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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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

    完这些话吴恪很快就从沙发上起身,“我去你房间办公,如果送药的司机来了帮忙开门。”

    梁泽嗯了一声,连 “好的” 两个字都不出来。手中的三张名片温度很高,灼烧着指腹。他默然垂首,等吴恪关上房门才松开紧咬的牙关,茫然望着脚下的地板。

    痛苦没有用,这他知道。

    该走的迟早要走,不属于他的迟早要还,既然还能相处几天,那就尽量让这些天过得快乐一些。

    司机把药送到翟竹音也醒了,尽管并不蓬头垢面,面色相比早上还是苍白许多。梁泽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抬眸后神情动了动。

    “梁,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梁泽微肿的眼皮抬起来,笑意浮现眼底,“刚才看了会儿电视节目,眼睛有点累了。”

    这房子隔音不会太好,可自己睡觉时什么也没有听到,想必是他没开声音。想到这一层,翟竹音心里不禁对这个孩子又多了几分复杂的好感。

    “累了下午就不做饭了,咱们娘仨出去吃,姨请客。”

    “我晚上还有点事,就不去了。” 梁泽摇了摇头,“您跟吴恪去吧,这么久没见了正好多聊聊天。”

    翟竹音也没勉强:“那好,以后还有机会。”

    到下午五点多,吴恪换好衣服随她出门。临走前问梁泽:“你晚上有什么事?”

    梁泽也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可是心里一点算也没有,只好:“跟朋友见个面。”

    “哪个朋友?”

    “……” 竟然答不出。

    两人站在玄关,面对面,吴恪的脸色有点沉。已经换好鞋的翟竹音站在门外叫了他一声,声音不高不低。

    他:“马上来。” 可目光仍不移开。

    梁泽只好撒了个谎:“以前工认识的,你没见过。” 又回身拿过雨伞递给他,“把伞带着吧,天气预报今晚有雨。”

    吴恪面色缓和:“下雨就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嗯。”

    等他们走了,梁泽泄了一口气。想把这间房子再扫一遍,可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于是就静静地坐在那儿,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远处起先还弥散着晚霞,后来就一点点沉下去,落下去,澄黄的太阳消失在天边。

    另一边,奔驰在车流里缓慢穿棱。

    翟竹音订的是间吃家乡菜的餐厅,离吴恪住处比较远,恰巧又是周末,所以路况不算通畅。

    望了会窗外后,她转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外甥。不知不觉吴恪都这么大了。的时候他还是个会喊 “姨抱抱” 的奶娃娃,再大一些就总是板起脸,一副大人的模样。后来…… 后来姐姐走了,他的笑容也更少了。

    此时此刻,吴恪在她身边,车开得很专注,眉头却微微蹙着,神色有些少见的消沉。

    “舟舟,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吗?”

    吴恪侧目:“什么?”

    他心里有事,所以没听清。

    “我,你没有什么要跟我的吗?”

    “什么。”

    “你的生活,你对未来、对家庭的想法,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这些话关在安静的车厢里,因为语调温和且音量低,所以听上去很像是母子俩之间的体己话,剥离了侵略性,只剩关心。

    “咱们是最亲的亲人,有什么事你可以信任地告诉我。我毕竟年长你十五岁,怎么也有些生活经验供你借鉴,凡事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吴恪静了会,低声否认:“没有。”

    “没有事,还是没有闷在心里?”

    都不是。

    从他的表情翟竹音就看得出。

    可吴恪并不擅长向人吐露心声,何况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又如何能向翟竹音清楚呢?

    半晌沉默,他握紧方向盘。

    “姨,我留在国内,你觉得怎么样。”

    声音很低,仿佛自己也觉得荒唐。

    翟竹音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她这个外甥一向早熟,做决定前常常不跟家人商量,想好怎么做就去做了,意志异常坚定。就拿回国的事来,当初他爸百般反对,他仍是毅然办好签证回了国,就连老家的插班手续都是自己回去弄的,完全没有让她经手。

    这一次要出国发展,计划也是早早拟定,关系到未来几年的人生路径。

    “你改变主意了?” 她侧过身,“出于什么理由。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是你老板指定你去的,全部门今年只有你一个,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是。”

    只要在外面待上两三年,再回来就又能晋升一大级,这绝对是目前的最优选。可最优选不意味着内心最渴望的选择。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看着前方的红色尾灯,“我只是更喜欢国内的环境,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是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还是不想离开哪个人?”

    吴恪一向坦率的眼眸里,浮现些许与性格不符的回避。

    “舟舟,这次见面我发现你变了很多。以前的你很少意气用事,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情绪化,更不会临时改变已经定好的计划。当然我不是这样不行,我只是很好奇原因。”

    或许是她太过一针见血,吴恪胸口有些闷,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翟竹音却轻拍他的肩:“停一停,吃饭不着急,先让我们把话题聊完。”

    车停到路边,离区铁栏杆中斜窜出的藤蔓一步之遥,路灯把树影照得婆娑,两人有些相似的面部轮廓也变得柔和许多。

    “告诉姨,是不是因为梁泽?”

    听到这个名字,吴恪缓慢地侧过眸,呼吸节奏乱了一些。

    “是不是?”

    他喉结微动:“是。”

    翟竹音并没有太多意外。她凝思片刻,没有再绕弯子,在寂静的车厢里径直发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是,你们什么时候成为恋人的?”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称他们为恋人。

    “我的问题或许太直接了,如果你不想谈论隐私我们可以——”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吴恪忽然出声。

    翟竹音心如明镜:“暂时还不是那种关系。即便如此,你依然愿意为他留在国内,姨理解得对不对?”

    一时间,沉默占领了车厢。

    吴恪:“很早以前我就答应过他,毕业后跟他一起留在临江,我不想食言。”

    “那他呢?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可是过未来要搬出去。舟舟,你能跟姨坦诚相待姨很高兴,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干涉你。只是有一点,你确定拿得准他心里的想法吗?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以为他们之所以没有成为那种关系,是其中一方而在犹豫,而这个人是梁泽。

    “这个我知道。” 吴恪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因为他从没想过梁泽会不愿意,相信自己牢牢占据着主动权。

    “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了。” 翟竹音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一切事情都由你自己决定,姨只要知道你过得好就行。”

    晚餐因为这场谈话延后了半个多时,结束时已经快八点半。把人送回酒店后,吴恪开车在城里绕了半圈,最后停在家附近的一个健步公园出口。

    回去抽烟不方便,所以他想在这抽完再走。点燃烟,他给梁泽发了条短信:“吃饭没有,给你带了牛排。”

    等了大约两分钟才收到回复:“吃了。”

    “见完朋友了?”

    “还在聊天,晚点才回去,你已经到家了吗?”

    他答非所问:“我有事跟你。”

    左边车窗开着,烟雾慢慢飘出去。拿烟的左手搭在窗边,他用右手在手机上字,回消息的速度依然快梁泽许多。

    既然已经有了决断,就没必要拖泥带水。把留在国内的决定告诉梁泽,梁泽就不用找房子了。至于公司那边,明天可以当面向老朱道歉。

    回复来得慢吞吞:“什么事?”

    公园里四处亮着灯,不时有人漫步经过。余光里,灯下远远地过来两个人。

    吴恪握着手机,下意识转头。先注意到的是个倒着走路、吃着东西的男人,然后才看到梁泽瘦长的身影。

    —

    “梁泽你老低着头干嘛,地上有钱啊?”

    何峰一边吃着他拿来的剩菜剩饭,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他,“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拽上天了,怎么,现在学会夹起尾巴做人了?”

    “我在回消息。”

    完字,梁泽收起手机,上前坐在他身边。

    公园附近多是这种木头做的长椅,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何峰扒饭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就把其中一盒吃没了,扭头开另外一盒,“嚯!螃蟹!可惜就是吃起来不太方便。”

    “不方便就带回去。” 梁泽拿出一个保鲜袋递给他。

    “太体贴了……” 他啧啧两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不留着自己吃?”

    “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冰箱里那些剩菜一个人根本解决不掉,况且明天吴恪不在家,螃蟹这些又是放不得的,不如拿出来送人。

    何峰抹抹嘴,右手攀到他肩头:“谢了哥们儿,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尽管。” 又拍拍胸脯,“只要我何峰能做得到!”

    梁泽低头莞尔:“你想多了,真的只是吃不完。这么巧碰上你了,回家一趟也近,所以我才回去拿给你的。”

    “不管怎么,你真够意思。” 何峰也扬眉一笑,“可你既然吃不完干嘛还做这么多,难不成厨子买菜不要钱?”

    梁泽摇了摇头:“家里有客人,所以就多做了点。”

    “你妹妹?”

    “不是,是我朋友的亲戚。”

    “朋友?” 何峰似笑非笑地挠了挠下巴,勾住他脖子把他拖近,姿态极其亲昵,“是那个朋友吧?叫什么来着…… 我那天回去想了半天,总算让我给想起来了,吴恪,对吧。”

    梁泽脸色霎时变得不自然。

    还真是他。

    何峰内心暗哂,梁泽这人可真够执着的,当年为他要死要活还能用年轻来解释,现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居然还在跟他纠缠不清!

    “你们好上了?”

    “没有。” 大概也只有面对何峰时,梁泽才不用遮掩自己对吴恪的感情,“他不喜欢男人,现在还是不喜欢。”

    果然执着。

    何峰难得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我你不累吗?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点结果都没有,人家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要是以前梁泽可能会回答不累,可是今天,他的确觉得有点累了,所以没有跟何峰解释什么。

    “算了,看你这样子也是个死脑筋,完全——”

    刚想滔滔不绝,梁泽兜里的手机震了。他拿出一看,见是吴恪,赶紧朝何峰比了个嘘。

    “喂,阿恪。”

    一听这称呼,何峰嗤之以鼻,撇开头看别人玩健身器械。

    梁泽背过身,左手摸着自己的膝盖,“你是不是到家了?我很快回去。”

    刚才发了几条消息就没后续了,还以为吴恪正在开车。

    电话彼端一开始没有声音,只有一些模糊的呼吸,连同隐隐约约的车鸣喧嚣。很快,像是车窗关上了,完全的安静下来。

    没人讲话。

    梁泽拿下手机,见是通的,又问:“阿恪?”

    “你在什么地方?” 吴恪声音比平常要暗哑。

    “我……” 他顿了顿,“我在外面。”

    “外面哪里。”

    “一个吃饭的地方。”

    “我去接你。”

    “不用了!”

    那边静默片刻:“要下雨了。”

    “我知道。” 梁泽抬头望向天空,黑压压的天幕上乌云密布,“我马上就回去,不是很远。”

    “梁泽。”

    “嗯?”

    “没什么,叫你一声。”

    短暂的安静后,电话挂断。

    梁泽对着手机发怔,直到何峰猛地拍了下他的肩,“想什么呢,魂都没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儿蚊子太多咬死我了。”

    两人步出公园侧门,满腹心事的他跟路边的车子擦肩而过。

    车里,吴恪静静坐着。

    再一次看见何峰眉下的疤,终于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是高二的时候,在老家,他见过这个人蹲在梁泽家门口,找梁泽借钱去网吧游戏。

    所以他们是邻居,一早相识,甚至比自己跟梁泽认识得还要早,并且联系至今。

    看着他们俩并肩而行的背影,看着他们离得很近的身体,几乎牵在一起的手,吴恪眼底一片痛楚的清明。

    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