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今生:拉拢拜师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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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宴结束后,国子监的举子选拔考试如期举行。

    京城的国子监几乎只招收官宦子弟,只有少数名额供给每省每届乡试前六的举人。金陵国子监则更多的向寒门子弟开放,只要通过选拔考试的举人,皆可入学。在国子监学满一定年限,就可通过举荐谋取官职。

    段书文便是五年前入选国子监,若是明年再取不中,也只能拿到一封举荐信去谋官职,不能再继续读下去了。

    自选拔考试到开班授课还有一段时日,免试的谢承算同姜羡余、姜柏舟回扬州一趟。段书文向国子监告假,与他们同行。

    姜柏舟安排好客船的那日,谢承再次接到了巡抚大人的邀约。

    现任巡抚方志洲,年近五十,从京城外放到江南,来日回京,离入阁拜相也不远了。

    前世谢承曾想不通,身为天子近臣,方志洲为何会投入看起来毫无胜算的九王麾下。后来才知道,看似母族不显的九王,其实是方志洲的外孙。

    方志洲年轻时曾遗失一女。那女童流落至东南,被一位官收养,养至十七,送入宫中做了宫女,机缘巧合之下,被当时还是王爷的今上收入府中,诞下了九王,至死都未能与生父相认。

    方志洲其实早就怀疑那个位份不高的娘娘是自己当年走丢的女儿,但碍于局势,未敢与之相认。在她死后悔恨交加,便将一腔慈父心灌注到了九王身上,尽心尽力为他谋划。

    他有私心不假,却也同九王一样,爱民惜才,深谋远虑,有明君贤臣之资。

    前世谢承也是做过诸多考量,才选择投靠九王。

    这次方志洲约见谢承,拉拢的话依旧得很漂亮。

    “你的考卷我仔细看过,文辞犀利,鞭辟入里,与陛下兴商富国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你如今只是举人,但明年会试,可搏状元之位。”

    方志洲捋着须,老神在在,“但你也知道,本朝虽不禁商籍子弟考科举,但商籍出身的官员,在朝中仍是受世家大族排挤。陛下想重用他们兴商富国,也是阻力重重。”

    “所以,陛下才派我来江南富庶之地,甄选人才。”他瞥向谢承,语气郑重得煞有其事,“陛下想要的人,不仅要有兴商富国之才,还要心怀天下,顾全大局,既能忍辱负重,又能做那破旧除陋的利刃。”

    这话谢承前世已经听过一遍,鹿鸣宴当日也收到过相似的暗示,这会儿神色谦逊而沉稳,垂眸道:“这般人才,怕是万里挑一的难得。”

    既要会经商赚钱,也要能富国兴天下,还要做一个靶子任人攻讦,更要做一把尖刀,指哪砍哪。

    关键是,表面上要做陛下的尖刀,背地里却要做九王的暗棋。

    实在非常人之力所能及。

    方志洲却叹道:“你分明懂我的意思,又何必如此自谦?若非看中你的本事,我怎会把你单独叫来?”

    方志洲确实惜才,赏识谢承是真的,想替九王拿下谢家的财力支持也是真的。只不过你情我愿、诚心归顺,总好过威逼利诱,弄巧成拙。所以他招揽谢承,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这……”谢承从椅子上起身,躬身拱手,“晚辈不才,唯恐难以担此重任,辜负巡抚大人的信任与赏识。”

    方志洲听出他话里有松口的意思,称赞道:“我不会看错人,如今的年轻之辈当中,少有你这般沉稳谦逊、进退有度、不急功近利之人。我方才的那些,并非要你如今就做到。你的当务之急是准备会试,切莫埋没状元之才。”

    他拍了拍手边的一摞书,“我这有几本旧书,上头有我当年潜心研读所作的注记,想必对你应试有些帮助。”

    谢承倒了一杯茶,躬身递给方志洲:“承蒙老师厚爱,学生定当全力以赴。”

    收了书就算承了对方的指点,再称对方一声老师,便算作归入方志洲门下。

    方志洲满意地接过茶饮下,笑着对他道:“坐,这茶叶乃陛下所赐,不可多得。”

    谢承知道他还有话没完,依言坐下,端着茶盏悉听后话。

    果然,方志洲问:“那日鹿鸣宴,你带来的那个子,被贵人请入园中待了一日,这事儿你可知道?”

    谢承知道对方在试探他是不是已经同睿王搭上了线,于是如实道:“学生知道。来也巧,前阵子我同好友夜游秦淮,碰巧遇见一位富家姑娘被人纠缠,好友便出手帮了那姑娘。谁曾想对方竟是皇亲国戚,着实叫人意外。”

    方志洲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此话不似作伪,道:“原来如此,那姑娘是睿王的掌上明珠,你们帮了她,睿王也要承你们的情。”

    “不敢。”谢承忙道,“区区事,哪敢在睿王面前邀功?只是郡主喜爱交友,缠着我那好友带她去游扬州。”

    “哦?”方志洲眯了眯眼睛,“你那好友,怕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谢承闻言一怔,“身世?”

    “二十年前,天心府指挥使江蔚风下毒谋害明仁帝,举家入狱,满门处死。却有传言称,有江家后人逃出生天,归隐江湖。”方志洲道,“你那好友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该知道要离皇家人远一些。”

    谢承忽地起身,神色惊骇万分:“老师这是何意?余他同江蔚风……怎么可能有关系?”

    方志洲安抚道:“不必如此惊慌,江家无辜,朝中许多人心知肚明,当年江家后人顺利出逃,也正是因为有朝中势力相助。但这个案子毕竟事关皇家,罪罪无可恕。”

    后头一句,他压低了声音。

    “况且如今又有流言,他们当时携天心府部分势力归隐,个个实力不容觑……”

    方志洲看向谢承,神色凝重,“如今他们家已经被人盯上了,你同他交好,又拜了他父亲为师,恐怕会受连累。”

    谢承怔住,面色苍白,静默半晌,语气艰涩道:“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教我武艺,待我赤诚,若是有人加害于他,学生无法坐视不管。”

    他朝方志洲拱手,神情变得坚毅决然:“还请老师指点迷津。”

    方志洲看着他,无奈叹了口气,“难得你有心,但这件事实在不好办,毕竟是上头定的罪,想要平反并不容易……”

    他捋须拧眉,沉吟片刻后,给谢承出了主意,“要皇室之中,还有谁向着江家,恐怕就只有那位王爷了。”

    ……

    陪方志洲演了一出戏,谢承回住处时已近子夜,姜羡余早已靠在他屋里床头起了瞌睡。

    他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眼,看向谢承,含糊嘟囔:“回来了?”

    “嗯。”谢承摸了摸他的脸,“你继续睡,我去洗漱。”

    姜羡余强着精神等他洗漱完,挨到他身边:“怎么样?谈妥了吗?”

    “嗯,与前世差不多。”谢承揽着他躺下,将方志洲的话给他听。

    姜羡余枕在他旁边了个哈欠:“你们这么话不累吗?全是弯弯绕绕。”

    谢承弯起唇角,摸了摸他的脸,“你听听就算了,不必过心。”

    “那不成。”姜羡余抱住他的胳膊,“我也要学,学成人精。”

    谢承笑了下,把后头的事情也同他了。

    “你请他帮忙查段大哥的父亲?”姜羡余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谢承。

    “嗯。”谢承道,“听闻二十多年前,段伯父曾在京城为官,只是不得志,接连被贬,回到扬州后郁郁而终,留下段伯母与姐夫相依为命。可我总觉得,段伯母待姐夫,着实不算亲近。”

    谢承将前世段书文病逝的经过以及阿姐受的委屈告诉姜羡余。

    这些姜羡余在前世死后略有耳闻,谢承这会儿也捡着重要的,他越听,越认同谢承的怀疑——段伯母恐怕是个后娘。

    姜羡余道:“如果能证实你的猜测,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否则生恩和养恩都压在段大哥身上,若是控诉段伯母待他不好,会被人戳脊梁骨。

    “嗯,最多半个月就会有消息。”

    姜羡余点了点头,拉起被子盖住彼此,“那咱们明日就回扬州?”

    “嗯。”谢承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