欠,转眼间正看到刚上城墙,左右张望的金宝。

    他立刻挥了挥手,怕城楼下也有如重奕这般顺风耳的人,宋佩瑜还特意摆手势,示意金宝点声。

    站在宋佩瑜身侧的驻军见状,十分有眼色的退到十步之外的位置。

    金宝正想贴到宋佩瑜耳边话,却突然感觉到脸上犹如实质的锋利目光。

    他顿了下,默默低下头声道,“再过半个时辰,从蔚县来的车队就会到城下。”

    车队是从咸阳来的,这是惯例,咸阳每月都会派车队来奇货城。

    随行的既有要和奇货城工厂交流经验的各种技术人员,还会带来咸阳有而奇货城没有的东西。

    车队回咸阳的时候,再带走些奇货城的技术人员,和奇货城有咸阳还没有的东西。

    车队能来的这么巧,当然少不了蔚县典史的功劳。

    城外那两万东梁军,也不仅是睿王与奇货城置气的结果,他们的目的是车队。

    城下的奇货城驻军和东梁军同时听见了从城墙上传来的鼓声。

    裴统领皱起眉头,挥手让正准备贴在他耳边话的鼓兵退下,闷声对东梁军首领道,“余下的二百,不用验了,直接给我,剩下的兵俘马上给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奇货城的范围,否则……”

    裴统领腰间长刀出鞘一寸,正好将灼灼日光映在东梁军首领的眼睛上。

    东梁军首领不得不驭马挪动位置,躲开脸上的光斑,却始终紧紧盯着裴统领的脸,就算双眼刺痛甚至隐隐有水光也不肯移开视线。

    “还是当面点清的好,免得好好的二百两真金,到了奇货城的地界又变成二百两黄铜怎么办?”东梁军首领嗤笑。

    东梁军突然发出整齐的喊声,“奇货城点金成铜!”

    两万士兵的呐喊声,不仅穿透性极强,让奇货城内的人都能听见,还让城外对峙双方身下的马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

    原本整齐队形,顿时变得散乱起来,反而让双方陷入一触即发的氛围中。

    裴统领的马是过年时,东宫专门从咸阳送来奇货城的良驹,虽然比不上重奕的野马王,却也是血统优良见过世面的好马,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此时这匹马的表现,也对得起它的身价。

    光是裴统领始终纹丝不动,东梁军首领动了,就让裴统领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

    可惜毕竟是八千人对两万人,东梁军的两万人又刚刚喊过整齐的口号,气势大盛,整体上来看还是奇货城驻军这方稍稍逊色。

    裴统领的脸色在听见东梁军首领的话后就不太好看,等东梁军大喊‘奇货城点金成铜’后,更是黑沉如同锅底一般。

    东梁军首领反而露出到奇货城下后的第一个笑容,又拿起个金元宝递给裴统领,“来吧,还有最后二百个,早些结束,我们也好早些回梁州。”

    裴统领深深的望了东梁军头领一眼,拿起金元宝就往身后扔,“放人!”

    驻军队伍中立刻有更多的人下马,去东梁军兵俘那边查数放人。

    只要裴统领往后扔了金元宝,他们就立刻将六个人推去东梁军那边,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可惜奇货城驻军快,东梁军却越来越慢,不仅负责喊数目的人越来越拖延,东梁军首领给元宝的速度也来越慢,故意掐腰立在马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裴统领,似乎是在等裴统领的催促。

    裴统领却是好气性,无论东领军首领做出何等怪样,他自岿然不动。

    几次挑衅不成,东梁军首领就失去了兴致,收钱放人的速度再次加快。

    最后一枚金元宝交给裴统领的瞬间,东梁军首领突然抽刀。

    裴统领驭马扬蹄,手也放在了刀柄上,却没立刻抽刀反抗。

    变故发生的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裴统领和东梁军首领的又一轮交锋已经结束。

    东梁军首领对裴统领身下骏马的铁蹄视而不见,刀锋如流水般的落下,将原本装着元宝的木箱斩成两半。

    可惜东梁军首领的马却不太中用,在裴统领身下良驹的逼迫下退了两步。

    裴统领却没因此得寸进尺,他的马落下后,两只前蹄不偏不倚的踩在之前的位置。

    东梁军首领与裴统领对视一眼,同时驭马转身,朝着身后的兵马走去。

    “车队到哪了?”回到城墙边,正用望远镜看着东梁军井然有序撤退的宋佩瑜问道。

    金宝立刻道,“收到通知后,已经在距离奇货城五里的位置停下。”

    宋佩瑜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垂在身侧的右手却紧握成拳,他正想再点什么,突然感觉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将他的手指捋直,然后始终牵着他的手。

    重奕与宋佩瑜一样,也在望着正在撤退的东梁军,他对宋佩瑜道,“别担心,不会出岔子。”

    宋佩瑜紧绷的肩颈稍稍放松了些,又往重奕身侧靠了靠。

    他也认为不会出岔子,却总是怕有意外发生。

    东梁军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没多在奇货城城下停留片刻,仿佛梁州睿王动用两万兵马来奇货城,就是为了接回一千五百多人的战俘。

    然而退出一千米后,东梁军突然停在了原地,再次整理队伍。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们将靠着两条腿追马,已经累的不成样子的战俘都留在原地,猛得朝奇货城的位置冲了回去。

    彼时,蔚卫的三千兵马已经回到奇货城,奇货城的五千驻军却还剩下个尾巴仍旧在吊桥上。

    驭马压阵在所有人最后方的裴统领最先回头,立刻看到了远处的烟尘滚滚,厉呵道,“跑起来!东梁军回来了,我们先回城!鼓兵通知城墙上的人准备关门。”

    正在进城的驻军队伍短暂乱了一下,立刻恢复秩序。

    随着马鞭抽的声音,原本如同闲庭散步般的马都跑起来,队伍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快。

    能看清东梁军首领狰狞的面容时,位于队伍最后的裴统领也彻底离开吊桥范围,立刻道,“将桥吊起来,关门!”

    眼睁睁的看着裴统领的脸消失在吊桥后,东梁军首领心中遗憾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兴奋。

    想到奇货城的人,发现他们的失策后,可能会有的懊恼和后悔,他就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奔驰而来的东梁军绕过奇货城,朝着奇货城后方急奔而去。

    城墙上的宋佩瑜暂时放下望远镜,与重奕去立在城墙边的自行车处,骑着自行车赶往城墙的另一边。

    没过多久,东梁军首领就看到了他今天的目标,正停在原地修整的车队。

    他要将这只车队的人和物品都带回梁州。

    车队的人已经收到奇货城的消息,名为休息,实际上时刻紧绷着。

    再加上奇货城方向还传来提醒的鼓声和钟声,在还没看到东梁军的时候,车队里的人就都骑着马跑了。

    好在车队里马够多,再将马车上的马也带走,才没出现需要三个人骑一匹马逃跑的窘境。

    东梁军首领远远的看着车队的人落荒而逃,发出嚣张的笑声。

    他才不信这些人能在训练有素的东梁军手上逃脱。

    这些人还真全都跑了,等东梁军首领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射箭留人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东梁军首领愤怒之下,铁拳锤在大腿上……更痛苦了。

    “去给马车套马,我们立刻回梁州。”东梁军首领闷声道。

    即使处于愤怒中,东梁军首领的头脑仍旧十分清醒。

    他决不能追车队的人太深,也不能让东梁军在奇货城和蔚县之间停留的太久。

    这两万人只能冲奇货城和蔚县个措手不及,等奇货城与蔚县反应过来,开始瓮中捉鳖,他们再想走,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城墙上的宋佩瑜单手拿着望远镜,单手抓着重奕的衣袖,急声道,“怎么样,车队里有没有人被抓住?”

    真正的技术人员早就在车队尚未到达蔚县的时候,就被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车队里除了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招供的人,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但宋佩瑜还是不想看到车队里有人因此受伤或者被抓走。

    这会让宋佩瑜觉得,是他害了他们。

    同样拿着望远镜的重奕展开手臂,单手将宋佩瑜揽入怀中,以笃定的口问道,“车队里的人全都跑了,东梁军一个都没抓住。”

    宋佩瑜闻言,始终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深深的松了口气。虽然对重奕的话深信不疑,但宋佩瑜还是等到看见东梁军折返,才从城墙上下来。

    东梁军经过奇货城离开的时候,特意绕了个大圈,让城墙上的驻军毫无办法,射箭又射不到人,也不敢在驻军比东梁军少且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贸然开城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梁军嚣张离去,留下满地飞尘。

    翌日,宋佩瑜在城主府砸了套茶盏,与吕纪和大吵一架后,立刻着人八百里加急给咸阳送信,同天还托骆勇带着东宫令去漠县调兵。

    城主府的动静虽然隐秘,却没办法完全瞒过城内的富商。

    富商们纷纷猜测,那日被东梁军带走了要紧的东西,向来温和从容的宋佩瑜才会突然比吕纪和还疯。

    睿王若是没占到便宜,又怎么能忍得下奇货城的每日问候信,过了好几日都没给出任何反击。

    董大人虽然也好奇那日东梁军究竟带走了什么,却不会因此而忘了正事。

    在董大人的急切之下,宋佩瑜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跟着发财。

    就连重奕,都在某天被董大人堵住,被硬塞了盒金裸子。

    宋佩瑜晾了董大人几天后,勉为其难的与对方见了一面。

    他正因为东梁军的事心情不好,耐心远不如上次,刻薄起来与吕纪和相比也不遑多让,董大人却始终都笑脸迎人,甚至在被宋佩瑜了左脸后,还要主动将右脸扬起来,心翼翼的关心宋佩瑜手疼不疼。

    被董大人的诚意动,宋佩瑜终于松口,流露出愿意与卫皇达成交易的意思。

    董大人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就听见宋佩瑜管他要五十万两黄金。

    董大人险些没当场昏过去。

    五十万两黄金

    宋佩瑜是疯了吗?

    宋佩瑜没疯,他眉目冷淡的望着董大人,“既然是为了卫国社稷稳当,这笔钱自然不会从你或者卫皇的口袋里掏,难卫国竟然连五十万两黄金都拿不出来?”

    董大人狠狠掐着肚子上的软肉回神,脸上再次挂上讨好的笑,“不怕您笑话,就算是国库,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黄金。但陛下已经答应要将通县的金矿送给您,金矿的价值已经胜过五十万两黄金,您……”

    宋佩瑜冷笑,“你们卫国当我是傻子?”

    董大人连忙道,“怎么会呢?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给我提个醒,我都能解释。”

    “呵”宋佩瑜仍旧不太痛快,却看在董大人态度尚好的份上没继续发难。

    他态度坚定的告诉董大人,“别试图拿看不见影子的东西哄骗我,我只要能立刻到手的金子或者等价的宝石。”

    董大人只能软语哀求,继续与宋佩瑜商议价格,甚至不惜在地上滚哭穷。

    可惜宋佩瑜一心都钻进了钱眼里,无论董大人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董大人暗含威胁的提起头一次来找宋佩瑜的时候,在宋佩瑜这里见到的五百两黄金。

    宋佩瑜闻言立刻翻脸,毫不客气的将茶盏扣到董大人的头上,高声让金宝与银宝将董大人丢出去,态度坚决,不留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董大人非但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在事后让人给宋佩瑜送来的赔礼,仍旧如同之前那般,不放过任何讨好宋佩瑜的机会。

    但与此同时,董大人也开始与吕纪和来往密切。

    宋佩瑜终于在桃娇和素月面前露了口风,暗示桃娇和素月去与董大人,他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董大人的失礼,八皇子的买命钱也可以适当的下降,但……越多越好。

    达到他的预期,桃娇和素月都重重有赏。

    宋佩瑜始终没在意过,桃娇、素月与董大人通过嬷嬷交换的那些密信是什么内容。但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办事效率非常快。

    第二日宋佩瑜刚起床,就听金宝,董大人正在门外等他。

    两人陆续为八皇子的买命钱碰面几次,却始终都没法达成统一。

    骆勇拿着东宫令到达漠县后,借着他的身份和宋佩瑜与慕容靖的关系,最短的时间内,从漠县调走了五万大军。

    五万大军日夜兼程的赶往奇货城,为了速度,始终没进入过任何县镇。

    军粮补给都是骆勇用奇货城的令牌在沿途富商和世家征集,富商和世家可以凭借骆勇签下的单子,去奇货城或者咸阳换取货物和金银。

    短短七日,漠县的五万兵马就越过蔚县驻扎到奇货城外。

    宋佩瑜正式给梁州睿王送了战书,并在奇货城内发出公告。

    因为赵国要与梁州睿王开战,所以奇货城将封城三个月,让奇货城内的商人抓紧时间离开。

    如今奇货城还是只许出不许进,随时可能变成既不许出也不许进。

    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仍旧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也更奇怪东梁军到底从车队抢走了多重要的东西,才能让宋佩瑜怒成这样,先斩后奏的从漠县调兵,不顾后果和影响的想要攻东梁。

    但这些商人还是更珍惜自己的命,立刻开始收拾细软,算及时跑路。

    董大人却不能跑路,他非但不能跑路,还要抓紧时间,在赵国与梁州睿王的战火扩大之前,服宋佩瑜快点弄死八皇子。

    期间董大人与卫皇通过一封信。

    卫皇如今只能拿出十万两金子,并已经将十万两金子送到易县,让董大人见机行事。

    可惜宋佩瑜却不满十万两黄金,他坚持最少十五万两的黄金,而且要十五万两黄金摆在他面前,他才愿意解决八皇子。

    另一边远在梁州的睿王,继奇货城的每日一封信问候和宋佩瑜的战书后,终于收到了更确切的消息,知晓宋佩瑜恼怒之下,以东宫令先斩后奏,从漠县调集了五万兵马。

    “毛头子”睿王摇了摇头,笑道,“你们等着,不出半个月,赵京定会传来训斥的旨意,他恐怕要灰溜溜的回咸阳陪他的太子殿下反省。”

    睿王下首的秃头谋士也跟着摇头,“他敢在如此猖狂的用东宫令,回到咸阳后别是见到赵国太子,能不丢了命都要宋瑾瑜替他求情。”

    “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见到王爷大度不屑与他计较,还以为是王爷怕了他,竟然做出如此自毁根基的蠢事,殊不知因为他的举动,他在咸阳的两个大靠山都要跟着倒霉。”其他谋士不甘心让秃头谋士专美于前,也纷纷出言附和。

    睿王听见这些人畅想宋佩瑜被召回咸阳后的惨状,没开心多久便沉默下来,他想起了奇货城内另一个更让他咬牙切齿的人,吕纪和。

    想起吕纪和送来的那几封信的内容,睿王就觉得喉咙腥甜。

    竖子!来日他定要让吕纪和跪在他脚下求饶。

    谋士们发现睿王的心不在焉后,立刻停下对宋佩瑜悲惨未来的畅想,转而开始商量要怎么对付奇货城外的五万大军。

    大多数人主和,梁州竭县是不亚于卫国易县的险要之地。

    只要他们死守几日,等宋佩瑜遭殃后,那五万来自漠县军队自然要从哪来回哪去。

    他们以逸待劳,能将损失降到最。

    也有一部分主战,正是因为知晓宋佩瑜已经蹦跶不了几天,那五万大军也不会在奇货城久留,他们才要迎战。

    只有主动迎战,才能在赵国的五万大军想要撤退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以报之前奇货城屡次羞辱睿王之恨。

    如此之外,战胜强敌,还能让他们东梁的名声更加响亮。

    睿王始终沉默不语,谁话,他就将目光放在谁的身上。

    无论这个人什么,他都满脸赞同的点头,却不会立刻下决定。

    如果有人开始反驳上一个人的话,睿王仍旧会将赞同的目光放到正在话的人身上。

    正当王府议事厅的氛围越来越热烈,持相反意见的人情绪越来越激动,就差大出手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梁王突然派兵奇袭,已经连下三镇。

    睿王顿时脸色大变。

    虽然心中多有不服,但睿王不得不承认,西梁士兵确实比东梁骁勇。

    如果不是梁王长年与党项的不可开交,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占据半个梁州。

    在梁王的威胁下,睿王立刻下令,“对竭县增兵一万五,命他们死守竭县大门,绝对不能让赵军踏入梁州领土。”

    “是”堂下武官领命,立刻退下去安排。

    睿王又看向另一边,“千金镜的制作怎么样了?”

    被问到头上的人额头流下冷汗,却不敢对睿王撒谎,只能实话实,“方子上缺少的三种材料还是没猜出来,只能让匠人们慢慢尝试,恐怕……短时间内无法获得太大的进展。”

    “废物!短时间是多久,五天,十天?”睿王将臂搭在椅子扶手上,语气咄咄逼人,“孤王连方子送到你们手里,你们还制作不出千金镜,孤王要你们还有何用?”

    负责制作千金镜的人被睿王质问的满头冷汗。

    谁不知道只要梁王那边有动静,睿王的脾气就好不起来。

    若是他还不能让睿王消气,恐怕命都保不住。

    他连忙跪在地上,指天发誓的保证,半个月内肯定会有成果。

    睿王挥手让正在求饶的人下去,又部署了如何反击梁王,便叫众人都退下。

    秃头谋士刚出门就被人拦住。

    拦住他的人也是谋士,是被人举荐才被睿王赏识。

    因为刚到睿王府不久,行事格外谦虚谨慎。

    秃头谋士仍旧不喜欢新谋士。

    因为新谋士的头发格外茂盛,他嫉妒。

    但秃头谋士将这点掩藏的很好。

    新谋士拦住秃头谋士后,开门见山的道,“您有没有觉得抢回千金镜方子的过程太顺利了,宋佩瑜已经将所有能制作千金镜的人都带去了奇货城,为什么从咸阳到奇货城的车队中,还会有千金镜的方子。”

    秃头谋士仔细沉吟了一会后,笑着拍了拍新谋士的肩膀,“你多虑了,如果千金镜的方子是假的,宋佩瑜怎么会反应这么大,而且我们得到的也不是完整的方子,而是及时抢下正要被毁的方子。”

    新谋士还想再什么,却被秃头谋士按住了肩膀。

    秃头谋士眼含警告的看着新谋士,“你如果还觉得有问题,就去求见王爷,老夫不奉陪了。”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谁看不出来,王爷在奇货城手中吃亏了几次后,好不容易在最后一次扳回一城,正等着看宋佩瑜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倒霉模样。

    这个时候去与王爷千金镜的方子有问题,与指着王爷的鼻子,你又被奇货城的宋佩瑜与吕纪和耍了有和区别?

    新谋士望着老谋事拂袖而去的背影,纠结了半晌,终究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罢了,反正王爷也不算迎战赵军,就算千金镜方子是假,最多也只是损失些钱财。

    既卫国易县封城,奇货城封城后,东梁竭县也突然封城。

    从曾镇彻底安静下来后,就变得平静的氛围,再次充满风雨欲来的紧绷感。

    董大人与宋佩瑜又一次为了八皇子的买命钱,凑到一起密谈。

    最终他们都同意以十五万两金子的价格,买八皇子的命。

    董大人一改之前在宋佩瑜面前的懦弱,硬气的告诉宋佩瑜,卫皇会立刻给宋佩瑜十万两金子为定金。

    等宋佩瑜杀了八皇子,并为八皇子的死,安排绝对不会牵扯到卫国的合理解释后,卫皇才会付剩下的钱。

    宋佩瑜闻言握住把玩了许久的金鸟,冷声道,“怎么保证八皇子的事尘埃落定后,卫皇还愿意付剩下的钱?”

    “那又如何保证您收了所有钱后,不会赖账?”董大人不假思索的反问。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良久后,还是有求于人的董大人先开口。

    他对宋佩瑜道,“吾皇只愿意付十万两金子的定金,以保证您不会赖账,您觉得怎么收剩下的钱才能让您放心?”

    宋佩瑜没再坚急切的否定董大人的这个提议。

    他低着头沉吟半晌,突然道,“我要在卫国借路,派商队去荆州,卫皇要保证我的商队在卫国境内绝对安全,全当是剩下五万两金子的利息。另外除了十万两黄金作为定金,还要能证明卫皇身份的东西来保证卫皇不会赖账。”

    董大人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宋佩瑜脸上紧绷的神色逐渐缓和,“你先将十万两黄金送来奇货城,然后让我的商队进入易县,我便对八皇子下手。”

    “不行”董大人立刻摇头。

    他可以承诺让宋佩瑜的商队从卫国经过,畅通无阻的前往楚国,却不能让宋佩瑜的商队从易县进入卫国。

    宋佩瑜不耐烦的道,“不从易县进入卫国,难道让他们绕远从黎国边境那边进入卫国?”

    没等董大人点头,宋佩瑜就冷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从咸阳派人,从梁王那里借路?”

    “可是……”董大人急得直拍手,“吾皇亲自下令封锁易县,除非您的商队只有不到五十人,否则我实在没法交代。”

    “不到五十人?”宋佩瑜将手中的金饰砸在桌子上,不可置信的望着董大人,“五十人能运送多少东西?”

    “那您想要派多少人商队?”董大人咬牙问道。

    宋佩瑜靠在软垫上,指节急促的在桌子上敲了敲,“一千……算了,最低八百人,少了免谈。”

    “这么多?”董大人狐疑的望着宋佩瑜,暗自升起警惕心。

    宋佩瑜被董大人难以掩饰的防备逗笑了。

    “才八百人,能成什么事,易县驻军多则三万,少则两万,还怕区区八百人,难不成……”宋佩瑜的神色突然认真起来,满是探究的望着董大人,“难不成外面的流言是真的,易县是因为守卫空虚才不得不封城,实际上驻军尚且不足一千?”

    董大人骇笑,“怎么可能?就算是卫京守卫不足,也不会让易县守卫不足。”

    “嗯”宋佩瑜想了想也是,便不再深究,反而好脾气的给董大人解释他为什么要组织至少八百人的商队。

    首先他要带大量货物去楚国,在卫国的时候,尚且有卫皇帮忙保驾护航,去了楚国后,却只能靠商队自己。

    这八百人到达楚国后,有一部分人会去楚国出海口,另一部分人会绕路赶往梁王的地盘。

    如此一来,若是人少,难免会因为没有经验在路上被欺负,或者被土匪盯上。

    董大人顺着宋佩瑜的话分析,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

    宋佩瑜是不满足于区区两成的利润,想要借着尚在奇货城,私自派商队出去赚钱,这样就有借口将商队与奇货城分开,不用分给东宫太子八成。

    识破宋佩瑜的心思后,董大人反而不再着急,与宋佩瑜约定好三日后再做决定。

    两日后,在奇货城外修整五日的漠县军队朝梁州竭县出发。

    第三日,董大人终于下定决心,同意要给宋佩瑜十万两黄金作为定金,再将老卫皇的玉玺作为抵押,免得宋佩瑜担心收不到剩下的五万两黄金。

    唯有八百人的商队,董大人仍旧百般犹豫,眼看着宋佩瑜要生气,才勉强答应下来。

    又过了三日,从竭县战场传回消息,竭县紧闭大门,无论赵军如何叫骂都没有任何回应。

    宋佩瑜因竭县传回来的消息坐立不安,还因此当众与吕纪和口角,被气得卧床不起。

    晚间却听卫国给八皇子送了卫国特产来,也有宋佩瑜的份,董大人亲自送来,正在门外等着。

    宋佩瑜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仅穿着寝衣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卫国特产’。

    十万两黄金,一两都没少,还附赠老卫皇的玉玺。

    宋佩瑜假装不知道,卫国玉玺已经换过几轮。

    老卫皇的玉玺除了玉质和雕工的价值,什么用都没有。

    他喜笑颜开的与董大人保证,八皇子的棺材已经准备好,等商队进入易县就能用上。

    董大人笑的比宋佩瑜还开心。

    等八皇子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就将宋佩瑜的商队吞掉。

    就算运气没有睿王好,拿不到千金镜的方子,需要八百人护送的货物,也足够他发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