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今生:彻夜好眠我可以亲你吗?
姜羡余拉着谢承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到里侧,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谢承在他身边躺下,侧卧着看向他。
姜羡余伸手靠近,窝进他怀中。
“快睡。”姜羡余轻声道,“明日早些起,别被他们看见。”
谢承绷紧了身子,手上的动作却心翼翼,轻轻揽住了姜羡余的腰。
他其实想问问怀中少年,为何同他如此亲密?
少年是否明白这些已超出了兄弟情谊?是否察觉了他藏在心底的喜欢?
上辈子他藏得那么好,少年离家之前未察觉,后来更不可能会知道。这辈子他虽曾有过一些逾矩之举,也给过少年一些暗示,但少年是否真的懂了?
他不排斥吗?不讨厌吗?
那是不是,我终于可以奢望你回头看我了?
“怎么还不睡?”姜羡余听出他呼吸不稳,抬头看向他。
谢承抬起手,在少年的注视下,抚了抚他的鬓发,然后用轻得几乎发抖的声音问他,“我可以亲你吗?”
“!!!”
姜羡余眼睛猛然瞪大,又不住地眨,视线落在谢承绷紧的唇角,耳朵和脸颊忽然开始升温,红晕爬了上来。
他不敢吭声,只是仰着脸闭上了眼睛,眼睫不安地颤抖。
谢承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我就当你应下了,从此愿意回头看我。
他凑上前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将人重新抱住,温声道:“好梦。”
姜羡余僵了下,把脑袋藏到他颈边,脸颊烫得吓人,憋出一句:“……你也好梦。”
彻夜好眠。
……
第二日,光熹微。
识墨听见正屋段书文起床的动静,了个哈欠起身,见时辰到了,也揉着眼睛进里屋喊他家少爷。
入眼却是一张凌乱的空床。
他家少爷呢?
他那么大一个少爷呢?
识墨去净室看了一眼没找到人,又跑出屋子,正要开口喊两声,隔壁少爷的房门突然开了。
他家少爷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
“少爷,您怎么会在少爷屋里?你们昨夜一起睡了吗?”
他注意到谢承歪了领子的里衫,还瞥见锁骨上有一个红印,纳闷道:“少爷被蚊子咬了吗?”
谢承察觉识墨的视线,瞥了一眼锁骨的位置,拉正了衣领,“不是。”
那是余靠在他肩头压出来的印子。
不是?!
识墨愣了下,继而惊呆。
那是什么?!是他在话本里看过的那种东西吗?!
这这这……这是他不花钱也能看的吗?
他知道少爷和少爷要好,经常睡一个屋子,但他们难道不只是单纯地睡觉吗?
昨晚少爷和少爷是牵着手回来的,少爷还哭了!上回,少爷好像亲了少爷的手腕,不是他眼花吗?
他们竟然是那种关系?!
识墨已经震惊得口齿不清:“那、那是……”
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踮脚看向屋内,奈何被他家少爷挡了个严实,啥也瞧不见。
谢承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声张。”
识墨目瞪口呆,连忙捂住了嘴。
怎么会这样?!
谢承带上身后的房门,回了自己屋子。
识墨跟在他身后,伺候他穿衣。
“少爷,您……您跟少爷,不是兄弟吗?”他看着谢承的表情,声地问。
他只是个书童,有幸跟在少爷身边识了几个字,读过一些书,但并不懂情爱之事,那些风月话本也没告诉他男子与男子也能做夫妻……
他想想就觉得惊世骇俗!
只是换到他家少爷和少爷身上,又好像不那么“可怕”了。
谢承挑眼看他,“恶心?”
“不不不!”识墨连忙否认,“我怎么会觉得少爷恶心!我只是担心少爷——”
“您是二房唯一的男丁,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外人不定也会嚼舌根……”
识墨着眉头越皱越紧,“少爷当真认定了少爷?”不是一时意乱情迷?
“识墨你听好。”谢承理好衣摆,郑重地看着他,“我不管旁人怎么想,但在你这里,余就是你另一个主子,待他要像待我一样,你明白吗?”
识墨忙不迭点头,“那……少爷以后就是少夫人了吗?”
谢承顿了顿,弯唇笑了下,对他道:“别在他面前乱话。”
识墨跟着咧嘴,笑眯眯地点头,“我知道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只听少爷的。
平安过来喊他们用早饭,谢承让识墨去伺候姜羡余起床。
后者起来的时候,段书文已经去国子监上课了。
姜羡余惭愧地摸摸鼻子,决定明早起来练武。
用过早饭,谢承回屋里读书,姜羡余也在旁边摆了一张桌子,开始做功课。
这回刘夫子布置给他的功课不再是“之乎者也”的孔孟之道,而是一些杂书。有农事,有算术,有工艺,还有经商之道。
夫子让他都看看,不懂的地方做好标记,看完写写感悟,对哪个最感兴趣。
姜羡余先随便翻了翻,发现那些锻造术和机括图还挺有意思,接连看了几日。
这几日,谢承没要同他一起睡,但偶尔姜羡余半夜睁眼,会发现对方就躺在他身边。一开始还吓了一跳,后来就随谢承去了。
每日早他们会一起练武,姜羡余还教了段书文一套简单的拳法,只要他学个皮毛,强身健体。
月底段书文休沐,要带谢承去见几个同窗好友。
他的同窗都是举人,且能在金陵国子监读书,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能给谢承一些指点。
姜羡余在屋里看书,没跟谢承去。
“你们聊那些我未必听得懂,还是不去了。”
谢承也没勉强,摸了摸他的耳朵。
姜羡余的耳朵立马红了,连忙扭头避开,把谢承推出门外。
他和段书文一去就是一天,姜羡余估摸着他们晚饭也不回来,决定去镖局找大哥一块吃饭。
平安和识墨跟着谢承他们去了,李婶夫妇出门添置东西,只有王婶在家。
段书文同她签的用工契还有半年,加上如今家里人多,就先留下用着。
姜羡余同王婶了一声,去镖局找他大哥。
姜柏舟当真每日都检查他功课,翻看他的笔记。得知他最近对锻造术感兴趣,还给他另外找了一些书。
这日看到他,又拉着他出门,“来得正好,同我见找个人。”
姜羡余:“谁?”
姜柏舟:“袁五爷。我托他查任逍遥的消息。”
袁五爷手下有几只船队,且在官府有些门路,有时会被征去替官府运粮,背后的势力不。
“前些年走镖搭过他家的船,没曾想遇到水匪,帮过他一把。”
姜羡余心想能让他大哥这么的,肯定不止是“帮一把”,不定是救了袁五爷的命。
事实还真如他所料。
袁五爷确实是因为救命之恩,才答应帮姜柏舟查任逍遥,没想到还真查到一点东西。
姜柏舟和姜羡余在望江楼宴请袁五爷。
对方是个面容黝黑、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估计也会些功夫。
一来也不寒暄,先将查到的东西递给姜柏舟。
姜羡余凑上前一块看,纸上写的是“谢彦成”此人的生平经历。
“这人半个月前来的金陵,户籍和路引俱全,祖籍杭州,姓谢名彦成,二十有四,是个武秀才,来金陵参加武举。”
袁五爷抿了口酒,继续道:“姜兄弟这人身份有假,我便让人去杭州查了查。”
“这人的户籍和武秀才的资质都有文书为证,但在杭州却查不到多少生活的痕迹,唯有一个住处,也是刚搬去不久的。”
姜柏舟拧眉:“所以他不但造了一个假身份,还伪造了武秀才的资质?”
袁五爷点了点头,轻声道:“秀才不比举人,武举也不如科举严格,若是运作得当,凭空多出个武秀才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羡余却觉得荒谬。
他突然明白了谢承前世所的“时政之弊”。
当权者连武秀才的名录都可以左右,那考试选拔又有何意义?对那些勤恳习武求学之人来,何其不公!
又听袁五爷压低声音道:“如今的杭州知府,正是忠王一系。”
姜羡余心道果然如此,前世任逍遥便是忠王手下的人。
姜柏舟心往下沉了沉,没想到任逍遥背后如此复杂。看来弟他当初故意接近他们,并非没有可能。
得传信回家,告诉爹娘。
“烧了吧。”他将手中纸递给姜羡余,然后朝袁五爷举杯敬酒,“多谢五爷,弟心中有数了。”
姜羡余取来烛台,将手中纸点燃焚毁,又将灰烬丢入一旁的空碗,以茶水浸湿,彻底“毁尸灭迹”。
袁五爷同他兄弟俩碰了碰杯,劝道:“虽不知二位同此人有什么恩怨,但如果没有把握当众撕下他的人.皮面具,证明他身份有假,最好不要同他硬碰硬,当心卷入上面的纷争。”
“多谢五爷提点。”
送走袁五爷,姜柏舟和姜羡余兄弟俩的心底都有一丝沉重。
姜羡余懊悔自己那日的草率,引起任逍遥的警觉。若是让他幕后之人知道,兴许为了灭口也会找上他们。
姜柏舟则怀疑起了任逍遥刻意接近他们的原因,也许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而袁五爷能查到这些,背后的势力恐怕也不容觑。他不该带余来露脸……
他叹了一声,看向姜羡余:“今日不该带你来的。”
“为何?”姜羡余不解,“任逍遥是我招惹的祸端,自然也要由我来解决。”
“你不懂——”姜柏舟话音一顿,想起余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顿时不下去了。
“总之,你要提高警惕,护好谢承和书文兄。”姜柏舟叮嘱道,“咱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他们。”
姜羡余点了点头,原来姜柏舟的是他们家的秘密。
姜柏舟以为他不知道,更以为任逍遥是因此才接近他们。
但姜羡余清楚,任逍遥前世并不知他的身世,否则不会将他当做弃子利用。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没了他离家出走和要考武举的事,家里人也没了告知他身世的契机。
若是这样,他就没办法和家里共进退,正如眼前,姜柏舟就用他“不懂”来搪塞他。
得想个办法,揭开这个秘密。
正苦恼着,姜柏舟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别想了,我先送你回去,也和谢承通个气。”
“不用,”姜羡余道,“又不顺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告诉他就行。”
着他朝姜柏舟挥挥手,自个就走了。
……
段宅,谢承和段书文已经回来了。
白日讨论了学问,晚间段书文请几个同窗酌了几杯,但大家都没醉,段书文还有几分兴奋。
“没想到阿承学问进步如此之大,我那几位同窗都,你这回能夺解元。”
谢承笑了下,“各位师兄过誉了。”
他见姜羡余屋里没点灯,眉头皱了下,“余睡了?”
段书文:“兴许不在屋里。”
谢承推门进去看了看,屋里没人,床铺整齐,茶水也凉透了。
他揉了揉额角,喊来识墨:“去问问余去哪了。”
他知道对方也许只是出去透透气,或者去找大师兄了,但人走茶凉的场景还是令他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对方没有征兆的消失不见。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识墨跑去问李婶,李婶正在厨房煮醒酒汤,“我和当家的买完东西回来就没见着少爷,应该是出去了吧?”
她看向正在灶台烧火的王婶,“王嫂,您不是在家么?”
王婶没好气道:“肯定是出门了啊,不然还能在家里不见啊?”
识墨没理她那阴阳怪气的样儿,回头去禀告谢承,“少爷应该是出门了。”
谢承皱眉:“没去哪?”
识墨摇头。
理智告诉谢承,余不是那样不懂礼数的人,在别人家做客,不会一声不吭出门,深夜不归。
但对方有那么多次不告而别的前科,从前在他家过夜也总是忘了和家里一声,性子总是不着调……
谢承:“去镖局问问。”
“是。”
识墨刚跑到门口,姜羡余就从外头进来了。
“少爷!”识墨一把拉住他,“您去哪啦?少爷正让我去找你呢!”
姜羡余还没话,谢承就听见声音出来了。
“去哪了?”
谢承心底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问他。
“去镖局找大哥了。”
姜羡余走向他,闻见一声酒味,“你也喝酒了?”
“喝了一点。”
谢承没留意那个“也”字,只拉住姜羡余的手腕,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留个口信?”
姜羡余一愣,“我和王婶了啊。”
谢承抬眼看向识墨,识墨急道:“这人怎么这样!我方才还问她了!”
他急冲冲跑进厨房质问王婶,“你这人怎么回事?少爷同你了他去哪,方才问你你怎么不吭声?”
王婶厚着脸皮嘴硬:“我不是他出去了吗?”
李婶气道:“去哪了你怎么不?主子问话有你这么答的吗?”
她这几日也忍够了王婶的心眼,整日就知道找事儿,屁大点厨房也能作妖,今日这么的事情也能被她搅和得不痛快。
“那确实比不上你。”王婶把烧火钳一丢站起来,阴阳怪气道:“你是他家奴才我又不是。”
“那就滚!”
黑着脸的段书文出现在厨房外边,解下钱袋丢到王婶脚边,“拿了月钱现在就滚,明日不用来了!”
王婶吓得一抖,顿时没了气焰。
她在这干了一年多,逢人就家主是读书人,脾气好,在这干活轻松钱又多,却是今日才知道读书人发火也能这么吓人。
“咱……咱签了契到年底。”她还不想丢这份工。
平安骂道:“契书也写了干不好就得滚!您这么大一尊菩萨,咱家可雇不起!”
王婶脸色一白,还是不肯走,色厉内荏:“我、我没犯事儿,你们不能赶我。”
李婶见她显然不把今天耍的心眼当回事,上前把段书文的钱袋捡起来交给了平安。
又对段书文道:“姑爷,您不用给她月钱。这半个月她没少从厨房偷东西,姐给您备的山参就被她掐了好几根须,那可值几十两银子!”
若不是没有当场抓住,她早就告发她了。
“你胡!”王婶矢口否认,“就几根参须哪值那么多银子?”
李婶反呛她:“不值钱你偷它做甚?”
“我没偷!”王婶带着哭腔吼了一声,俨然一副准备撒泼滚的样子。
“够了!”
段书文原本的好心情败了个干净,压根不想听她废话,“再闹明日就去见官。”
王婶顿时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表情十分滑稽。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平安亲眼看着她收拾包袱,一针一线都不许她多拿。
姜羡余和谢承早就回了屋,没去插手段书文处理家事。
李婶过来送醒酒汤,低声向谢承告罪:“少爷,这事儿闹得姑爷不高兴,会不会心里有疙瘩?”
她方才去姑爷房里送醒酒汤,姑爷的脸色还是黑的。
谢承摇头:“姐夫不是心肠狭窄之人,你好好做事,往后就把姐姐姐夫当主子,不必来问我。”
李婶点了点头,又担忧道:“那王婶是个碎嘴巴,怕是会在外头败坏姑爷名声。”
谢承:“那就先让街坊邻居知道,她是偷了东西才被家主赶走的。”
李婶立刻意会,“我晓得了。”
做活的人也要名声,王婶这种,没有哪家还敢用她。
李婶出去后,姜羡余惭愧地挠了挠脸,“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谢承:“不关你的事,这人原本就留不得。”
姜羡余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几分内疚。
他从没见过段大哥发这么大的火。但换做是他,恐怕也会觉得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丢了脸面,很难不生气。
这么一想,他要是去镖局住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可谢承肯定不乐意。
他就不见一会儿,谢承就生怕他跑了。
姜羡余在心底偷偷叹了一口气,决定这几日还是守在谢承身边,让对方安心读书。
……
乡试越来越近,谢承却沉稳如常,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样子。
他每日在屋里写一篇文章,等段书文散学回来拿给他看,请他指点。或者拿去陈夫子那,与其他同窗讨论。
他若是和段书文在书房谈学问,姜羡余就在门口看书,确保谢承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又跑去了哪。
总之就是寸步不离,就连给姜柏舟检查功课,也都让识墨去送。
就这么到了八月初八,乡试前一天。
李婶从傍晚开始给谢承准备吃食,连夜蒸馒头、肉干、菜干,烙鲜肉饼,确保谢承出发的时候能带上新鲜热乎的吃食。
众人一致觉得,虽然号房里头可以买饭,但肯定不如家里的干净好吃。
识墨把谢承要穿的衣服熏好香,祈祷他家少爷一定分到一个好位置,不冷不热也不臭。
贡院提前检录,半夜就有人开始排队。
姜羡余租了一辆马车给谢承送考,姜柏舟和段书文都来了。
识墨和平安先去给谢承排队,快排到了再过来喊他。
马车里,姜羡余絮絮叨叨重复李婶交待的话。
“听号房里头有炉子,馒头和饼蒸一蒸就能吃,肉干和菜干李婶都切碎了,你兑点水煮成汤暖身子。”
谢承:“嗯。”
“考试你比我清楚,我就不了。”姜羡余撩起马车帘子看了一眼,“还有一会儿才到你,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谢承摇头,好笑地看他:“你别紧张。”
姜羡余否认:“我不紧张。”
脸却绷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柏舟和段书文都忍不住发笑。
姜柏舟:“真该让你照照镜子,简直比你自己考秀才的时候还要紧张。”
姜羡余愣了下,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年考试的心情了。
而眼下,他虽然知道前世谢承就中了解元,但还是替他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
段书文拍了拍他的肩,“放心,阿承学问扎实,不会有闪失。”
顾忌姜柏舟和段书文在场,谢承没敢做什么太亲密的动作,只拍了拍姜羡余的手背,:“信我。”
姜羡余放松肩膀笑了下,“好,信你。”
又等了片刻,识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少爷,到咱们了!”
谢承拎着考篮下车,走向贡院。
姜羡余站在马车上看着他走过那条长长的队伍,直至消失不见。
天色渐亮,旭日东升,又是一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