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杯？

    ——酒吗？

    ——他又不是坂田银时那种糟糕的大人, 遇事不决, 用酒解决。

    ——等等……大概、也许值得考虑？

    浓郁的血腥味始终萦绕在鼻翼间, 挥散不去，每一次呼吸都刺激着他的神经。刚结束的战斗似乎场景重现，虽然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始终处在亢奋状态。神烨眼珠转了转，将目光投向来人。

    一段时间没碰面了, 中原先生似乎还是老样子？黑色礼帽、白衬衫、黑外套, 还有那露出一截手背的黑色皮质手套。

    “晚上好, 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本来他应该在结束一场清洗后回家休息，但这边传来的动静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晚上好。”

    “喝酒的话，你请？”神烨歪了歪头, 目光依旧空洞。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我请。”

    ……

    半时后，蓝屋酒吧。

    上一次来这里，神烨砸了一楼大厅。重新装修好的蓝屋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留下的战斗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或许是因为最近局势过于紧张, 酒吧里亮灯的包厢只有寥寥数个。

    驻唱的女歌手还是原来那一位, 熟悉的嗓音三分沙哑，七分慵懒。

    神烨目不斜视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后，两人快步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尽头处, 一扇深褐色实木大门将外界探查的视线彻底隔绝。

    指纹认证, 通过。

    虹膜认证, 通过。

    中原中也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一旁。

    一进入玄关，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偌大的客厅面积足足上百平米，地面铺了一层印着市松花纹的钴蓝色地毯。

    正对入口的地方有一套真皮沙发，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风诡异的油画——畸形扭曲的树枝纠缠在一起，一具白骨摆出祈祷的姿势躺在它们正中央，在他胸口的空洞处，一朵洁白无瑕的卡萨布兰卡正迎风舒展，那曼妙的身姿贪婪地汲取着尸体的养分，于荒芜之地盛放。

    随手将门关上，回过头时却发现领回来的家伙还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中原中也摘下礼帽，一脸疑惑地开口。

    “怎么不进去？”

    神烨指了指身上尚未干透的衣物。“会弄脏的。”

    中原中也目光闪烁，干巴巴道。“……放心，我不嫌你脏。”

    神烨：“……”感觉有被冒犯到。

    眼看这人还是一动不动，中原中也索性拽住对方的胳膊，动作强硬地将人拉了进去。

    一路穿过客厅，来到呈东西向延伸的宽敞走廊。两侧各有两扇深色木门，左侧靠里那间是他平时休息的主卧，剩下三间分别是相互通的浴室、衣帽间以及几乎没怎么待过的书房。

    “进去冲个澡吧。”等到了地方，中原中也才松开神烨。“里面有道门直通衣帽间，穿什么自己挑，都是干净的。”

    神烨撇了撇嘴，将头偏向一旁，自以为足够声地抱怨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哼，刚刚还不嫌弃我，现在就——”

    结果话到一半，被人一掌推进了浴室。

    中原中也跟着走了进去，脱下沾上血渍的手套丢到脏衣篓里。“少废话，动作快点，我去拿酒。”

    神烨本想提醒对方，他的身高是170，对比160的中原中也高了足足十公分，衣服肯定不合身。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双杀气腾腾的蓝眼睛瞪了回去。

    行吧，他闭嘴。委屈.jpg

    ……

    某本书里曾这样写道：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神烨表示还得加上一条——不合身的衣服。当他穿着裤腿短了一截的‘长’裤以及露腰的T恤从浴室出来时，中原中也正在喝水。

    然后他就喷了。

    神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眼神所传达的含义相当明显。

    ——之前不让我，现在尴尬了吧！都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中原中也：想架吗？！

    神烨：……想换衣服。

    中原中也：信不信把你丢出去啊混蛋！

    一通眼神交流无果后，神烨默默绕开地毯上那一大滩水渍，一脸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中原中也：“……”【港黑脏话】，气得胸口痛。

    但看着这人还在滴水的长发，他又控制不住跑去浴室拿了一条毛巾。再次回到客厅时，一脸杀气地砸到了神烨头上。

    神烨只觉得眼前一黑，伸手拽了两下，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禁勾起了嘴角。其实在洗完一个冷水澡后，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不像神威那样，一股脑将所有的感情丢到暗无天日的角落，但他终究是个夜兔，而夜兔永远只会向前看。

    他允许自己沉湎于过去，只允许一会儿。

    ——我过得很好，神威、神乐也一样。所以……不用担心哦妈妈，谁要是不听话，我就揍到他听话为止。

    “谢谢你，中原先生。”

    突如其来的一记直球让中原中也一时卡壳：“啰、啰嗦啊你！赶紧把头发擦干，我酒都开好了！”

    等神烨磨蹭完，已经是半时之后的事了，中途中原中也又从浴室的储物柜里翻出来一个吹风机，巧的机器用起来比毛巾效率高多了。

    重新编好麻花辫，神烨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之前那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模样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中原先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刚端起酒杯的中原中也又把杯子放了回去，可以是对自己的酒量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

    “。”

    神烨眨了眨眼：“我喝酒，你喝水。”

    中原中也：“……这里是我、家！”最后两个字重音。

    神烨再接再厉：“你一杯倒。”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这是我的酒！”

    神烨不依不饶：“你一杯倒，我心情不好。”

    中原中也：“……”我看你心情好得很！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他终究还是妥协了，眼巴巴看着神烨一连喝掉了他十瓶珍藏。

    一时没注意，又没了五瓶。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混蛋！”

    “嗯~？”辫子少年不解地侧头，头顶的呆毛跟着晃啊晃。宝蓝色的瞳孔在酒精的作用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连眼角都染上了一抹艳丽的色泽。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此时的神烨看上去非常软萌……还可口。

    中原中也身形僵了僵，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又默默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开瓶器。

    “……喝吧。”

    当神烨终于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时，滚落在地毯上的空瓶已经达到了二十七个。即使有着夜兔、阿尔塔纳双重特性，对于醉酒这件事也只能保证他避免酒精中毒。

    “中、嗝……中原先生。”

    正算偷偷喝一杯的中原中也嘴角一抽，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咳——又怎么了？”

    “我有一个、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妹妹哦~！但是、但是他被一个、嗝……一个银发天然卷的废柴大叔拐、走、了！她还那么！那个混蛋死鱼眼竟、竟然忍心让她住在衣橱里——还有那个戴着人类只会吐槽的眼镜！神乐那么可、可爱！它要是心、心怀不轨！我就……我就掰断它的计数棒！”

    中原中也简直无力吐槽，所以是手刀呢，还是手刀呢？

    “神威就是个【哔——】【哔——】【春雨脏话】！顶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杀人的时候笑得像个变态！我发誓！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把他揍成猪头！削他呆毛！两次！嗝——”

    不知是不是对神威怨念已久，在吼出这番话时神烨口齿异常清晰。然而，这还不算完。

    “混蛋神威，混蛋哥哥！我才不是半吊子！每次都攻击我的呆毛，蹭我米饭，抢我人头！但是、但是……”神烨扁了扁嘴，一脸不爽。“这家伙唯一的优点只剩下强【超声】，想要赢他好难——”

    信息量太大，中原中也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凭借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网都查不出来历，被默认为孤儿的神烨竟然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双胞胎哥哥，弱点是呆毛【？】。

    “你醉了，别喝了。”

    一听这话，神烨立刻抱住酒瓶不撒手。“我没醉！”

    中原中也不禁感到头疼，他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同伴都不乐意跟他一起喝酒。

    “很晚了，该睡觉了。”

    神烨第一反应是把手里仅剩的大半瓶一口气喝掉，喝完还朝中原中也吐了吐舌头，眼底满是得意之色。

    于是他就收获了一记快狠准的手刀。

    中原中也捻了捻手指，啧，有点上瘾。

    忽略掉那一身浓浓的血腥味，睡着的神烨看上去格外乖顺。清秀的面容比起青年而言尤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稚嫩与干净，额前几缕碎发在脸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中原中也弯腰将人抱起，入手的重量有些轻。两人的距离被拉得极尽，呼吸间满是醉人的酒香。他仿佛受到牵引般低下了头，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下不为例。”

    ……

    不久前神烨因为计算失误，导致醉酒的中原中也睡过头。现在则是中原中也计算失误，他无意间忽略掉了神烨那非人的体质。这一记手刀不仅没能让少年彻底昏睡过去，反而将对方的神志唤醒了几秒，也只是几秒而已。

    ——中原先生，你是个好人。

    ——我以后杀你的时候一定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

    关门声响起，神烨下意识蹭了蹭柔软的毛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收起了最后一丝防备，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