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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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一声清鸣,?绚烂的红与黑撞在了一起。

    巨兽咆哮,震颤得天地失色、山峦崩塌,寂灭的奈水河涌起波澜,?淹死了无数魔族,腥臭的黑水从扶桑树根漫到了山脚,?污染了全然纯粹的冰。

    在这宛如末日一般的世界尽头,爆开了太阳一样明艳的色彩,?独属于远古的神战如此震人心魄,在场的道修燃尽全身修为才能不被余威轰飞,死死的御剑停在了半空。

    魔族元老狂笑道:“哈哈哈!给我杀!把凤凰杀了!把扶桑踩在脚底!”

    巨鬣吞天犬骤然张嘴,?露出了漆黑无光的犬牙,猛地捕捉到那一丝疾迅的风流,?把凤凰尾羽咬在了嘴里。

    扶桑剧烈抖动,在方远的眼中,?那一束漂亮、华丽的尾羽紧紧被咬在巨犬嘴中,?挣脱不能,?随着一声凄厉到将他的心脏撕碎的鸣叫声,尾羽被彻底撕烂了——

    “莫凡——!”方远厉吼着,?操纵飞剑冲了上去。

    然后又被余威震飞,?吐出一口心头血。

    谢卿书及时接住了他,面上惊疑不定:“这是远古时的吞天犬,怎么会是莫凡?你冷静些,你靠近不了的!”

    方远深深咳嗽一声,?整个长发都是凌乱的,?眸中既是惊痛,又是悲伤,半晌从喉咙发出一声嘶吼。

    “啊——!”

    凤凰鲜血淋漓,?但它显然也不是好惹的,被断尾羽后脱出巨口,反身就把神火喷在了吞天犬头上,不仅瞬间湮灭了那位魔族元老,还将吞天犬的护体妖气烧了大半,烧毁了它的狗毛。

    露出了毛下触目惊心的伤疤。

    一鸟一犬撕扯得十分惨烈,之前凤凰稳稳压制吞天犬,但现在失了尾羽,优势变弱,吞天犬又是不要命的法,战局很快就僵持住了。

    方远心提到了最高,一瞬不瞬的盯着。

    旁人只是观战,但在他的眼里,眼中的场景却早已变了——他看到了凤凰与吞天犬身体里,那两团蜷缩着的灵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萧情和莫凡的魂魄。

    封神劫意在葬送所有的纯血古族,他们此前显出了血脉,自然被“应劫”送走,且因果循环,回到了他们的第一世。

    这一切注定的、早已发生过的过去。

    方远心底发寒,根本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互相厮杀,因为这并非单纯的幻境,而是菩提照光镜里面的世界!

    “此后生则生,死则死,直到天劫结束,出口才会再次开。”

    空明的话犹在耳边,如果任他们陷在这场劫数里,在出口开之前,他们必死无疑。

    天劫会把扶桑、凤凰、吞天犬全部带走。

    方远又冲了上去,这次用万化藤缠绕保护,却仍然被轰飞。

    他对于它们来太了,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就在这时,方远注意到了早已从吞天犬背上下来,就浮立在角落的陈玄。他仍然吹着骨笛,即便这声音其他人都很难听见了,却依旧死死控制着发狂的巨犬。

    只要杀了他,一切可解。

    方远放开威压,将声音扩到了每一道修的耳边:“诸位道友!得到扶桑枝认可的方法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方远。

    方远扇指陈玄:“此人名叫陈玄,是一鬼修,此次入镜上身顶替了魔族驯养巨鬣吞天犬的人,只要杀了他,巨犬无人控制,自然不会咬断扶桑,就可解扶桑濒死之局!自然能得扶桑枝认可!”

    众人心里陡然一震,有人急急问道:“你的可是真?!”

    如果那真是外来人顶替,那必是破局关键!

    原来关窍在这里!

    “自然是真,”方远镇定自若的笑,“我告诉诸位,是因为自己没法杀了他,与其与扶桑枝失之交臂,不如情报共享,将来有谁得了好处,请千万别忘了我。”

    有一道修大笑着朝陈玄冲去:“方道友放心,我碧潇宗必不忘你恩情!”

    陈玄早听见了方远的话,遥遥提唇,竟一躲未躲,淡笑着看着成群朝他扑来的修士。

    “大师兄,你变坏了。”

    一千多道修里自然有擅空间封锁之术的,见他是鬼修立马就铺开了结界,陈玄也果然逃脱不能,被迫在半空和他们周旋。

    方远更是其中翘楚,他第一次杀意如此强烈,让谷渺渺都为之侧目。

    “你是故意的,你提前就知道。”

    陈玄收到传音,笑得更加温和,同样传音:“不错,照光镜讲求因果循环,之前我不过猜测,现在看你反应,却是确定了。”

    天地间只有一只凤凰,也只有一只巨鬣吞天犬。

    从来都如一。

    陈玄叹道:“大师兄,你还是晚了一步。”

    方远心里骤然一跳——

    就在陈玄要被团团剿杀的当口,所有修士都识海一蒙,动弹不得。

    这种蒙并非被挟制、□□控,而是从心里海啸一般起了巨大的危机感,本能催促着他们逃命,马上逃离这里!

    因为天,马上就要塌了。

    天尽头的劫云黑到极致,竟然泛起了蛛网一样的金光,逼人的刺目,但那不是金乌,而是天幕碎裂的龟痕。

    ——封神劫至。

    扶桑的枝干仿佛沐浴着阳光,挡住的却是天地湮灭的神光,骇人、瑰丽。

    道修的嘶喊声仿佛被放缓,脸上表情惊恐:“快跑!快跑——!”

    原来诸神要化仙离开,不仅是因为封神劫要清算他们,而是整个五洲都极有可能被劈碎。

    所以众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看似残忍,实则是给后裔最后快乐的时间。

    他们全都会死。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外跑,很快就看不见了影子,陈玄也不见了影子,唯有方远僵在半空,看着那一轮毁天灭地的“金轮”。

    一时间,风都停了。

    凤凰升上了天空,在他的瞳孔里渐渐融化,美到极致,也绚烂到了极致。

    天幕逐渐坍塌成为一个点,世界在缩,旋涡一般回转,掀起了细的红色星光。

    擦过了他的眼睛。

    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不再是扶桑枝捏造出来的环境,而是他曾经真正看过的:

    没了谷渺渺、没了秦澜、没了道修、没了妖族,只有无边无际涌来的黑光,还有吹笛的鬼魅。

    以及在它眼前,被活活撕裂的凤凰。

    ……

    ……

    *

    他是一棵树苗。

    在天地初开的时候,他就慢慢从泥里钻了出来,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天混沌的星光。

    一闪一闪的。

    他却很高兴,虽然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有时候风掠过他的两片叶子,他就快乐的抖抖,终于过了很久很久,他接住了第一滴露水。

    露水滴在泥土里,长出了一个的蘑菇。

    他更高兴了,尽力伸展叶子给蘑菇遮挡罡风,接更多的露水,滴在它的身上。

    一天又一天,他接了三万零三滴露水,凝成了窄窄的水沟。

    他的身边,长出了越来越多的蘑菇。

    天地一直是昏暗的,但除了星星,他拥有了别的颜色。

    渐渐的,他长高了,蘑菇只能挨到他的根。

    就在这时,他的旁边又破土了一株的芽。

    得可怜。

    它和他长得不一样,它是藤,它和蘑菇也不一样,破土起便紧紧依偎着他,汲取他的养分。

    他很喜欢,给了它很多的养分,藤芽芽就一直缠着他生长,他长多高,它就长多长。

    ……

    天地越来越分开,水沟变成了河流,慢吞吞朝远方前进,最后到了他看不到的、神秘的山那边。

    河两边,都是他照顾的蘑菇。

    可这个世界还是太荒芜了、太安静了,直到某一天,一只只有他果子的大的鸟儿出现在了他的枝干上。

    它那么,却会发“光”,这是和星星不一样的光,和所有的颜色都不一样。

    它还有三只脚,一只就会抓走他一个果实。

    吃完后,它就在它头上做了窝,安安心心的在这里长大。

    长到他再也装不下的地步——

    太阳就从北方升起了,天地间有了第一缕光。

    ……

    ……

    他不再需要种蘑菇了,地上已经不再缺那一点点不起眼的东西,无数丰富而多彩的东西在日光下长了出来。

    飞禽走兽,依此生存。

    许多生灵崇拜太阳,他们叫它“金乌”,金乌每天都会回到他身边,可再也不在他的枝干上停歇了,只远远的看着他。

    他偶尔也有些寂寞,因为他长得太高太高,没有东西能上来。

    他的上面长满了果实,却只能甩一甩,才能被下面的鸟儿吃掉。

    藤芽芽也不再缠着他,它分裂出了很多自己,每一株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去了荒漠,有的去了水底,有的去了肥沃的森林。

    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云和雾。

    极北外面的世界广阔而精彩,他有时能听见飞禽传来外面的信息,比如九尾狐又勾引了几个神祗,青鸟又和大鹏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没有人来看他,他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点外面的雪峰顶。

    直到有一天,一只鸟看上了他——

    它要站最高、最漂亮的树。

    他就是最高、最漂亮的树。

    那只漂亮的鸟,一脚踩断了他的树枝,叼走了他精心养出的果实,却也一直陪着他。

    它喜欢在他身上蹭蹭,矜贵的梳理翎羽,喜欢在他枝干上鸣唱,偶尔纡尊降贵帮他捉个虫。

    而现在,金光笼罩在了凤凰身上,很快就要把它“收”走了。

    ……

    方远朝他跑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威压再阻拦他,他越跑越快,最后迎着天劫触到了它的羽尖。

    他并非过去的扶桑,或者树有了脚就不再是过去的树了,即使相通,却不相同。

    但他仍然和扶桑融合在了一起,在最后关头化身成了那一棵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大树——

    他的根扎在裂缝,努力朝上顶了上去,挡住了天裂。

    只要他扎得更深,深到天劫都不能奈他如何的地步,就能庇佑所有人。

    包括下面正在撕咬他的巨犬。

    只要他长得更高,他就能把凤凰高高托住,高到把它送去仙界。

    逃离这个地方。

    无数枝丫缠绕,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不断向上伸出,像一双手,心捧着奄奄一息的鸟。

    只是仙界不过妄想,他根本开不了去仙界的通路。

    他只能把鸟儿送去最黑暗、幽冷的地方。

    鬼界。

    阴阳两极,最高极是最低,扶桑松了枝丫,将凤凰朝上送入通道,即是掉入最深的深渊。

    而后张开自己全部的枝干,撑住破碎的天幕。

    他的树根不断被抽出咬断,是他从破土时就微体验过的剧痛,成百上千的反馈到了方远身上。但是作为一棵树,方远叫也叫不出来,逃也逃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根系断裂,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莫凡。

    终于,巨犬一口咬在了他的树干上,用力——

    也就在此时,它终于喝下了他的汁液,那一缕被禁锢撕扯的魂魄终于从血腥和痛苦中清醒过来,眼中血光暗淡三分。

    它生了一丁点微末的神智,自出生起的过去映照在漆黑的奈水河上,长到看不到尽头。全是被虐待、晦暗的。

    它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是过去扶桑的,也是方远的。

    它/他抽出最后一束可以活动的枝干,在濒死之前取出了吞天犬/莫凡的魂魄,轻轻放在了奈河上,送他重入轮回。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树干轰然倒塌。

    演绎的过去,就此画下句号。

    作者有话要:  这是在重走一遍过去哦,方方好好的qwq

    刺激的在后面,萧萧要着急辣。

    挠天使咯吱窝,格叽格叽格叽格叽=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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