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A+A-

    吕纪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手中的药丸,沉声道,“我还是没发现里面有米囊。”

    作为世家子,不一定要精通药理,却不会对米囊这种至人上瘾的东西完全陌生。

    吕纪和见识过无数夹杂着米囊的东西,学习过各种辨认米囊的办法。

    就连混在糕点中的米囊,他都能察觉到。

    然而面对魏致远拿来的瓷瓶中的药丸子,吕纪和却怎么看都觉得是普通缓解痛楚的药丸子。

    “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性子格外急的平彰和骆勇分别扒着魏致远的一边肩膀,这才发现魏致远正满身难闻的酒气,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异常灼热。

    魏致远奋力挣脱开平彰和骆勇的束缚,大步奔到角落干呕。

    良久后,什么都没吐出来的魏致远才扶着墙,慢吞吞的往回走。

    平彰和骆勇见状,立刻去将魏致远架回来。

    “这是陈国给魏贼送来的东西,我见他每日随身携带瓷瓶,就想将瓷瓶偷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今日刚好找到机会,在茗客楼灌醉他,就算我暂时离开,也会有人看着他。”魏致远全靠左右的骆勇和平彰才能站直,断断续续的开口。

    “不对!”已经安静许久的柏杨突然出声,“米囊不是掺在药丸子里,而是用特殊方式处理后,磨成粉末,固定在瓷瓶中。”

    重奕确定瓷瓶中的药丸子里含有至人快速成瘾的米囊后,就将瓷瓶递给在场众人中,唯一能算得上精通药理的柏杨。

    柏杨立刻拿着瓷瓶去旁边没人地方,心翼翼的倒出里面的药丸子,将随身携带的各种粉末以只有他能理解的顺序撒上去。

    期间时不时的用刀片下比指甲还的药丸子放进嘴里。

    “可是……”盛泰然看向已经从重奕手中转移到宋佩瑜手中的药丸子,语气满是困惑,“药丸子上也没有粉末啊。”

    柏杨将瓷瓶中剩下的二十多粒药丸都倒出来,翻手让瓷瓶口朝下对着淡青色的手帕,另一只手拿着银针伸入瓶口一顿猛戳。

    随着柏杨的动作,源源不断的深棕色粉末从瓶口处落在淡青色的手帕上。

    围观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宋佩瑜、吕纪和依次去分辨被柏杨用银针戳下来的粉末,皆满脸沉重的摇头。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最普通的药粉,比较像败火的黄连粉,哪怕心翼翼的尝了几粒粉末,答案也没有变化。

    如果是他们信任的人,亲口告诉他们,这是缓解头痛或者预防风寒的药粉,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其他人也纷纷在宋佩瑜与吕纪和之后,心翼翼的去辨认药粉,却都满脸茫然。

    唯有被宋佩瑜警告,绝不能再尝药粉的重奕,凝视药粉半晌后,以肯定的口吻道,“是米囊,比普通米囊的药性大很多。”

    柏杨又当着众人的面,将药丸子从中间切开。

    他发现药丸子中不是没有米囊,而是全都在最中心的位置。

    宋佩瑜连忙让柏杨给魏致远诊脉,看魏致远有没有中毒。

    经过这么多年,魏忠或者陈国终于发现魏忠已经暴露,所以才会用明显是精心设计的瓷瓶来装携带大量米囊的药丸子。

    如果柏杨没发现装药丸子的瓷瓶不对劲,宋佩瑜肯定会让柏杨将瓷瓶中原有的药丸子换成普通药丸子,等着看魏忠的后续反应,试图将计就计。

    殊不知只要不处理有问题的瓷瓶,无论换多少种药丸子,装进瓷瓶里的药丸子都会沾上让人快速至瘾的米囊。

    好在柏杨并没有发现魏致远被米囊影响。

    魏忠还没对魏致远下手,或者魏致远服用的米囊还没到上瘾的程度。

    宋佩瑜让柏杨仔细清理瓷瓶,在瓷瓶里面换上新的药粉和药丸子,然后让魏致远将瓷瓶放回魏忠身上。

    除此之外,宋佩瑜还特意嘱咐魏致远,留下让魏忠能察觉到不对劲的破绽。

    魏忠醒来后,明明发现了魏致远故意留下的破绽,不仅没有对魏致远留下的破绽深究,还主动替魏致远遮掩,更是一改从前粗中有细的行事风格,多次在同僚或旧日下属前醉得不省人事。

    每次不省人事的时候,魏忠都将瓷瓶带在身上。

    如此过了半个月,魏忠才拿着瓷瓶去害人。

    第一个受害人,是肃王。

    魏忠特意去拜见肃王,神秘兮兮的告诉肃王,他从游医处得到瓶对止疼有奇效的药,多年来阴雨天就腿疼得睡不着觉的毛病,终于得到了缓解。

    可惜他是在庄子附近遇到游医,恰好心情不错,才会买下游医开的‘神药’,当时还将游医当成了骗子,也没立刻服用游医卖给他的药丸子。

    等他发现游医是神医,状似普通的药丸子也有奇效,又回庄子去找游医的时候,却得知游医已经离开。

    魏忠找了游医许久都没有结果,特意来求肃王帮他找这个游医。

    肃王刚好与魏忠有相同的毛病。

    或者长年在战场奔波的人,都会有下雨阴天骨头疼的症状。

    有些人只是有感觉,有些人的症状却格外严重,肃王就是疼的比较严重的人。

    肃王十分爽快的跳进魏忠的陷阱,对着魏忠那张做作的老脸,又是威胁,又是恳求,连激将法都用上,才让魏忠‘忍痛’让给他一颗药丸。

    肃王听人来报‘魏忠前来拜见’的时候,先将柏杨送来的药粉涂在舌头上,才来见魏忠。

    柏杨告诉他,只要入嘴的东西里有米囊,他就会觉得苦涩的难以忍受。

    肃王忍着恶心将药丸嚼碎,不苦,还挺甜。

    一时之间,肃王和魏忠都笑得极为满意。

    第二个受害人,是永和帝。

    肃王假装他早就好得七七八八的腿疼毛病才有好转,将魏忠当成宝贝的药丸子奉为至宝,顺着魏忠隐晦的提醒,将药丸子的神奇之处告诉永和帝。

    永和帝立刻召魏忠进宫,言及想要试试让肃王奉为至宝的神药。

    魏忠继续做不舍姿态,却被永和帝反将一军。

    永和帝满脸遗憾的叹了口气,“既然爱卿不舍,朕也不愿强求,还是等肃王的人找到神医后,朕再试神药的效果。”

    魏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立刻改口,变成求着永和帝用药。

    从此之后,魏忠就时不时的被永和帝与肃王叫去用药。

    宋佩瑜听永和帝,‘魏忠每次都与朕和肃王同时用药’后,特意将柏杨在瓷瓶里刮下的米囊粉交给魏致远。

    让魏致远将米囊粉下在魏忠的吃食中,免得魏忠始终没有上瘾的症状,发现不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魏忠每隔十天就要去拜访肃王,用言语暗示肃王,最近有没有觉得腿疼,如果能再吃一丸‘神药’,腿疼的症状就能缓解。

    肃王早就从宋佩瑜和柏杨口中,知道了更多的内情。

    自然是魏忠什么他就应什么,最多就是在时间上拖着魏忠,免得过程太顺利,反而让魏忠怀疑。

    安全起见,肃王和永和帝每次与魏忠共同服用药丸子的之前,都会在舌头上仔细涂抹柏杨送去的药粉。

    没过多久,永和帝与肃王就在柏杨的提醒下,主动缩短用药的间隔时间。

    等到重奕和宋佩瑜的婚期来临,永和帝与肃王已经变成每隔三天就要用次药,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急切。

    宋佩瑜始终记着永和帝、肃王和魏忠的用药频率,数着始终放在魏忠手中的瓷瓶里,还剩多少粒药丸。

    在他和重奕的大婚前一天,两天前刚用过药的永和帝和肃王以要在重奕大婚当天起精神为理由,从魏忠手中抢走瓷瓶里的最后两粒药丸。

    始终与永和帝、肃王保持同频率用药的魏忠,肉眼可见的变得萎靡,甚至与永和帝、肃王假话。

    魏忠上次用药后,瓷瓶内就只剩下最后一枚药丸子,已经被他吃了。

    永和帝当场变脸,亲自去搜魏忠的身,肃王险些没反应过来,见永和帝的拳头落在魏忠脸上,才急忙上前补脚印。

    魏忠突然挨揍后却没试图反抗,而是从怀中掏出装着药丸子的瓷瓶,不管不顾的想往自己嘴里倒。

    肃王早些年就与魏忠没什么交情,甚至能算得上合不来。

    他得知魏忠是陈国的奸细后,虽然恼怒,却不至于像永和帝似的耿耿于怀多年,与永和帝一起对魏忠动手,也只是帮永和帝按住魏忠。

    见魏忠要将瓷瓶往嘴里倒,肃王才突然暴怒,想也不想的将魏忠踹倒在地,立刻抢走瓷瓶。

    手指按在仍旧干燥的瓷瓶口上,肃王深深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用他从魏忠嘴里抠药丸子。

    魏忠早些年也是战场上出名的悍将,就算从永和三年后运气格外不好,被诸事牵连拖累,再也没上过战场。

    他偶尔与军中年轻将领切磋时,仍旧能长期不落下风。

    然而此时的魏忠却在挨了肃王一记窝心脚后,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艰难的挪动身体,发出似哭似笑的尖利声音,“王爷!别都拿走,给我剩下些!半丸,半丸就好!求你了!”

    肃王被魏忠人鬼不分的模样吓得瞪大眼睛,勉强忍下朝着魏忠的脸再来脚的想法,将瓷瓶中仅剩的两粒药丸子倒在手心。

    永和帝撇开头,不再看魏忠狼狈的模样,‘抢’走肃王手心的药丸子,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永和帝与肃王表面上是因为不满对方‘抢’走一枚药丸子而对峙,实际上却是在仔细咀嚼药丸子,确定嘴中已经是糊状的药丸子只有甘甜,没有苦涩,才放心将药丸子咽下去。

    魏忠眼睁睁的看着最后的两枚药丸子被永和帝与肃王分吃后,忽然松开抓着肃王腿的手,浑身无力的仰躺在地上,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

    他后悔了。

    早知道米囊之毒如此让人生不如死,他就不该抱着诱敌深入的念头,坚持每次都与永和帝、肃王一起吃药丸子。

    魏忠早就发现他随身携带的瓷瓶被人动过。

    将瓷瓶交给他的人告诉他,不必在意瓷瓶的异常,只要瓷瓶还在,无论里面的药丸子有没有被人掉包,服用药丸子的人都会中米囊之毒。

    魏忠以为他暗地里服用缓解米囊之毒的药,症状肯定会比永和帝、肃王轻。

    只要他能忍住,不在永和帝、肃王面前露出破绽。

    永和帝、肃王就算觉得身体不适,也不会马上联想到米囊上。

    因为他拿着药丸子去找肃王之前,就发现了瓷瓶中的药丸子已经被人掉包。

    掉包药丸子的人,十有八九是永和帝或者太子的人。

    米囊之毒发作前,魏忠始终的都在暗自嘲讽永和帝、肃王。

    他们都将他当成的傻子,殊不知他们才是可笑的傻子。

    随着瓷瓶中的药丸子越来越少,魏忠的心思也在改变,他曾无数次升起要带着剩下的药丸子离开咸阳的想法。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分给永和帝、肃王?

    他自己享用不好吗?

    魏忠很快便发现,他身上米囊成瘾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为此,他还特意躲避了肃王几天。

    他希望永和帝、肃王身上的米囊之毒能发作的慢些。

    同时,魏忠停了缓解米囊毒性的汤药,改成私下服用米囊粉,想以饮鸩止渴的方式,让自己能坚持的更久。

    魏忠却发现,他让人找来的米囊,相比较陈国送来瓷瓶中药丸子里的米囊,药性差了不止一点。

    就算他私下服用至死量的米囊,都没有与永和帝、肃王共同服药后的爽快感。

    从此之后,魏忠的日子就越来越难熬。

    来源于身体的痛苦折磨,正逐渐动摇他对陈国的忠心。

    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边盯着装药丸子的瓷瓶,边吃各种掺了米囊的吃食。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魏忠非但没胖,反而瘦了二十多斤。

    随着药瓶中的药丸子越来越少,魏忠的脾气也越来越莫测,许多次突然回神的时候,魏忠都发现,他已经将瓷瓶中的药丸拿了出来,就放在嘴边的位置。

    经过无数次艰难的抉择,魏忠还是忍住了私下去动瓷瓶中药丸的想法。

    按照日子和药量推算,永和帝与肃王早就开始对米囊上瘾,因为始终大量稳定的服用米囊,才没立刻发作。

    现在还不是让永和帝与肃王发作的最佳时机。

    送来瓷瓶的人,要等到赵太子大婚后,在突然给永和帝、肃王断药。

    服用米囊至瘾后突然断药,会让服药人长久积累的毒素立刻爆发。

    毒素爆发后,想要保持冷静,就只能每次加倍服用米囊,药量至死是早晚的事。

    陈国肯定做好了部署,他不能让陈国的部署毁于一旦!

    坚持不碰瓷瓶里药丸的最后几天,魏忠甚至开始通过在大腿上割肉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终于眼睁睁的看着永和帝与肃王将最后的药丸吃下去,魏忠心中却没有任何得偿所愿的满足感,只有深深的空虚和悔恨。

    反正永和帝与肃王早就毒入骨髓,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这可是最后的两枚药丸!

    自从将装着药丸的瓷瓶交给他后,陈国的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再也吃不到这种让他能感受到极致快乐的米囊了……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天还没亮,宋佩瑜就被宋瑾瑜叫醒。

    惯常有懒床习惯的宋佩瑜猛得睁开眼睛,瞳孔中没有半点迷茫。

    面对宋瑾瑜趣的目光,宋佩瑜轻咳一声,绕过宋瑾瑜直接去隔间洗漱。

    大婚的吉服总共九层,在九月份的天气里委实有些为难人。

    好在无论是宋佩瑜与重奕,还是宋氏和永和帝,都不是那等死守规矩的人。

    太子大婚要九层吉服,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老祖宗却没规定九层吉服都要用什么材质。

    而且大婚的吉时是在黄昏,正是比较凉快的时候,屋内又始终有冰鉴在,宋佩瑜倒是不必担心耐不住暑热。

    宋佩瑜换好九层吉服和相应的发冠配饰后,天色才彻底大亮。

    太子大婚,永和帝特意免朝一日,住处离得近,或者与宋氏有交情的宾客,已经开始登门。

    宋佩瑜不必去招待宾客,他只需要在天虎居中等待太子迎亲的仪仗。

    没过多久,吕纪和、柏杨和盛泰然便来天虎居陪宋佩瑜发时间。

    骆勇、平彰、魏致远已经赶去东宫,会随着迎亲队伍来宋府。

    三人进门,先是恭喜宋佩瑜大喜。

    宋佩瑜矜持的点头,从赐婚圣旨昭告天下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他早就能从容面对各种调笑,绝不会轻易变色。

    吕纪和将手中的箱子递给宋佩瑜,似笑非笑的开口,“他们送太子和元君大婚之礼的时候,我刚好没在咸阳,便在正日里补上。”

    宋佩瑜几不可见的沉默了下,才接过吕纪和手中的箱子,直接当着柏杨和盛泰然的面开。

    他不怕!

    他可是有一大箱子各种宁朝秘籍和玩具的人,又经历过被十多年的好友组团送秘籍和玩具。

    还有什么可怕的事?

    看清箱子里半寸厚的书册,宋佩瑜眼中闪过轻蔑。

    他毫不犹豫的将书册拿出来,当众翻开。

    只要他们好意思看,他就好意思翻。

    然而书册中的内容却与宋佩瑜所想大为不同。

    他随手放开的那页确实是画,却不是两人交叠在一起,那么不正经的画。

    这画……看上去也没太正经。

    回忆起画上的记忆,宋佩瑜的目光逐渐木然。

    吕纪和,真是个记仇的人。

    画上赫然是十多年前,还没修葺的东宫暖阁。

    被寒风吹得大开的窗户。

    倒在地上的屏风。

    宋佩瑜只穿着凌乱的寝衣坐在同样凌乱的床上,正满脸吃惊得望着倒在地上的屏风。

    老神在在的窝在软塌上,寝衣都不愿意好好穿的重奕。

    还有身体朝着门外,却转头死死盯着宋佩瑜,满脸恍然大悟的吕纪和。

    正用折扇挡脸,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盛泰然顿时来了精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看着像我们刚给殿下做伴读时的东宫暖阁。”

    柏杨仔细看过画册后,看向宋佩瑜和吕纪和的目光中逐渐浮现明悟,笑道,“怪不得当年,纪和总是看元君不痛快,原来是不忿要替太子和元君保守秘密。”

    盛泰然忽然发出声惊呼,“我怎么觉得这画上运墨痕迹越看越熟悉,难道是吕兄亲笔所画?”

    吕纪和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确实是我亲笔所画,都是年少时对太子和元君印象最为深刻的画面。”

    柏杨与盛泰然闻言,兴致更加高昂,看向宋佩瑜的目光中满是催促。

    等着宋佩瑜翻页,与他们共赏其他画面。

    宋佩瑜听了吕纪和的话后,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僵硬。

    他开始回想年少时与重奕、吕纪和相处的场景,忍不住向吕纪和投去怀疑的目光。

    吕纪和该不会在画册空白处批注骂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