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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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沉浸在林云起是无神论者的震撼与个人的死亡痛苦中不可自拔,林云起则脑补着一只鬼,坐在自家门口的诡异画面。

    这一刻,他们的喜悲是相通的。

    林云起暂时摒弃纷扰的思绪,沉声问道:“之前山里有能让你感觉到舒服的东西,结果挖出来是棺材。”

    金也不瞒他:“那几口棺材里融合了万年古木的碎屑,可以养魂。”

    山中蛇鼠虫蚁死后,能亡魂不散萦绕在树梢,全在于煞气和这些木屑融合后形成的磁场。林云起一行被当成了偷盗棺材的人,当然其本人的美味程度也占了一大部分原因,才会遭到亡魂们的攻击。

    没了棺材,亡魂也就离消散不远。

    解答完疑问,金实实在忍不住询问:“你到底哪里像个无神论者?”

    林云起扬了扬眉,虽不知道他为何扯到这点,依旧认真回答:“如果让我创作鬼的形象,绝对不是你们这样子的。”

    每当他面对这些自称是鬼怪的存在,感觉就像当日在酒店发现虫子一样,仅仅是一个新奇的物种。

    金听不明白他在什么,偏对方一本正经,一副我没骗你的样子。最终金决定暂时远离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默默从梦中退出。

    清醒时林云起的头很疼,托梦式的休息总体比不睡觉还要疲惫。

    他偏头盯着自家门看了几秒,面色复杂。都家是安全的港湾,前提是门口不蹲着一只老虎。

    林云起准备去凉亭坐会儿,临出门把卫生间外的地垫洗干净,平整地放在门口。

    嗯,这样坐起来应该比较舒服和保暖。

    很多人家都会在门口放一个地垫,饿死鬼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垫子上‘出入平安’几个大字,看着莫名刺眼。

    凉亭也并非一片净土。

    林云起远远地停下脚步,前方白辞正坐在石桌旁,对方像是安了雷达似的,第一时间偏过头来。

    身前的几棵树全部掉光了叶子,透过光秃秃的树枝,他们瞧见了彼此。

    退是不可能了,林云起继续向前走,四目相对,他体会到了过去白辞的没话找话:“下午好。”

    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白辞:“没睡好?”

    林云起在对面坐下,沉默稍顷,忽然问:“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白辞摇头:“你信?”

    林云起也摇头。

    眼看他这两天的眉心很少舒展过,白辞正要些什么,被林云起的铃声打断。

    接通后‘喂’了好几声,对面也没回应。林云起都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是我。”

    竟然是男孩的父亲。

    “能见一面吗?”

    林云起看了下表:“我现在过去。”

    找到停车的地方,刚坐上去,白辞望着他:“走吧。”

    “”

    男主人打电话来多半是因为失踪案件,因为担心男孩的安危,林云起先前步伐迈得急,还真没注意到白辞是什么时候跟上的。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他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担心遇到堵车,林云起直接上了高架,绕了一截路,好在抵达的时候不算太晚。

    这一片绿化做的过于好了,因为别墅本身就处在偏僻的地方,终年阴冷潮湿。

    林云起正要按门铃,不想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上次他发现赵道人的尸体时,也是这般场景。

    屋内,男主人坐在沙发上,双撑着额头,明显是活着的。

    林云起松了口气。

    白辞在一旁淡淡道:“他这命,挺硬。”

    听到声音,男人抬起头。

    林云起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女主人。

    “她出去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男主人站起身抹了把脸,眼底全是红血丝。

    瞧见白辞时,男主人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什么借口让他离开。

    林云起轻咳一声:“他算命的能力很强大,白辞算命,逆转你人生。”

    “”

    男主人用指头敲了敲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疼后:“我本来托人去找私家侦探,结果问来问去竟发现,这圈子里你的名气最大。”

    白辞闻言多看了林云起一眼,知道他干过这方面的活计,但没想到真的闯出了名堂。

    林云起:“你想让我私下调查?”

    男主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私家侦探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对么?”

    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林云起点头:“保密性是原则。”

    男主人动作很不自然,一会儿揉揉大腿,一会儿又想掏烟,折腾了好一番才开始话:“富在深山有远亲,谁还没个奇葩亲戚呢?我有个舅舅,年轻时候就喜欢游好闲”

    到这里,他眼神有些闪烁:“郁这孩子警惕性强,不会跟陌生人随便走。”

    林云起明白了他的暗示。

    男主人推过来一沓东西,其中包括照片、身份信息、家庭住址等。

    “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可以给你这么多。”

    他用指比划了一个数字,十分丰厚。

    林云起拿着东西离开,没有着急开车,坐在车上盯着资料,心思却又好像不在这上面。

    白辞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在怀疑这家的男主人?”

    林云起点头,先前起这个亲戚时,对方始终避开与自己对视:“先去会会再。”

    半途,他下车去atm取了一趟钱。

    不管其他,至少有一点是真实的,真的是游好闲的穷亲戚。车子从偏僻的地方几乎开到荒芜地。途中还经过一个火葬场,可以预见这里的房价很便宜。

    林云起:“到了。”

    两侧都是砖房,其中一家门口支了个牌桌,一位旁观的男子穿着人字拖,宽松t恤,他五官生的其实不错,可惜身材管理极差,毁在了啤酒肚上。

    “是他吗?”

    白辞问正在看照片的林云起。

    林云起点头,胳膊搭在车窗上,屈指敲了下车门。

    看牌的男人本来就心不在焉,第一时间抬起头。

    林云起勾了勾指。

    生面孔,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太像来讨债的,男人疑惑地走过来。

    “一百块一个问题。”林云起根本没给他提问的会,抽出刚取好的钞票:“你和洪盛仓是什么关系?”

    男人犹豫了一下:“我是他舅舅。”

    林云起递过去一百块钱,男人检查确认是真钞,眼前一亮。

    “下一个问题,一千块。”林云起眯了下眼:“你最近一次见郁是什么时候?”

    男人呼吸一下急促了:“你是警察?”

    “一万块。”

    这种答非所问让男人咽了下口水。

    林云起:“你不,我也另外有渠道知道,不过这钱就要便宜别人了。”

    车子发动的声音一响起,男人连忙道:“过年的时候,我上门借钱时见过一次。”

    林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男人有些急了:“是真的!”反正也没犯罪,根本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男人见钱眼开:“不过在一个月前,洪盛仓过来了一趟。他公司出了点问题,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问你?”

    男人意味深长道:“我觉得更像是在暗示。”

    至于暗示什么,稍微想一下也就知道了。林云起沉吟道:“他想雇你绑架亲外甥?”

    男人举起,嬉皮笑脸道:“他可没这么,我也没这么。”

    “你干了吗?”

    男人抽走他上的现金,嘁了声:“干了我还会贪你这一万块?”数钱的时候,吐沫星子飞溅:“其实我动了心思的,撑死进趟监狱。到时候他出具家属谅解书,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来。”

    一个可以化解公司危,收获公众同情,一个拿到钱,何乐而不为。

    “但我上个月被人追债,才拆了石膏,就在医院电视上看到失踪新闻。”

    分文不差,男人扬了扬:“谢谢了!”

    林云起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抿了下嘴:“没谎,脚是真伤到了。如果是他绑票,也不会沉住气到现在。”

    不过男主人显然不太相信,还在怀疑这个舅舅,才特意雇人来调查。

    眉心处突然出现一点冰凉。

    白辞指点了下林云起的眉心:“事罢了,没必要愁眉不展。”

    林云起叹口气:“郁的爸爸决定查亲舅舅时,就存在暴露的风险。”

    一旦对方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泄露出去,等待他的将是身败名裂。

    “能想到绑架亲儿子的主意,又不计得失想要挽回,这样的人,当真是”

    林云起话没完,但语气中的嘲讽任谁都能听出来。

    白辞忽然开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这句话的时候,是微微低头的姿势。黄昏的光芒透过玻璃,只能驱散一半面容下的阴影。

    林云起总觉得在这句话里,还隐藏着其他深意。

    错过了下班高峰期,车开在公路上,中途连红绿灯都没遇见过几次,头顶晚霞漫天。

    一想到要回家,林云起没有往日的轻松,余光瞄着白辞,状似不经意道:“时间过得真快,你搬来我家楼下也已经有几个星期了。”

    白辞颔首,现在时间过得是真快,比过去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要好很多。

    “安全起见,还是换个防盗门,我家昨晚进贼了。”

    以为他的目的是要提醒注意安全,白辞的头还没点下去,林云起突然:“我今天还在门口放了个出入平安的地垫。”

    一个不信玄学的人,特意这句话值得掂量。

    林云起知道了饿死鬼的存在,这是白辞想到的唯一可能。下午,金给林云起托梦的时候,他是有所感觉的。

    是非因果,简单串联一下也能捋顺。

    白辞还在想着如何回复时,林云起已经跳过这个话题,播放起一首老歌。

    公路听歌有种特别的享受,歌词唱的主题是爱情,林云起跟着哼了两句,还在方向盘上轻轻拍了下。

    “任何爱情的开始都有一段渊源。”

    在哼唱到这句歌词时,林云起问得平静且自然:“你呢?让你和我告白的渊源是什么?”

    白辞看向车窗外的天空,起了个从很早以前就没断过的念头。

    近年来天道的漏洞没少被钻过。一如艳鬼迫不及待想要靠着掠夺祥瑞之气,度化自身成佛,白辞也没少盘算着如何利用其漏洞。

    但句不好听的,你在骗人之前,还要对其智商做一个基本估算。

    天道残破,可它终究存在,只是不知道剩下多少意识。

    冥冥之中,白辞能感觉到天道在禁止自己把过去给林云起,他猜测这个过去不是指所有事,而是其中某一个点被天道所关注。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强大的物种灭绝,哪怕他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白辞尝试着避开一些要素,缓缓开口。

    林云起:“比如恐龙时代?还是传故事里的真龙?”

    白辞笑了,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挑,带出一抹锐利:“比如妖魔鬼怪。”

    林云起沉默了一下:“那岂不是还有天庭地府?”

    “天庭不知道有没有,但地府确实存在过。”白辞淡声道:“后来世道变了,地府也遭难瓦解,有两名幸存者逃了出来。”

    口袋里的册子好像动了一下,想到金常常挂在嘴边的事情,林云起挑眉:“生死簿?”

    白辞点头。

    “为什么用逃这种法?”

    一般宝物不是都用抢这种形容。

    “不要搞物种歧视。”白辞唇角缓缓勾起:“石头得到点化都能修炼成精怪,何况地府至宝。”

    “它” 林云起惊了:“自己长腿跑了?”

    “很惊讶?”

    林云起沉思片刻:“倒也不是,古猿时代人类已经开始直立行走。”

    大家都是在不断进化的。

    “”到现在依旧是个好天气,没有天劫降临,白辞继续道:“生死簿志向不,逃走的时候带了些家当,想重建地府,所以出来寻找帮。”

    一本长着腿的书满世界吆喝,林云起自认想象力贫瘠,脑补不出来。

    白辞失笑:“当时生死簿是化成人。”

    林云起琢磨着白辞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随口问了句:“长相如何,国字脸?”

    白辞摇头:“恰恰相反,很清秀。不过他的头发颜色不是很自然,据是当年醉酒后一头栽倒进彼岸花丛里所致。”

    到这里,白辞下意识看了眼林云起空荡荡的腕,垂眸道:“在他腕上,常年缠绕着一串赤色佛珠。”

    不知怎么的,林云起想起昨晚艳鬼闯进来,同样盯着自己的腕,失神片刻。

    安全起见,已经有些走神的林云起把车靠路边停下。

    白辞突然笑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所有人都想着怎么活命,生死簿一门心思地给自己挑选判官。”

    “这么执着?”

    “他过,生命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寻找的过程中,”像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往事,白辞笑容明显起来,“就像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

    一道白光闪过,轰鸣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开。

    林云起耳膜震得生疼,他顾不得自己,连忙去看白辞,方才林云起亲眼看见一道雷直对着白辞头顶劈下来。

    此时此刻,白辞的头发还是好的,没有被雷劈后冒烟的情况。他视线上下扫了好几遍,一时也不确定白辞究竟有没有被雷击中。

    事实上,击中了。

    过程中白辞没有反抗,清楚没那个必要,指不定还有第二道雷等着。

    硬挨一记雷的感觉可不好,白辞还没来得及调息,脑海一阵剧痛,那些被遗忘的,和无佚相关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袭来。

    他强忍着脑袋快爆炸的痛感,冷笑一声,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随着无佚的存在感不断增强,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偏偏因为这一道惊雷,记忆一窝蜂涌来。

    大量的片段像是尖锐的玻璃,硬生生塞进脑海。

    白辞脸色发白,但一声都没吭。探进口袋,想确认骸骨狗有没有遭受无妄之灾。

    “主人,我还好。”林云起的听力还没恢复,骸骨狗声道:“我有金刚不坏神功。”

    先前雷电中夹杂着佛的金光,就是它在发动护体神功,顺便还护了一下皮卡。

    “你没事吧?”林云起一边捂着耳朵,试图缓解不适,一边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

    白辞抬眼看了下天空,看来天道残留的意识不少。否则为什么早不劈,晚不劈,偏偏挑在自己跟林云起强调心意的时候劈。

    也不知道对方会如何作想。

    “刚刚我和你的那些,特别是最后一句,都是真”尾音还没发出,窗外电闪雷鸣。

    林云起哭笑不得:“再别乱发誓了,命重要。”

    “我没”

    ‘谎’字的音还没发出,雷声像是爆竹,噼里啪啦在云层间滚动,几乎要遮住他的发言。

    白辞一改往日的优雅,缓缓吐出一个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