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乎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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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

    从医院回来,店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陈军波他们作恶被拆穿,在被侯良训斥之后老实了很多,可是看梁泽的眼神还是充满敌意。而梁泽呢?受了冤枉,搭进去许多检查费用,却是什么也不提,和谁也没吵,一径的沉默着。

    他像平常一样给厨房下手,在外面端盘子,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连张师傅都:“梁泽,你脾气太好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抬抬嘴角,并不辩驳。

    其实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不是那样的,他的心被许许多多的念头占据着。

    想去找吴恪,想要告诉他自己也一样想他,一样需要他,又觉得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那时候是最无助、最需要朋友的。曾经吴恪或许的确需要过他这个朋友,可他自己错过了。独自熬过那段时间后,如今吴恪还会需要他吗?

    况且吴恪既然选择把高阳叫去医院,就明他不想造成误会,更不想梁泽知道以后纠缠不休。想到这里,梁泽苦笑了一下。恐怕在吴恪心里,自己早就只剩死缠烂的形象了吧,他要是知道——

    算了,不能让他知道,那件事。

    下班后梁泽留下收拾厨房,回到宿舍时其他人刚洗完澡。他想起高阳走前那天吴恪给自己买过东西,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因为下午才被老板警告过,所以去隔壁之前他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不管其他人态度有多恶劣,都不能再起正面冲突。

    陈军波正算躺下睡觉,一见他来了立马坐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就两句话,问完我就走。” 他没有拐弯抹角,“上个月我发烧生病那天,有个朋友来看我,是不是带来过什么东西。”

    “你的东西来问我们?” 陈军波横笑一下,身上毽子肉直颤,“别没事找事。”

    其他三人分头坐在下铺,一句话也没有讲。梁泽察言观色,点另一个人的名:“秦,你知不知道?”

    这是个新来的,几人中数他胆子最,被这么一问心顿时就虚了:“我、我不知道啊,没见过,没见过什么茶叶。”

    话音刚落就挨了一巴掌:“他妈的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梁泽身体微侧,半张脸隐在灯下的阴影里,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拿出来。”

    “妈的你听不懂话?”

    陈军波恼羞成怒:“老子了没有就是没有,平常穷得破袜子都舍不得扔,现在在这装什么阔,还他妈茶叶,我看你是想讹老子!”

    “我不跟你废话。”

    梁泽声音不算大,语气却很坚决。

    “其他东西就算了,我朋友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能碰。拿出来。”

    “一罐破茶叶以为老子稀罕?”

    “拿出来!”

    平时梁泽安静的时候居多,遇事总是不争不抢、不出风头,陡然间这样声色俱厉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站在那里,环顾宿舍:“现在给我我就当没这回事,别逼我自己找。”

    “操!” 陈军波狠踹桌子站起来,“逼你你想怎么样?他妈的,早就看你子不爽了,成天在宿舍拉着个脸搞特殊,干什么,高中文凭都没有一个还想升官发财?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

    梁泽一不牌二不贪色,整天在宿舍不是学做菜就是看杂书。他这样淤泥里力求上进的活法,其他人看不惯实在太正常了。因为许多时候,不同流合污就是一种原罪。

    眼看事情愈发难收场,秦几个拦在中间两头劝:“一人少一句吧,老板才刚强调了别惹事,在宿舍架谁也别想讨着好。那个茶叶我们一开始真不知道是你的,宿舍里什么东西都公用,谁的洗发水肥皂大家不是拿起来就用啊?别那么斤斤计较的,喏,还有半盒还给你!”

    角落的抽屉拉开,一个正方形铝罐被塞到梁泽手中,里面的茶叶喝得就剩半盒了。他在原地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才冷着脸往回走。

    “你们跟他废什么话,就一死了妈的玩意儿,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这破茶叶那天我凑合喝了一口,日老娘的,跟他妈喝尿一样,送我我都不要!” 陈军波还在谩骂。

    听见这话,梁泽倏地停足。

    “怎么着?有种就跟老子练练,老子正愁没地方筹点钱花花,你敢我就敢再去趟医院!”

    当下梁泽一个字也没再多,转身回到自己那边。陈军波在他身后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关了门。

    两个时后,天刚蒙蒙亮。

    宿舍里其余的人还在呼呼大睡,陈军波被一泡尿给憋醒了,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甩着裤裆走进厕所。到马桶前一掀盖,灯也没开,扒下裤头就开始解手。

    周围黢黑。

    解完,他提起裤子。摸到冲水键的前一刻,一只手从后按住他的背,猛地将他摁进马桶中!

    砰的一声——

    扎进去时他还是张着嘴的,腥臭无比的尿骚味铺天盖地,直接让他哇一声吐了出来。

    “你不是喜欢喝尿吗?” 梁泽在他身后,声音冷凝,“我让你喝个够。”

    “唔!唔!”

    陈军波两手被梁泽反剪,背被死死按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口鼻间全是自己的尿,他的头抬起来又被摁进去,黑暗里喉咙一直咕噜咕噜地响。

    梁泽身形远不如他壮,然而身体里却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狠劲,牙关咬紧脸色绷得发青。

    不的动静终于把其他人招来了,灯一亮,瞌睡被瞬间吓醒。刚想上去帮忙,梁泽就扭过头,扫向他们的眼神锋利无比。

    巴掌大的门口站着六个人,雅雀无声,忽然间其中一人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指着他后腰惊恐地叫出来。

    一把三十厘米的主厨刀别在梁泽腰后。

    陈军波的哀号和呼叫还在继续,可再也没人敢上前一步。他手一松,陈军波哗啦一下后仰倒地。

    “我操你——”

    后面的还没出口,就被当胸一脚踹上镜子,镜面撞得粉碎。殴中陈军波掰住了梁泽的手指头,可梁泽仿佛感觉不到,抄起旁边的洗发露瓶子就给了他脑袋一下。

    瓶子是塑料的,死不了人,但两道鲜血还是唰一下从陈军波鼻孔里淌出来。梁泽出手太狠太决绝,一点退路都不留,就好像旁边是块砖他也敢抄起来就拍。陈军波被得头皮发麻,撑在洗手台边喘着粗气。

    “以后我的东西你们谁都不能碰,记住没有。”

    卫生间一片死寂。

    梁泽拽起陈军波的头发,乓一声摔到碎开的镜子上,“我问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 记住了……” 陈军波五官扭曲,眼珠惊恐地颤动。

    “记住了就滚。”

    人走了之后梁泽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干净手上的污渍,这个时候才发觉手指有点疼。回到房间,他把茶叶收好,把刀放回枕头下。枕芯太薄,竟能感到一点硌。

    天边初现。

    第二天,聚齐饭馆。

    “梁泽你这手怎么弄的。”

    瞧见他右手食指上厚厚的纱布,老板侯良一脸恨铁不成钢,“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不是又跟他们几个干起来了吧。”

    “没有。” 他戴上薄膜手套,开始跟平常一样洗菜,“老板你放心,能有个学本事的地方不容易,我不会不珍惜,更不会给你惹事。”

    “这还像句人话……”

    到夜里十一点多,店里开始等位。

    人声鼎沸的夜市街,每家店前都放着许多红色或蓝色的胶凳,客人坐着边嗑瓜子边聊天。

    这也是梁泽最忙的时候。他既要在厨房下手,又要见缝插针地出去端菜,忙起来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二号桌的拍黄瓜!”

    “欸!”

    端起盘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却滞了一下。门外等候区坐着一帮白领,因为八九个人都穿着西服所以很显眼,其中有张熟面孔,齐斯宇。他很多天没来过了,今天不知为什么有空。

    想起之前还自己是老板,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梁泽有点不自然。可齐斯宇却很平常地朝他点了下头,然后就收回目光跟别人聊天去了。

    市井的烟火气溶于夜色。

    没多久这群白领换进包厢。他们招呼梁泽过去收盘子擦桌子,梁泽应了声,进去时里面的人正在聊天。

    “吴恪怎么不过来?”

    “这得问你啊梦,他不来那明显是怕了你嘛。知道你在,怕你吃了他!”

    众人大笑。

    被调侃的姑娘不仅长相出众,性格也非常落落大方,半点忸怩的意思都没有:“我今晚是真有事请教他,早知道他不来我也不来了,活多得干不完呢。”

    “斯宇你听见没有,赶紧把吴恪叫来,人家梦有事请教他。”

    齐斯宇瞟了她一眼,语气酸溜溜的不大情愿:“他都下班了,我哪来那么大面子。”

    “不是你面子大,是人家梦面子大!快叫快叫,再不叫我可要认为你暗恋梦了。”

    “胡什么呢!” 齐斯宇脸腾一下红了,“行吧,我试试,叫不来可不要怪我。”

    “我赌一百,吴恪肯定来!”

    铺完一次性桌布,梁泽离开包厢。

    他回到后厨,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感觉受伤的那根手指又疼又麻。

    歇了几分钟体力缓过来不少,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也通通抛诸脑后,只剩眼前这些做也做不完的事。

    等位高峰期过去,他被叫去外面收凳子。一摞摞全叠好,抱到怀里那刻余光却像是触电,蓦地颤了颤。

    夏夜如斯,躁动却平静。

    夜市街对面,吴恪高大的身影正在等红绿灯,远远的看不清表情。

    昨晚那些恶斗如烟散尽,只剩下满腔柔软。梁泽条件反射般低下头,拿起凳子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很想见到这个人,可是真的见到了,又宁愿吴恪没来。

    “当心,不好意思,当心。”

    侧身从几个人的椅背中穿过,还没走进店内身后就传来一声:“梁泽。”

    他僵住。

    “你跑什么。” 吴恪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耐,“躲我?”

    梁泽很想问他为什么来这,可是觉得这样既无理又莫名其妙,于是丢下一句 “你同事他们在包厢”,径直落荒而逃。

    “梁泽你干嘛,丢了魂啊。” 差点撞到后厨其他人,对方狐疑地看着他。他垂首道了声歉,再扭头外面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但饭馆就这么大,想躲也躲不开。

    送菜时路过包间,梁泽被里面的人喊住,“服务员,再帮我们拿套餐具进来。”

    “稍等。”

    别人上衣都是白色或黑色,只有吴恪穿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兴许是因为来得最晚,他就坐在门口,背对着门外。

    “哪位要的餐具?” 梁泽声音不大。

    梦愉快地抬手示意,指了指他面前的背影:“这里。”

    梁泽走过去,站在吴恪左边拆餐具,手上的纱布很显眼。

    吴恪目光从他手上移到脸上,眉心紧紧皱起,似乎想要问点什么,右边的梦却扭过脸来:“听你们组最近要接一个新能源项目,牵头的还是老朱吗?”

    梁泽趁机离开包厢,十分钟后才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进来。

    当时梦正在给吴恪看什么东西,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梦得太开心抬了下肘,梁泽躲避不及,汤顷刻间洒出大半。

    “啊!”

    她吓得花容失色,梁泽立马把盆放到一边:“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烫到你?”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仔细一看其实汤几乎全泼在梁泽手上,梦只是下裙溅了些,皮肤并没有烫到。

    她惊魂未定:“吓死了,好险。呀,你的手烫伤了,没事吧?”

    梁泽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背被烫得通红,右手包的那几层纱布也淋湿了,不过他皮糙肉厚应该没事。正想开口,侧眼却见吴恪脸色黑沉地盯着自己,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这时梦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了:“坏了,吴恪你的鞋……”

    梁泽心一紧,低头发现吴恪鞋头溅了一大片汤,急忙转身去拿干净的纸巾。

    “我帮你——”

    “你怎么做事的。”

    梁泽眼神动了动,回身见吴恪似乎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里头酸得没控制住情绪,“不是…… 是我右手手指有伤,所以才没端稳。”

    “手有伤你来上什么班。” 吴恪的表情紧张又严厉,“这么烫的水为什么不知道心?”

    作为公司出了名的面冷心热,他在浩瀚是有口皆碑的好性格,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一个人。梦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先是心里一暖,紧接着声音柔和地安抚:“没什么的吴恪,消消气,我一点也没伤到,你看,就是裙子湿了点,洗洗就好了。”

    吴恪却连余光都没给她,仍旧脸色铁青地盯着梁泽的手。

    齐斯宇见气氛不对,忍不住出来解围:“出来吃饭别弄得不开心,他又不是有意的,再梦也没伤到。” 转头低声对梁泽,“你忙你的吧,这里我们自己处理。”

    “就是的。” 梦也笑笑,“你出去吧服务员,裙子我自己擦擦就好。”

    梁泽抿紧唇,低头快步走出去,“那你们有需要再叫我。”

    包厢的门被带上。

    “这饭吃的……”

    “不是我,刚那服务员也太楞了。明明是他把汤洒到吴恪鞋上了,连句对不起都不还在那儿犟嘴,我要是吴恪我也生气。”

    “可不是?这服务态度是真不行,也就模样还凑合,是吧吴恪。”

    吴恪深沉的目光从门口收回:“什么?”

    “我——” 对方喝了口水,“我那服务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也就模样长得还凑合。”

    在场只有齐斯宇知道他们的关系,见他们言语中有些贬低梁泽,他马上就想岔开话题。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吴恪冷冷地接了句:“一般。”

    “嗯?”

    “他长得。” 吴恪撇开眼。

    愣了两秒,大家骇笑起来:“不是吧,你吴恪也会评价别人?这还是你吗,该不会是哪里来的替身吧。梦你看看,你一来,把咱们公司这座阿尔卑斯山都给融化了。”

    吴恪没再开口。两分钟后,手机轻微震动。他眼微低,目光落在屏幕上。

    拿走手机这么长时间,刚刚梁泽给他发来了第一条消息:“刚才对不起,没烫到你吧?”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值得细想的,发的人也不见得用了多少心。可是,吴恪却看了许久才把眼移开。

    他还知道手机是用来联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