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大海》下半程的录制正式开启。

    这次的目的地不再固定于一处, 而是五天四夜涵盖三个国家，行程紧凑丰富。

    《寒江锁》临时要补拍一段物料，导致林序临时改签了机票, 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出发，在当天当地时间的深夜才抵达第一站的A国驻地。

    有摄像头在公共区域24时捕捉画面，盛星燃也没法固执地等着林序出现。

    林序的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但也在早八点醒来。工作人员告诉他大部队已经出发去完成挑战任务，坐热气球了。

    这一次大家住的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 林序醒来后从二楼卧室下到一楼，梁铎正坐在客厅戴着眼镜跷着二郎腿悠闲看书，看到林序, 立刻提醒：“餐桌上餐盘里盖着的三明治，咖啡做的美式，你记得吃。”

    林序道了声谢，走到餐桌前, 掀开盖着餐盘的盖子。

    三明治旁，静静躺着一颗非常眼熟的糖。糖纸上用记号笔画的爱心撞进林序眼里，撞出了他眼里的笑。

    他转身看了眼梁铎, 想问什么, 又犹豫着。

    梁铎换了一只脚跷二郎腿：“盛星燃给你做的。”

    林序不动声色地坐下, 拿起三明治，又转头看梁铎。

    梁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恐高, 没去，工作人员怕你时差没倒过来，也没叫你，我们两个今天白天的任务是去附近一个工艺博物馆采风，之后准备晚餐。”

    经过上一次五天四夜的相处, 梁铎和林序也变得熟稔起来，知道任务是和梁铎一起做，林序也安心不少，静静地吃起早餐来。

    梁铎合上书页，走到林序旁边坐下，撑着下巴看庭院里两颗并排的绿叶树，像是远眺以缓解眼压。

    但他却轻轻问林序：“盛星燃叫你‘林序’？”

    林序一愣。

    “他比你大？”梁铎又以闲话家常的语气问。

    “比我。”林序喝了口咖啡，“他这么叫我……原因有点复杂。”

    梁铎笑笑，语气清淡：“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嘛吗？”

    情侣……林序怔了怔，下意识回答：“不是情侣。”

    “现在不是，早晚也是。”梁铎像是在聊着“今天天气确实不错”的轻松样子，完全没有林序预想中的激动。

    虽然那眼神里，还是掺杂着一些八卦的。

    八卦梁铎不冷场：“反正我觉得吧，盛星燃真的挺喜欢你的，他看你的眼神和我老婆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序被梁铎的自夸自赞逗笑了。

    看得出林序不是很想深谈他和盛星燃的关系，梁铎抬起手，带着满满的支持和鼓励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有感情是最重要的。两个人恰好喜欢彼此，又能在一起，几率其实不是特别大。”

    虽然刻意回避了梁铎更深入的探问，但林序剥开糖纸，吃下那颗糖时，还是觉得，能够和人坦然地谈起自己和盛星燃，确实挺……特别的。

    特别到，有些愉快。

    吃完早饭，叶沁沁发过来了一个视频邀请。林序拒绝了邀请，和梁铎回房间接个工作视频后，给叶沁沁回了个“我过来”的信息。

    视频拨过去，叶沁沁瞬间就接起了。她直接发问：“哥，你现在和盛星燃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叶沁沁会忽然问这个，林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镜头，却发了呆。

    看林序不答，叶沁沁又道：“我那天看见他亲你了。”

    “我们……”林序想了想，“我们是成年人之间允许存在的关系。”

    “哦~”叶沁沁一脸“终于懂了”的表情，“就是你情我愿，都不负责？”

    “算是吧。”林序不欲多谈。

    叶沁沁却不放过：“哥，你是抱着这样的感情观的人？盛星燃也能接受？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林序轻咳一声：“私人话题回家再。”

    “公众人物的感情很难用‘私人话题’带过。”叶沁沁把手里拿着的pad展示给林序看，“盛星燃的直播上热搜了。”

    林序知道盛星燃的直播会引起反响，他却一直没有让自己去看具体的情形。从业这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逃避去面对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用“近乡情怯”形容，不是特别贴合，但那其中的微妙心事，却又异曲同工。

    叶沁沁问：“各种解读都有，你算怎么回应？”

    “不回应。”林序直接回答。答完了，又轻声问，“舆论……很不好吗？”

    叶沁沁眨眨眼，停顿了几秒，忽然笑得灿烂：“挺好的。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太好看了，年下加上盛星燃一直以来不闪不避的态度更是好嗑，你们CP粉的数量一夜间指数级增长，超话有了，所以……”

    所以，等着被用放大镜逐帧观察吧。

    道理林序都懂，但他还是没忍住追问一句，“盛星燃的数据，影响大吗？”

    “脱了一波粉，但是他基数大，影响有限。”叶沁沁。

    “那就是有影响了？”林序不掩担心。

    毕竟是同性之间的情感，嗑的CP粉虽然多，但若当事人承认“是真的”，结果……

    叶沁沁安慰林序：“CP粉只看当事人养不养眼，真爱粉只看当事人真不真心，幸福不幸福。哥你这么好，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别想太多。”

    “比起担心舆论，我倒是觉得盛星燃会不会……”叶沁沁犹豫了一下，大概在想怎么措辞。

    “盛星燃？”林序不解，“他怎么了？”

    “我不太了解你和他到底取得了什么共识，但是感情吧，谁也不会一直一头热地坚持下去吧？个比方，对方如果想要一个结果，你却一直都不踏出去一步，是不是对方也会慢慢的就没有热情了？吊着一个人不进不退的，其实……有点渣？”

    渣吗？林序陷入沉思。

    “虽然我觉得你已经踏出去五十步了。”叶沁沁，“可是哥你吧，太内敛了，我怕盛星燃没有我这么了解你，会以为你完全不为所动。”

    盛星燃……会这么认为吗？

    工作人员在门外敲响门，林序扬声道“稍等”后，匆忙问了叶沁沁几句崽崽的情况，又了新剧的工作内容，挂断了视频。

    拉开门，工作人员正等在门口，看到林序，抱歉又礼貌地一笑：“序哥，你和梁铎哥该出发了。”

    从工艺博物馆回到别墅时，盛星燃他们已经回来了，都各自在房间修整，没有在公共区域。

    林序和梁铎也没去惊动大家，两个人直接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节目组给的食材丰富新鲜，梁铎也把下手这件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林序很顺利地开始操作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做好第一道菜，装好盘，他侧身递给梁铎以请梁铎送去餐桌上：“麻烦了。”

    “不麻烦。”

    盛星燃磁意满满的好听声音落在耳中，林序端着盘底的左手被轻轻握住了。

    右手握住林序左手，轻轻抚了抚手心后松开，左手同时把盘子端走，递给斜靠在厨房门口笑容满面的梁铎，盛星燃同样笑得满足：“梁铎哥，麻烦你了。”

    “不麻烦。”梁铎接过，“我有点累了，去歇歇，这里的工作就交给你们年轻人，没问题吧？”

    林序低着头处理第二道菜，不话，盛星燃了个响指：“没问题。”

    工作人员跟着，高清摄像头拍着，麦克风别在领口，林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工作环境会导致自己紧张。

    盛星燃倒是一如既往地自然，且不收敛：“你稳着点，别切了手，我受不了这个。”

    林序抬手，把刀柄递给盛星燃，同时认真看着已经快二十四时未见的盛星燃：“要不你来？”

    盛星燃轻笑：“我来。”

    他贴近林序，放轻声音：“我知道镜头在拍，放心，我很乖。”

    林序低低“嗯”了一声，“当心点，别又划伤手了。”

    “不会。”盛星燃意气风发地走到案板前，帅气地把刀子怼到案板上的鸡胸肉上，“我现在可安心了。”

    协作着完成了得到高评价的晚餐，节目组宣布第二天早上六点大家便要出发，五人一车自驾去B国，目的地将在出发时以导航形式发布。

    女生团洛艺宁主动请缨当司机，男生团杨天跃跃欲试。定好司机后当天的流程便到了尾声，为了保证第二天早起，大家在吃过晚餐开好协调会后，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进房间洗完澡，林序便收到了盛星燃的微信：“可以视频吗？”

    林序：“不是刚刚才见过？”

    “看不够。”盛星燃的声音里带着呼吸的变化，“怎么办？”

    林序没来得及回消息，视频通话的申请就发了过来。

    下意识的拿着手机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快速整理了一下吹干后没有理的头发，再看了看自己的脸，林序又快步走出洗手间，在沙发上坐下，点击了接通。

    盛星燃似乎是半躺在床上，着看林序，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只隔了一道墙了。”

    想到盛星燃就在隔壁房间，林序抬眼看了看那堵墙，若有似无地弯了弯眼。

    盛星燃轻声：“这些天，你梦见你爸爸了吗？”

    “没有。”林序答。

    “就是梦见你爸爸了，他也一定不会否定我。”盛星燃着，又认真地问，“那你梦见我了吗？”

    “没有。”

    “肯定有，不诚实的孩子要受罚的。”盛星燃眯了眯眼，“罚你什么好呢……”

    “真的没有。”

    盛星燃委屈地看屏幕：“我几乎每天都梦见你，你一次都没梦见过我，不公平吧？是不是我多吻你几次，你才会……”

    “……你的直播，后续情况你知道吧？”林序断了盛星燃往旖旎暧昧方向引导的企图。

    “对啊，我们CP已经在指数榜提升到第十位了。”盛星燃着实像是把这当做了一项成就，满眼漾着得意，“果然CP粉就是有眼光。”

    其实林序想问问盛星燃受到的影响，也想提醒他其中的影响，但是看着盛星燃的笑，林序又觉得自己一再反复提起这些，对盛星燃的感情，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否定和伤害。

    他是成年人，他懂圈子里的规则，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同样，盛星燃也是。

    盛星燃知道一切的可能，也愿意去承担所有可能。

    而自己呢？

    林序想着叶沁沁白天和他的话，不由得问盛星燃：“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渣？”

    “你？”视频里盛星燃似乎一下子从半躺的姿势坐了起来，“你什么呢？”

    “不是，沁沁，拉着一个人不进不退的……”

    盛星燃放松地又靠回床头，回到半躺着的姿态，“你这是怀疑自己了？”

    “……”

    盛星燃莞尔：“确实，有点渣。”

    “真的？”

    林序无可掩饰的紧张落在盛星燃眼里，他不由得心里一颤，笑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屏幕上林序的唇，“你渣的不是我。你渣的是你自己。林序，求求你，快点给你自己一点完完整整的甜吧。”

    “我……”林序垂眸。

    盛星燃已经给了他完完整整的甜。但这话，他实在没法坦然地对盛星燃出来。

    “林序，我数学很好。”盛星燃对屏幕眨眨眼，“所以虽然我可以等你想清楚再给我一个‘定位’，但我还是想要一个确认。”

    确认？数学？林序不解。

    视频里，盛星燃又从半躺的姿势坐了起来，腰背挺直，目光笃定：“当且仅当。有且只有。存在且唯一。”

    盛星燃，他当然是。

    林序轻轻咬着唇，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边盛星燃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动静大得一墙之隔的林序不用通过视频，都感知到了。

    .

    第二天六点，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集合在了别墅前节目组已停好的两辆古董车前。

    上了车，杨天捂着手机，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节目组发过来的目的地定位，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浪漫啊。”

    补位嘉宾林浩思被激发了好奇，探头过去，却被杨天一把推开了：“节目组规定了，司机不能透露目的地给同组成语，不然会被惩罚喝纯柠檬汁。你帮我喝我就给你看。”

    林浩思委屈兮兮：“我不是替补司机吗？”

    “等我开不动了，我才能把这权位转交于你。”杨天笑着像演出宫廷剧一般的台词，干脆利落地点了火，“这古董车平时可没机会开得到，我得先过瘾。”

    补位嘉宾林浩思是新晋的男团偶像，林序不太关注选秀类节目的动向，也没合作过，因此完全不认识。梁铎把林浩思安排在副驾驶，确认好如果杨天开车疲倦了，就换林浩思开。

    杨天笑：“这AB两个弹丸国之间两时的车程，还不够我平时从A剧组到B剧组远呢，哥哥们放心。”

    着，他帅气地一转方向盘，车子平稳又迅捷地开了出去。

    林序坐在后排靠左边窗口位置，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盛星燃坐在后排中间，肩膀不用刻意也和林序的肩时不时触碰，明明是已经交换过亲吻、甚至已经达成某种“可以深入发展”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展的关系了，但这默然中不断地触碰却仍然让林序心里在意，像是情窦初开的朋友，和暗恋的对象偶尔触碰一下就心里泛起潮涌一般，又甜蜜又隐晦。

    直觉自己对盛星燃的在意已经太过于厚重，林序额头靠在车窗包覆的软垫细边上，用自己的意志力暗自控制自己收回心神。

    前一晚和盛星燃的视频时间并不是太久，但睡眠不太好的他确实也睡得不算安稳。

    从和盛星燃一起去了将要拆迁的老房子后，他倒是一直也没有梦见爸爸。昨晚他却梦见了盛星燃。

    也不知道是盛星燃那天喝醉了的想要这样那样的话语太过于立体，林序梦里的种种……回想不过一瞬他就觉得自己耳朵又微微发热了。

    偏偏那个当事人还懵然无觉地凑过来，贴着他发热的耳廓声问：“困吗？靠着我睡一下？”

    干燥清爽的气息激得林序心里又泛起一阵心悸。他浅浅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盛星燃，闭上眼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机械单调的车子行驶声确实有助眠的效果。

    到达目的地时，林序是被盛星燃轻轻唤醒的。

    目的地竟然是世界知名的游乐园。杨天和林浩思精神焕发跃跃欲试，盛星燃也兴致勃勃。

    梁铎看一眼表情毫无波动的林序，耸耸肩：“果然，年轻人都喜欢游乐园。”

    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太太也喜欢。下次我带她来。”

    而盛星燃用肩膀碰碰林序，低笑：“下次，一家三口。”

    确实是个有充分可行性的合理化建议。

    人员到齐，在游乐园的节目录制全盘铺开。节目组毫不含糊地安排了几项最惊险的项目，林序安之若素，还替畏高的梁铎完成了云霄飞车。

    在异国他乡，他们在外国游客眼里也不过是些普通的外国游客，虽然气质相貌确实比寻常人出众，又有摄像机时不时跟随，但林序依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自在和轻松。

    甚至会有瞬间，看着跟着他不离左右的盛星燃，会有一种两个人好像真的在约会的错觉。

    时间因此显得流逝飞快，下午六点左右，节目的录制已接近尾声，游乐园也只差不到一时便要关闭。

    导演却无奈又歉意地表示，晚上的住地还没完全安排调试好拍摄的设备，只能请大家在游乐园待到闭园时间，再驱车前往。

    工作人员几乎全撤出去住地进行工作准备，只留了几个年轻人陪同他们。趁着还没闭园又没有摄像头跟着，他们十个成员大部分也在和工作人员确认好集合时间后便去自由活动了。

    盛星燃指一指不远处旋转的超大摩天轮，问工作人员：“我能去坐摩天轮吗？”

    工作人员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盛星燃转头看林序：“走吧？”

    林序一愣，看了看工作人员，又看了看选择留在原地不想再走动的梁铎和洛艺宁，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原本星辉灿烂的眸子瞬间像是被抽去了光华，盛星燃在长椅上坐下，一眼不错地看着旋转中流光溢彩的摩天轮，气场须臾间低到零点。

    失落的样子，实在很像崽崽的“星燃哥哥”。

    内疚却又无奈的无力不由得一阵一阵涌上心口，林序也垂了视线，在另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了。

    隔着五米距离，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热闹喧嚣间，各自被封印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这是林序第一次和盛星燃真真实实产生了“对立”的情绪。

    林序忽然心里猛地一沉。

    他第一次察觉到，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