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是晚饭时收到盛星燃微信的，除了“有关于崽崽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的类似通知的消息，和酒店的定位以及他们在28楼游泳池的告知之外，盛星燃没有透露任何其他信息。

    之后林序盛星燃电话，盛星燃也没有接听。

    想到盛星燃带着崽崽游泳不太好接电话，晚上也没有安排工作，更没有约会，林序还是自己开车来了洲际酒店。

    “我们到游泳池，刚下水的时候，”盛星燃等端来气泡水的服务生走远了，才开口，“旁边有一对母子也在游泳。”

    林序安静地倾听着，身体微微前倾，精神集中，态度慎重。

    “崽崽看了那对母子很久。”盛星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心疼的意味，“可能是想妈妈了吧。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找到崽崽的妈妈？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找不到……”

    “你问他了吗？”林序直接断了盛星燃的话。

    “问了。”

    “崽崽怎么？”

    “崽崽，”盛星燃学着朋友特有的奶声奶气，“——‘我才不要什么妈妈呢，我有两个最好的爸爸了’。”

    大人捏着嗓子装童真，普遍来总有点违和感，可是盛星燃的表情和声音反而让林序觉得挺天然的，还有几分他不愿意承认的可爱。

    某个角度来，盛星燃挺得天独厚。

    盛星燃没注意自己的cos给林序带来的观感，倒是皱起了眉：“崽崽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会不渴望母爱呢？他看着那对母子的时候，眼神应该是羡慕和委屈……”

    林序再次断了盛星燃：“既然崽崽不用，那你就尊重他吧。”

    什么意思？林序是在质疑他不尊重崽崽吗？盛星燃锐利的目光落在林序脸上：“我怎么不尊重他了？他还是个孩子，不会表达自己正确的想法很正常，我们作为助养人，就该帮他……”

    “崽崽只是个孩子，但他能正确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不是吗？”林序又一次断了盛星燃的话，“你替他做决定，不一定合适。”

    “我没有替他做决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盛星燃。

    “商量完了，我的决定就是，不要勉强，不要刻意带入自己的意识。崽崽他想要什么，他会好好地表达，我们倾听和理解就好了，越庖代俎只是自我感动。”林序着，站起来，“如果就是商量这件事，那么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完整了，我有点累，先走了。”

    “你怎么这么冷漠？”盛星燃的话里带起了火星，“你对崽崽是真的关心吗？”

    “我对崽崽是不是真的关心，我冷漠还是不冷漠，崽崽才有资格判定，不是吗？对家？”

    他转过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

    和盛星燃不欢而散的第五天，林序同时接到了两个和他那不欢而散的对家相关的消息。

    崽崽在儿童手表的语音信息里连着问“序序爸爸，六一能带星燃爸爸一起去吗？”时，林序正对着叶沁沁无比认真的“难道和盛星燃无关吗？”的脸。

    他和盛星燃撞了档期和类型的那部剧，确认要被平台延后播出了，具体延后到什么时候，只有三个字——不确定。

    “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举报我们魔改历史？”叶沁沁气得脸都红了，“明明是架空，有什么魔改历史？”

    林序倒是比较淡定，剧拍完了，何时播出，如何宣推，演员能决定的事情实在不多。

    他们都习惯各种变数了。很多时候的处变不惊，只是因为惊或者气都没有任何作用而已。

    但这部戏，叶沁沁非常看重。之所以接偏正剧，很有可能失去收视率的这部，当然是冲着口碑和内容深度。

    她看林序：“真的不是你对家幕后操作？毕竟现在看，最大受益方就是他们家了。”

    “盛星燃？”林序想了想，“不会。”

    “你这否定过于断然了。”叶沁沁不甘心，“从利益角度来，他可是你实实的对家。”

    过于断然吗？林序苦笑着垂下视线，叶沁沁得对，从利益关系严格来，他现在和盛星燃是撞得十足十，但即使只凭借这段时间短暂的接触和了解，林序也觉得，盛星燃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底色很亮，像阳光中的水一样透亮。即使身处这个复杂的圈子，被各种匪夷所思的操作、想法、事实泛起的沉渣所挟裹，他也相信盛星燃不是那种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

    他看着叶沁沁，给她一个确认的浅笑：“不会是盛星燃。”

    “算了，是谁也不重要，只看剧方有多大能量去解封吧。”叶沁沁散去了气恼，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一角，“也是，你们现在毕竟有一个儿子，但哥啊，感情是脆弱的，不能因为都是崽崽的爸爸，就相信你们真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林序顺手把放在手边的剧本扔向叶沁沁：“姑娘家的不要老生气，青春经不起愁眉苦脸。这部剧，我不接，你去推了，再把谢导提过的那部具有实验性的剧本拿过来给我看看。”

    “哦。”叶沁沁接过林序轻轻扔过来的剧本，定睛看名字，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清辉如故》？哥你为什么不接？这部剧就是为了国际大奖量身定做的你知道的呀！”

    “我知道，不过觉得不适合。”林序，“你看过剧本没？男主角的底色似乎更契合盛星燃。”

    盛星燃，盛星燃的微信就到了。

    他先发了个定位。

    再酷酷地发了给林序的通知：【六一早上，请先来这里接我，再一起去儿童院接崽崽。】

    风格和通知林序去游泳池“商量”那次一致得很。

    林序开手机里的儿童手表客户端，崽崽发过来的未读语音消息被他点开。

    带着的祈求，大大的期望的声音被放出来：“序序爸爸，拜托拜托，六一露营能带星燃爸爸一起去吗？没有六一节星燃爸爸好可怜的呀。”

    面无表情地退出儿童手表客户端，点击微信，点开盛星燃的界面，林序发过去一个“哦”。

    又切换到儿童手表的客户端，给崽崽发了一个“好呀好呀”的可爱表情包。

    然后他听到微信到达的提示音响起来。

    来着盛星燃的微信通知显示在手机顶端的通知横幅上，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加一个符号：【期待房车六一！】

    然后又跳出一条表情消息提示。

    林序默然点开，盛星燃的专属表情包顷刻在林序手机的屏幕上加载，他的脑袋顶着“我还是个孩子啊”七个字，活蹦乱跳，理直气壮。

    .

    林序把房车开到定位中国际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时，盛星燃已经等在电梯口了。

    他刚洗过澡，头发也没吹干，散乱在额前的碎发上还有水珠，拎着一个大大的背包，看起来不像是要上房车去露营，而是算徒步穿越后去露营一般。

    看到林序把车挺稳在自己面前，盛星燃吹了声口哨：“序序爸爸，这车帅哦。”

    林序没答，熄火下车。

    盛星燃跟着他走到房车后车厢的车门边，待林序开车门后，径直把大大的背包放在房车地板上，然后就快步走向副驾驶座。

    他拉开车门，抬脚上车，却又探出一半身子，对正在关房车门的林序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搞得真的像他在过六一一样。林序不由得佩服盛星燃的活泼。

    但盛星燃过于落落大方直来直往的态度，却恰好的抹去了林序一路上的纠结，更像是那场关于“找妈妈”的争执不是一场个人认知的激烈碰撞，而只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摩擦而已。

    林序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再侧头看一眼兴致勃勃的盛星燃，轻轻咳嗽一声，点火，启动了车子。

    驾驶房车和驾驶车有着不同的视角，林序平时也开得少，因此专心致志地操作着，不话，也不去看盛星燃在干什么。

    盛星燃倒是也不觉得这狭空间里的沉默有什么尴尬，他好奇地问林序：“房车真的是你买的吗？”

    “不然呢？”林序反问。

    盛星燃又问：“为什么要买房车？平时拍戏的时候如果需要，剧组都是可以提供的。自己弄一辆，是不是不太好上牌？”

    林序一边转弯，一边顺着盛星燃的问话方向回答：“你想弄一辆？我可以借给你。”

    “哎？”盛星燃忽然笑了，“可以借给我吗？但是我怎么总觉得林老师不太愿意和我距离太近呀？”

    林序的眼神瞬间变得清冷，盛星燃马上卖乖：“林老师，我哪里错了你就告诉我，但是刻意保持距离这件事不合适。”

    “不合适？”林序重复。

    “不合适。”盛星燃，“毕竟我们两个人，都是要和崽崽相处十年、甚至更久的人。有什么问题、什么情绪都可以开诚布公地两个人好好商量，好好解决。”

    红灯亮起，林序把车停在停车线前，简单回了盛星燃一句“好”。

    盛星燃看着林序：“林老师，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我也希望你能尽量喜欢我，比起做‘对家’，还是做朋友愉快多了吧。”

    红灯倒计时还有20秒。林序转过头，正对上盛星燃特别慎重又特别诚恳的眼神。

    他忽然笑了。

    红灯转成绿灯，林序转向去往儿童院的最后一个路口。盛星燃笑：“反正咱们家有崽崽，有崽崽，爸爸们就不起来了。”

    “？”林序把车稳稳停在了儿童院的门口，视线轻轻扫过盛星燃，自嘲地笑了，“我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