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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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佩瑜原以为,重奕随着商队前往易县,对他们来只是短暂的分别。

    筹谋计划这么久,少则两三天,多则三五天,赵军必定能攻下易县。

    可惜宋佩瑜只猜中开头,错估了重奕可怕的行动力。

    商队离开奇货城的第三天,宋佩瑜收到消息,易县已经被攻破。

    宋佩瑜大喜之下,立刻让人将卫国使臣控制起来,带着寿王赶往易县。

    当日从漠县赶来的赵军,并非五万人而是十万人。

    漠县作为赵燕边境的要塞,又被慕容靖经营多年,自然比蔚县稳固许多,轻易不会走漏风声。

    十万大军离开漠县赶往奇货城的过程中,从来没进入过途径的县镇,再次躲过许多窥视。

    再加上宋佩瑜让骆勇大张旗鼓的在路上对世家和富商征粮,所凑的粮食也是只够五万人暂时将就,绝对不够十万人从漠县赶到奇货城。

    多重迷惑之下,直到从漠县来的军队去梁州竭县叫阵,都没人发现,从漠县来的军队是十万而不是五万。

    离开奇货城范围,还没到梁州竭县范围时,十万人的军队悄无声息的一分为二。

    慕容靖带着一部分人潜伏在原地,静等消息,随时准备冲向易县。

    另一部分人则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梁州竭县外叫阵。

    他们无需对竭县发起强攻,只要让竭县的人发现他们,并让五万大军有个光明正大的‘去处’。

    商队之事敲定后,慕容靖就收到了消息。

    他先派八百精兵,悄无声息的潜到奇货城与易县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代奇货城商队的人。

    然后按照与重奕约定好的时间修整大军,让大军在商队到达易县的第二天晚上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并给竭县的五万大军传信,让他们在同天撤军,直接赶往易县。

    事情发展出乎预料的顺利。

    慕容靖带着五万铁血之师,风驰电掣的赶到易县外,第一时间点燃烟花信号,通知城内的人开始攻击城墙。

    借着烟花的亮光,所有用势在必得目光看向城墙的人,都看到了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的重奕。

    城墙上的其他人纷纷将属于卫军的衣服撤掉,嘶吼着竖起大旗。

    一面黑色为底,绣着金色‘赵’字。

    一面同样以黑色为底,却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展翅欲飞的火鸟盘旋在上面。

    慕容靖不得不承认,刚看到这副画面的时候,即使是他,也被震慑的不出话。

    沉重的拖拽声响起,紧闭的大门缓缓挪动,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印记,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对远道而来的大军彻底敞开。

    慕容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臣给太子殿下请安,恭喜太子殿下首战告捷。”

    慕容靖身后的五万大军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山呼海啸般的大吼,“恭喜太子殿下!首战告捷!”

    重奕低着头望着下面的人,声音对比下方将士的嘶吼,是平淡也不为过,却能让下方的每个人都听见他的话,“起”

    重奕亲自带人杀回内城。

    李将军早就在城墙处燃起烟花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只纠结了一瞬,就决定直接逃跑而不是回城墙处查看情况。

    可惜他早就被留在内城,见缝插针继续撒钱的赵军盯上了。

    李将军好不容易摆脱街上随处可见的百姓,让身下的骏马跑起来,突然听见声粗犷的怒吼,“这里有金子,好多金子!”

    李将军直觉不好,下意识的抽刀去抵挡从头上而来的‘暗器’,奈何‘暗器’委实太多,他瞬间就失去了目标,终究还是被夹杂在金豆子中的羽箭射到了背上。

    随之而来的是蜂拥而至的百姓。

    刚开始的时候,出来捡钱的百姓,迎面遇上穿着衙役衣服的人都会惧怕,下意识的落荒而逃。

    等他们为保住手上的金银宝石做出反抗后,才发现衙役也只是肉体凡胎。

    衙役有让他们惧怕的刀剑,他们也有菜刀和铁锹。

    长期积累的压抑爆发后,早就将后果抛到脑后的百姓甚至越战越勇,他们连衙役都不怕,为什么要怕驻军。

    李将军,是让易县屡次加税的罪魁祸首吗?

    混乱之下,背上只是轻伤的李将军居然被易县百姓活活死。

    赵军不费吹灰之力的顺利占领内城墙,然后采取围而不攻的方式,静待内城的骚乱安静下来,易县百姓恢复理智。

    期间内城墙上的卫国旗和李将军旗一面接着一面的倒下,取而代之的赵国旗、朱雀旗和慕容靖的苍鹰旗。

    重奕没在易县多留,他甚至没等到赵军彻底拿下易县。

    等随着慕容靖前来的军马稍作休整后,他立刻将所有骑兵带走,揣着用李将军私印伪造的信件,朝着华县疾驰而去。

    慕容靖胆子也没比重奕到哪去。

    骑兵全部离开后,他只留五千步兵在易县内外城墙等待已经从漠县赶回来的另外五万大军。

    然后立刻带着其余步兵,归拢所有随军携带的辎重去追重奕。

    宋佩瑜带着寿王赶到易县后,易县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百姓们都回到各自家中紧锁大门,宋佩瑜却能从易县街道仿佛是被犁过的土地和周围商铺门口碎裂的牌匾和大开的木门上,大致揣测易县曾陷入怎样的疯狂。

    漠县的五万大军已经正式占领县衙和李将军府,原本卫国的官员全都被软禁了起来。

    宋佩瑜径直赶往县衙落脚,与他同来的除了寿王和吕纪和,还有东宫学堂的其他人。

    为了不走漏消息,战前准备几乎全都发生在漠县和奇货城,咸阳还没来得及调集接手卫国的官员。

    有蔚卫指挥使的先例在,蔚县的人是否值得信任还是个未知数。

    相比之下,能被重奕看不顺眼,却始终没被丢出东宫大门的魏致远都更值得信任。

    进入县衙后,慕容将军的副将阿史那齐立刻与宋佩瑜详细明目前易县的情况。

    宋佩瑜也见到了被留在易县的银宝。

    通过这两个人,宋佩瑜觉得他似乎看到了重奕隐藏的一面。

    可惜等待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只能将着这件事放在心上,暂时无暇去细想。

    等见到重奕后,让重奕亲自与他攻下易县的过程好了。

    宋佩瑜没想到,他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重奕回易县,却等到重奕势如破竹连下九县的捷报。

    在卫国县衙中,有一面卫国地图,包括卫京在内,一共只有十三个县城。

    如今重奕在卫国与梁州接壤的要塞廉县,慕容靖正在卫国与黎国接壤的要塞平县。

    唯有卫京和卫国南边要塞还有中间的两个县城,仅仅四个县城还在卫国手中。

    宋佩瑜捏紧眉心思索了许久,愉快的决定将易县的烂摊子丢给吕纪和,他要带着寿王去追重奕。

    见到重奕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骂他一顿!

    势如破竹连下数城爽吗?

    他在后方筹备军需,彻夜难眠。

    倒是还没出现军需跟不上的情况,但重奕跑的太快。

    重奕带着骑兵像是龙卷风似的快速席卷卫国,宋佩瑜每次收到前方的消息,重奕不是已经到了下个地点,就是正朝着下个地点前进。

    而且重奕的骑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他每下一个地方后,都会将当地的军马收缴,然后从给他送辎重的步兵中补齐骑兵。

    让送辎重的步兵驻守在他刚下来的地方,自己带着所有骑兵再火速赶往下一个地方。

    因此宋佩瑜还面临另外一个难题,给重奕送辎重的步兵全都有去无回,易县的五万大军只剩下八千,让宋佩瑜不得不彻底封闭奇货城,从奇货城又调了五千人来,然后八百里加急请求咸阳派人。

    无论是兵马,还是能坐镇县城安抚百姓的人,他这里都急缺。

    好在除了易县之外,重奕每下一个地方,都会花费半天的时间,将当地驻军和县衙中的所有大官员都挑出来。

    然后当众烧毁县衙和驻军的花名册,宣布解散县衙和驻军。

    重奕赶时间,且不屑于对百姓下手。

    慕容靖军法严明,将大军约束的极好。

    所以重奕攻下这些县城后,百姓的生活几乎没什么改变。

    依旧是每天在家里缩着,生怕被外面的乱象波及。

    从前的乱象是当地世家的内斗,如今的乱象是赵军。

    花名册上的绝大部分衙役和驻军大多都是本地人。

    当地被攻破后,发现家人没有遇到危险,甚至生活都没怎么改变,他们便只担心自己的命运,生怕因为是吃官粮、军粮的人,而被赵军处理。

    看到花名册被烧,得知赵军让他们各自回家时,这些人最直接的反应都是‘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只能听人命令也没什么影响力的衙役和兵都放走了,剩下的各色官,重奕直接叫人包给宋佩瑜送来。

    重奕的处理方式虽然简单粗暴,算不上高明,却是短时间内稳住被攻下来的县城最有效率的做法。

    因此重奕虽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被攻下来的县城却始终没出什么大乱子。

    卫国百姓能如此平静的接受被赵军占领,除了赵军只对当地县衙和驻军下手之外,也有寿王,不,现在是安平王的功劳。

    得知卫国最新的皇帝是谁和卫国现状后,宋佩瑜就亲自润色了篇以八皇子角度执笔的陈情表。

    谴责新卫皇为皇位残杀皇族,陷害忠良,所作所为皆为利益,可谓凉薄至极。

    八皇子身为老卫皇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却无能为力,不能为枉死的兄弟姐妹报仇。

    每每想到此处,八皇子都心痛难忍,彻夜不眠。

    在反复思考后,八皇子还是觉得不能让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坐在皇位上,残害卫国皇子后再迫害卫国百姓。

    八皇子愿意归降赵国,请求赵国帮他平乱。

    八皇子仔细阅读宋佩瑜代笔的陈情表和降书后,满脸毫不掩饰的惊喜。

    降书上写着他自愿降皇为王,归顺赵国,并长居咸阳以表诚意。

    宋佩瑜可真是他命里的大贵人,他爱宋佩……

    不行,八皇子及时醒悟,这会让他没命。

    留在咸阳做王爷,富贵安稳的度过下半生。

    这是八皇子梦里才有的好事。

    如今美梦得以成真,他怎么可能不同意!

    八皇子立刻用鸡血抄写陈情表和降书,比宋佩瑜的态度还要积极,生怕晚半步,到手的长期饭票就会不翼而飞。

    从咸阳出发的时候,永和帝给过重奕已经在三省留下编号,且盖过玉玺和他私印的空白圣旨,让重奕在外面能便宜行事。

    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宋佩瑜沉吟许久,觉得他们不能将满朝文武都当成傻子,还是该收敛些,便想以重奕的口吻写封同意八皇子请求,并给八皇子封王的圣旨,再让重奕抄写在真正的圣旨上。

    然而宋佩瑜提笔沉思半晌,等到白纸上满是黑点,也没想通这封圣旨该怎么拟定。

    笑话,重奕会管这些事就怪了。

    事实证明,重奕会管这些事,只要宋佩瑜肯支付‘润笔费’。

    宋佩瑜用一整天都拿不稳笔的代价,让重奕一气呵成的写下这份圣旨。

    ‘孤代君父下旨,准卫国八皇子所求,特赐卫国八皇子为……’

    想起八皇子平日里的怂样,和在前往蔚县的途中,他曾承诺过,只要八皇子肯听话,他就保八皇子平安。

    重奕提笔写下最后三个字。

    ‘安平王’

    有卫国五天换个皇帝,天天都是国丧的荒唐事在前。

    又有新卫皇登基后,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差,甚至连春耕都顾不上的心酸事在后。

    往日里因为过于透明而在民间没有任何名声的八皇子,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卫国百姓的认可。

    在卫国百姓眼中,八皇子是在亲征曾镇差点战死沙场的忠勇之辈,也是远在赵国仍旧惦记卫国的慈爱之主。

    比起每天都活在混乱和对明日的担心之中,他们宁愿从卫国人变成赵国人。

    他们的君主,已经为他们做出最好的选择。

    在赵军攻破县城后,他们没被扰,还能安稳躲在家中,就是最好的证明。

    综合种种因素,虽然赵军攻占卫国的过程速度骇人听闻,但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攻破县镇后根基不稳被反扑的情况。

    除了在被攻破前为了抢金银而大出手的易县百姓,其他地方的卫国百姓,都十分平静的接受了县衙和驻军换人做主的事实。

    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

    对于如何安排易县百姓,宋佩瑜沉思良久,决定将他们全都迁走,分别安置到赵国各地。

    就算赵国已经攻下易县,仍旧无法改变易县到蔚县之间是易攻难守的三不管地带的事实。

    易县在赵国手中,也是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的要地。

    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易县百姓已经有了与衙役、驻军抗争的经验,就不适合再生活在战略意义如此重要的易县。

    宋佩瑜不算将散给易县百姓的金银宝石要回来。

    那些钱财不仅在重要性上,没法与易县相提并论。

    与宋佩瑜、吕纪和从卫国使臣处总共坑到手的十八万两黄金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宋佩瑜还会另外再给易县百姓发放安家费,让易县百姓心甘情愿的去赵国生活。

    自从到了易县后,宋佩瑜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他还特意让安平王去有名望的父老家中慰问,提前暗示易县百姓会被迁走这件事。

    目前看来,易县百姓只关心已经到手的金银宝石会不会被要回去。

    听闻每人还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且到了赵国后,三年内开荒不收农税,土地能登记到自己名下后,易县百姓完全没有反抗的念头。

    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正好的上午。

    宋佩瑜带着金宝银宝,抓着安平王,悄悄混在运送辎重的队伍中朝着重奕所在的廉县而去。

    但愿吕纪和看到他留下的信时,不会太生气。

    .

    咸阳,勤政殿

    永和帝是在大朝会上,听见殿外的护卫来报,有来自奇货城的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

    近两个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的永和帝,立刻让孟公公将信件呈上来。

    虽然永和帝没在面容上没露出端倪,但距离永和帝最近的人,比如孟公公、肃王、和最前方的朝臣,抬头就能看到永和帝颤抖的手。

    密封严实的火漆被粗暴的撕扯开,永和帝迫不及待的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却没能记住任何内容,再次从第一行开始看,不知不觉间已经热泪盈眶。

    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永和帝看了奇货城寄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后良久无言,然后突然哭了。

    同样衣带渐宽的肃王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捂着心脏冲到永和帝身边,迫不及待的凑头看过去。

    “哈?”肃王脸上的哀色尽消,突然坐在地上,捶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面的朝臣们已经不知不觉的从座位上起身,明知道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忍不住伸着脖子往前凑。

    永和帝在哭,肃王在笑。

    他们是跪还是不跪?

    三省大佬没有这等顾虑,他们立刻学肃王,大步往台阶上走。

    自从慕容靖病倒后,就位于武官首位的骆三也跟了上去。

    骆三主要是单担心永和帝的安全,他第一时间站到永和帝身后,并不急着去看信。

    穆侍中双拳难敌四手,被中书令与尚书令挤在后面,不想仪态尽失的做出争抢之态,就什么都看不到。

    中书令狠狠的掐了下大腿,才面不改色的松下始终憋着的气,大步走回台阶下,大礼跪在百官之前。

    “恭喜陛下后继有人,此乃国之幸事!”

    尚书令慢了一拍才擦着眼角跟上,跪在中书令身侧。

    骆勇也跟去了奇货城,骆三本就知晓些内情,又借着位置好,看到只言片语,见到中书令与尚书令的反应后,立刻单膝跪地,“恭喜陛下后继有人!”

    穆侍中只来得及看到信上的某段字,‘……太子率军连破易县、华县……’

    来不及再看更多内容,便只能与其他人一起匆忙跪下。

    他死死低着头掩饰脸上的惊怒,虽然没看到整封信的内容,但老道如他,已经能从众人的反应中有所猜测。

    这些人竟然始终瞒着他,只瞒着他!

    后方仍旧满头雾水的站着的朝臣们,见到这些人的反映后,也如同下饺子似的跪下,跟着呼喊,“恭喜陛下后继有人!”

    难道是肃王长子死而复生,被在奇货城的宋佩瑜找到?

    不该啊,当年追随永和帝的人都看到了重宗的尸体,从来没人觉得有问题。

    或者太子殿下流落奇货城的时候,与边境女子痴缠,留下了孩子?

    想到这个可能,族中有适龄女孩,早就盯上东宫妃位的朝臣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永和帝抬起袖子粗鲁的在脸上抹过,将手中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捷报,递给身侧的骆三,声音虽低却带着股畅快的狠劲,“大声念给他们听。”

    骆三重重的点头,双手举着这份于五天前从奇货城出发的信件,中气十足的念给翘首以盼的朝臣们听。

    “五月初六,太子率军连破易县、华县、成县、杞县、茛县,急缺治理官员。”

    短短二十六个字,不亚于在众人心头袭下重锤。

    谁?

    破啥?

    他们的太子殿下不是惹了陛下生气,已经在东宫反省了将近两个月。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卫国,还直接连破五县。

    骆指挥使口中的易县,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易守难攻,让庆帝用二十五万大军围攻三年,最后不仅无功而返,还让燕国成为九州笑柄的易县吗?

    永和帝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他于座位上起身,目光凶狠的盯着仍旧没回过神来的朝臣们,暗含威胁催促道,“如此大喜之事,你们为何不高兴?”

    被永和帝盯上的朝臣们猛得了个哆嗦,立刻弯腰将额头贴在手背上,高呼,“恭喜陛下!”

    永和帝嘴角下撇,仍旧目光犀利的盯着地上的后脑勺。

    之前被宋瑾瑜抢了先的尚书令,在一片寂静中朗声道,“陛下后继有人,此乃国之幸事。太子殿下及冠之年便可攻下易县,来日定能青出于蓝,陛下何愁大业不成?”

    已经额头冒汗的朝臣们突然秒懂。

    大殿内整齐划一恭喜永和帝的声音,变成各色各样赞赏太子殿下的声音。

    永和帝侧头听了半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很快便龙颜大悦,笑着让众卿平身。

    朝臣们突然认识到他们之前错的有多离谱。

    竟然以为永和帝厌弃了太子。

    以目前的情况看,就算太子厌弃永和帝,永和帝也不会厌弃太子。

    战争正式响,从前只能悄悄进行的筹备,都被搬到了台面上。

    永和帝没再动漠县的驻军,而是选择调集非边县各地的驻军赶往蔚县听从太子号令。

    另外永和帝还调动了大量中低层官员去蔚县,准备接手已经攻下来的卫国县城。

    只是永和帝也没想到,他调集兵力和官员速度,竟然没有重奕攻城略地的速度快。

    从第一封捷报开始,咸阳每日必能会收到一封捷报,有时候甚至会在同一天收到不止一封捷报。

    咸阳诸人从一开始的又惊又喜,到后来的议论纷纷,最后都麻木了。

    为卫国的事加班加点已经耗尽他们所有心神,再也没有余力去揣测卫国战场具体是什么情况。

    重奕动手的速度太快,连咸阳和位于易县的宋佩瑜都追不上他,更不用周边的国家。

    燕国收到赵国攻破卫国防线的消息时,还不知道漠县是少了十万赵军而不是五万。

    燕国原本是算等着有人攻卫国,再开始调集兵马,以最的代价喝口汤。

    可惜赵国已经拿下易县,燕国甚至还没开始调集兵马,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有心无力,只能暗自祈求梁州睿王和黎国别让赵国太嚣张。

    可惜黎国的情况和想法基本与燕国没差。

    他们在边境倒是有驻军,只是等他们收到赵国攻破易县的消息,将消息传回黎京,再收到黎京的命令,然后出兵攻击卫国与黎国接壤的平县时,却发现城墙上的卫国旗已经变成了赵国旗,还有赵国左都督,慕容靖的苍鹰旗。

    黎国惊讶之余下意识的怀疑,赵国早就拿下了卫国。

    他们不久前才收到赵国攻破易县的消息,是赵国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目的就是想引他们贸然攻击平县,一次性的退他们。

    黎国军队自认识破了赵国的‘诡计’,立刻退回国内,请示黎京。

    另一边的梁州睿王,就没有黎国的好脾气了。

    他知晓竭县外的赵军退兵的时候,还以为是咸阳处置宋佩瑜的旨意到了,特意设宴与幕僚和亲近的下属庆贺了一番。

    没想到他等了十天,没等到咸阳对宋佩瑜的具体惩罚,却等到易县已经改姓‘赵’的消息。

    睿王气得当场将最心爱的茶盏砸碎。

    他能以非嫡非长的身份获得老梁王的偏爱,还争取到许多人的支持,硬是从梁王手中抢下一半梁州,自然不会是个傻子。

    听闻易县被赵国攻破的消息后,睿王马上意识到,他自以为是的反击不过是又一次被宋佩瑜与吕纪和戏耍。

    什么千金镜,什么从咸阳到奇货城的商队,还有五百两黄金……都是宋佩瑜与吕纪和给他下的套!

    归根结底是想借着与他的矛盾,来遮掩赵国往奇货城增兵的真实目的。

    表面上是宋佩瑜因为千金镜方子被他抢走而恼羞成怒,实际上却是故意误导所有人,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对易县悍然出击。

    宋佩瑜

    吕纪和

    他早晚要剥了这两个狐狸的皮!

    睿王立刻下令调兵,他要两线开战,应付梁王的同时,攻与卫国接壤的廉县。

    当眼前迷雾散去后,很多东西都会露出原本的形状。

    睿王立刻意识到,梁王突然对他发起攻击,大概率也是赵国的手笔。

    居然帮着外人坑他。

    梁王,真是他的好兄弟。

    如今只有趁着卫国被赵国吓破胆子以至于人心惶惶的时刻,狠狠咬下卫国廉县,才能在止损的同时保住他的威名。

    睿王对卫国出兵的决心远远大于黎国,就算在廉县的城墙上看到赵国旗和朱雀旗,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廉县,他势在必得。

    重奕的决心比睿王还坚定。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抢他的东西,除非那个人是宋佩瑜。

    睿王要战,他便迎战。

    廉县作为不输易县的险要之地,让手头满满算只有八千兵马的重奕,轻而易举的将睿王的五万兵马阻挡在廉县城墙下。

    头一日,睿王算奇袭,便没有战前叫阵,而是猝不及防的发起进攻,可惜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睿王也是沙场老将,马上通过第一日的佯攻判断,廉县内的兵马最多不超过一万,同时他也知道了廉县城墙上的朱雀旗是代表谁。

    赵国皇太子,重奕。

    睿王非但没因为头一日的失利而懊悔,反而更加斗志昂扬。

    只要能拿下廉县,活捉赵国太子。

    什么千金镜、宋佩瑜、吕纪和、琉璃香皂……不都是手到擒来?就算将他带来的五万兵马都拼尽,也是血赚!

    睿王算趁着廉县的赵军,处于人生地不熟且孤立无援的状态时,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死对面,然后硬冲上去。

    东梁军在廉县城墙下整齐列阵,九面大鼓,二十七面鼓摆放在阵侧,还有声音格外低沉幽远的号角。

    鼓声与角声响起后,别是城墙上的赵军,就连城内的百姓也都能听见。

    睿王就是要让城内的百姓也听见,这些百姓本就憎恨赵军突然侵略,若是误会了他们是卫军,岂不是立刻就会在城内闹起来?

    到时候赵军腹背受敌,城破的速度只会更快。

    骑在白马上的睿王,很快就见到了重奕。

    没办法,重奕委实太耀眼了。

    周围都是穿着布衣轻甲,灰头土脸的壮汉。

    唯有重奕,体态欣长肤色白皙,身上的黑袍也整洁飘逸,胸前还有昂首待飞的金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赵国太子似的。

    相比之下,睿王就只是马匹比别人特殊了些,头上珠冠华丽了些,身上的铠甲上绣了宝石而已。

    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望着东梁军的重奕,如同巡视疆土的帝王。

    好像睿王是带领部下来参见他的将领,而不是与重奕身份相仿的诸侯。

    睿王眼中闪过重重的阴霾,面上却带着笑意,“久闻赵国太子生错了性别,原该是个女儿家才是。老天怜悯建威将军,扛着锄头一路刨到皇位上,没个继承人委实可怜,才临时改主意你变成男儿。原本我还以为这是个笑话,今日一见,这话竟然有八分道理。”

    睿王身后的东梁军哄堂大笑,鼓手们似乎是笑的收不住,抬手就是一通乱敲,鼓声错乱纷杂毫无规律可言,平白让人心生恼怒。

    重奕目光冷淡的望着下面看似笑的东倒西歪,实际上阵型一点都没乱的东梁军,伸出手,“弓”

    睿王见重奕没给他想要的反应,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更兴致勃勃,捋着顺滑的胡须道,“原本我还想着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黄口儿到战场来你能做什么,如今看到你艳光四射的站在城墙上的样子,本王可算是明……”

    重奕轻而易举的将由两个壮汉抬来的巨弓举起,随手拿过另一个壮汉肩上扛着的羽箭在半空中调整位置,发出利刃破空的声音,然后顺势将羽箭搭在弓弦上,拉弓射箭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然,透着绝对力量才有的美感。

    几乎有儿手腕三分之一粗的羽箭,朝着睿王大张的嘴疾驰而去。

    “啊!”

    一番骚乱后,头上珠冠早就不见踪影的睿王,披头散发的从护卫身下爬出来,立刻看到他原本骑马站着的位置是什么场景。

    他的爱驹背上,自上而下插着根又粗又长的羽箭,竟然将白马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无论白马如何挣扎,身下蔓延的鲜血如何汹涌,都无法改变跪趴在地上的姿势。

    白马的一条腿正形状诡异的僵在半空,是因为突然承受羽箭疾驰而来的力道,骨折了。

    睿王顿时觉得头顶发凉,无声吞咽了下口水,满脸惧意的抬头。

    重奕仍旧是方才那般纤尘不染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模样,再次举起巨弓,羽箭正对着他的……头?

    睿王完全被震慑住,竟然连躲避都忘记了。

    “他又要射箭!”

    “快保护王爷,带着王爷撤退!”

    “将军!”

    ……

    重奕连射五箭。

    第一箭,将睿王的坐骑钉在地上。

    第二箭,东梁军旗和王旗同时倒下。

    第三箭,睿王的两个副将被串成葫芦。

    第四箭,正中睿王的腿,让睿王步爱驹后尘,被钉在地上。

    第五箭,东梁军的号角全部碎成几段。

    重奕将足有他三分之二高的弓扔在城墙上,低声道,“备马,点三千人与孤出城追击。”

    望着城墙下犹如丧家之犬,四处窜逃的五万东梁军,城墙上的人非但没有阻止重奕,反而满身热血斗志,争抢着要与重奕一起出去追击。

    宋佩瑜日夜兼程的追到廉县,证明身份登上城墙后,正难掩兴奋的寻找重奕的身影,就听见城墙上的人告诉他。

    重奕率领三千骑兵,出城去追杀梁王的五万大军了。

    宋佩瑜闻言,眼前一黑,及时扶住城墙才没腿软坐在地上。

    他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太过担心重奕,才会做如此逼真又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