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上课。”步衡抓住洛羿舟的手指，认真安慰道：“放学见面。”

    而他，趁机要求秘书把那家网红零食店刷好评的名单报上来。

    秘书：“我们家的评价干干净净的……”

    步衡懒得跟他多，把好评截图发过去。

    “店子刚开，没有群众基础，这时候真正的优质顾客根本不会绞尽脑汁写长评。”

    秘书估计尴尬了，没有接话。

    原主的父亲也真是狠，不仅不给他经营良好的产业，还给他扔了个容易爆雷的减肥零食产品。

    “算了，我一会儿跟爸爸，让他换个人来帮我。”

    秘书闷不吭声地发了份文件过来。

    花名册数据庞大。

    步衡用检索功能查洛羿舟的名字，这个世界肯定没人会和洛羿舟重名。

    ——学生，洛羿舟，187XXXXXXXX，2元起。

    查到了！

    谁知，洛羿舟放学连卫生任务都没检查就跑没影了。步衡捏了捏拳头。

    一个时后，洛羿舟垂头丧气地开宿舍门。

    “回来了？”步衡双手撑着凳子，似笑非笑。

    洛羿舟：“你你你……”

    自从步衡半夜脱水休克，他就在保留宿舍床位的情况下，申请随时回家住。所以他以为逃进宿舍就没事了。

    现在宿舍就他们两个人。

    步衡把鞋盒踢出来，“如果你是刷单，劝你趁早停手。所有需要垫钱才能完成的买卖，都是骗局。即便是特别熟的人拜托你，也不靠谱。”

    洛羿舟沉默片刻。

    “包括你吗？”

    “当然。”

    洛羿舟双手抱胸，默默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其实，他心里也怀疑过，只是被一次又一次的蝇头利给诱惑到了。

    这双鞋，是他靠刷单拿到手的。那边的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本金，而是建议他去开通网上的借.条。

    他照做了。

    步衡看到洛羿舟咬住下唇，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至少不是之前那个冲动敏感的状态了。

    “你先去试着退掉鞋子吧。”步衡再次相劝。

    可洛羿舟深吸一口气，愣是把鞋盒托起来，再次塞给他：“我听，你下个星期周六生日。这是礼物。”

    步衡目光一转。

    原主竟然跟他同一天出生！

    他推开鞋盒，“退了吧，我不能要。”

    洛羿舟以为步衡在嫌弃鞋子来路不正，原本恢复的一口精神气又被吹散了。

    “收下吧。”他的声音有些抖。

    “刷单真的是骗局。你要是不信的话，把联络人的微信给我，我用号加他。”步衡转移话题。

    洛羿舟不想给。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暴露在荒原下，有许多苍蝇环绕着，要啃噬掉他最后的那点自尊心。

    步衡犹豫了会儿，摸了摸他的脑袋，“听话。”

    洛羿舟没辙了。

    骗子需要发展下线，一天24时都在线，一台设备多人共用。

    没几秒，步衡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他给自己编造一个可信的学生身份。

    “您好，我是大一的学生，听朋友这里可以介绍事情做。”

    “是的，请问你朋友跟你讲清楚了吗？我们这边是不需要垫付一分钱的，一单的钱从5元起步，最高的一单可以收获到500块钱的佣金呢。”

    那边又补充：“我们不要未成年哦。”

    先退后进，一套一套的。

    步衡敲敲洛羿舟的脑瓜。

    “看到没有？听是大学生，佣金的钱都变多了。之前你刷单是两块钱起步吧。”

    洛羿舟不做声。

    那边诓步衡扫二维码。

    步衡故意按照那边的要求，转了200元。

    洛羿舟疑惑地看着这一步棋，不是来帮他的吗？怎么自己也撘进去了。

    “你看着吧。”步衡轻蔑地笑了。

    洛羿舟的心安定了下来，但与此同时，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念头也升了起来。

    步衡不肯收他的礼物。

    步衡遇到他被骗这么冷静。

    那张纸上写的……真的是喜欢吗？

    钱过去之后，骗子就不积极了。

    步衡装白，不停催促退钱。

    “怎么办？我钱转过去了！”

    “人呢人呢？这笔钱怎么出来啊？”

    骗子一开始还肯讲几句套话，最后嚣张至极：“这钱怎么可能退给你呢？我都已经花光了！”

    骗子竟然还把花钱的截图发了过来！

    洛羿舟很绝望，他清楚地回顾了一遍自己是怎么受骗的。

    步衡看了他一眼，“你本金少，发现得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洛羿舟：“幸好我穷是吗？”

    步衡：“不是那个意思。”

    洛羿舟：“我走了。”

    “走什么走？这是你寝室！”步衡拉住情绪不对的洛羿舟，“等等，好戏还没开始呢。”

    步衡继续跟骗子斗智斗勇： “200而已，数额不大，确实对你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可是我知道你们平台的流水账号，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其他人会不会报警呢？”

    到这个，步衡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个骗子行事嚣张，自己的平台是步宇的集团开发的。这件事是真的。

    骗子立刻慌了。

    “不至于这么玩不起吧？”

    “谁跟你玩了？滚蛋！”

    骗子甚至用另一个号来加步衡，平台方要给步衡退钱。

    步衡：“爸爸不收。”

    骗子：“我给你加红包！”

    骗子夹着尾巴，一句，撤回一句。生怕留下更多的证据。

    步衡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之后，把人晾着。

    骗子大哭：“你是何方神圣？”

    步衡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竟然为了洛羿舟，为了大反派，把自己家母公司的流水账户给举报了。

    步衡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正义，他反手把骗子的号也给拉黑。

    洛羿舟从头到尾就没跟上节奏：“……”

    要是放在平时，他少不了星星眼。可如今被对比得又蠢又贪的人是他自己。

    洛羿舟不甘心到极点，头发丝都要爆炸了，望向步衡时目光却很柔软。

    他很矛盾。

    “现在可以把鞋退了吧？”步衡问。

    洛羿舟抿嘴。

    他早就感觉自己被骗了。

    只是他想，如果步衡收下自己的礼物，被骗了也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一定要戳穿呢？

    “骗子是研究怎么让人受骗的行家。你还，不要放在心上。”步衡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这次他的健康值会跌多少？

    他现在有些后怕。

    步衡：“我把刚刚那些钱转给你吧？”

    洛羿舟喃喃：“无所谓了。”

    反正他被骗了更重要的东西。

    在亲眼见到步衡是怎么玩弄骗子之后，洛羿舟有样学样。可是没有用，骗子们已经转移阵地，群解散了，他被拉黑了。

    生活还在继续，欠的钱在网-贷-平台不断叠利息。

    洛羿舟不能想这件事，不然就会听不进周围发生的任何声音。

    等到周五，他回到家，只觉恍如隔世。

    洛羿舟决定去网上搜搜，看怎么把球鞋卖掉。这时他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买的是能够保值的走秀款。

    他找了一家进行二手买卖的网站，用最贵的快递方式把运动鞋寄过去，等待对方的验收。

    周六下午他收到短信。

    二手网站：“不好意思，您的商品是假货，没有通过验证。”

    风从破漏的窗户飞进来，洛羿舟了个寒颤。

    假的，他借那么多钱买的鞋子，竟然是假的……

    洛羿舟面无表情地把短信删掉。

    “不用寄回来了，谢谢。”

    他不想看到那双假鞋，就让它丢在一起看不到的仓库角落吧。

    他也不敢看见步衡了，看到他就会让他想起自己低到尘埃里的种种。

    周六，也是那个月份的最后一天，

    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的洛羿舟，努力把自己弄干净整洁。妈妈在外地上工，只有在月底的这一天才能回来。

    他不能让妈妈担心。

    洛羿舟在家等到月上中天，别人家的烟火气息都消散了，可他还是没有等到人。

    又有一条短信，孤零零地躺在他干净的短信箱里。

    “舟舟，妈妈在医院。不好意思，瞒了你那么久。”

    *

    步衡来到医院。

    欧阳清子知道他举报的壮举，一进门就用花瓶砸他的头。这个女人是真的狠，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畜生。

    “废物，你就不该被生下来！”

    她咒骂着最恶毒的话。

    步衡：“那我现在就走。”

    欧阳清子愣住了。在她印象中，这是儿子第一次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步衡现在没有心情去讨好谁。

    洛羿舟已经整整一周没理他了。

    “对了，我提醒你一下。”步衡淡笑，“今天是你儿子的生日。”

    完他一脸懊恼地走出了病房。

    这几天，步衡一直在等。

    可APP就像是没有电了那样，静悄悄的。

    他的行为竟然被这个世界认可了！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不管洛羿舟是出于什么理由送给他生日礼物，至少洛羿舟把他放在心上。

    他都已经刷到反派的好感度了，结果又被自己的举动给毁了。难怪系统不惩罚他，因为他看似为洛羿舟好，实则把人推开了！

    *

    洛羿舟推开骨伤科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女人原本趴着，听到门口的动静，眼里闪烁着一点光芒，可她看到儿子眼中的泪，又有些不好意思。

    “妈，你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

    “我没事。这次腰部骨折也不能都怪车主，有自己的原因在。我走神了。”

    洛羿舟用力把眼泪擦掉。

    在妈妈因为车祸差一点就失去双腿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没有资格哭。

    “以后我上完晚自习就过来陪床，你好不好？”

    “学习为重，妈妈这边不要紧的。”

    洛羿舟更想哭了。他的心思都放在步衡身上，上课也有点走神，之前的月考测试成绩远不如进来时那样好。

    “我给您买点水果。”洛羿舟找借口离开了病房。

    *

    步衡顺着医院的安全通道慢慢往下走，心思飞远了。

    其实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和反派没有过度交集，只在必要的剧情虐一虐对方，他可以完成任务，他可以获得健康，这样挺好的。

    可他总是想起洛羿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样子。

    步衡继续往下走，听到了熟悉的哭声。

    “……”

    选择躲到安全通道里难过的人，平时就是这样的压抑。他哭的时候肩膀会幅度的震动，手捂着眼睛，头埋起来，巴不得自己变成一团泥。如果地上有洞，是会选择直接钻进去的那种人。

    那个一点都不像反派的反派，又在哭。

    步衡可以选择掉头就走，但他却朝着洛羿舟的方向走了过去。

    “嗨。”走过去之后反而不知道该什么了，步衡一开口，尴尬的立刻闭嘴。

    “……怎么是你。”洛羿舟缩起来。

    怎么每次狼狈的时候，步衡都在。

    洛羿舟七手八脚地抹掉自己的眼泪，他哭得太投入了，都有点嗝。

    步衡递纸巾给他，纸巾很快被湿。

    洛羿舟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好吧，你不想。”步衡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跟洛羿舟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妈在这边住院，我过来看她。”

    洛羿舟捂住哭红的鼻子，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步衡，“我妈妈也是。”

    步衡看了看洛羿舟，他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因为家里的钱不够诊治。但他知道自己要真这么问的话，就是罪加一等。

    这时候，步衡看到洛羿舟手上提的袋子。

    很普通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橘子，看样子应该是外面十块钱三斤的那种。

    “我吃一个。”步衡从里面拿了一个，在洛羿舟复杂的目光中撕开皮，一瓣一瓣地摆开，把它摆成橘子花。

    “你的手怎么了？”洛羿舟声音很哑。

    步衡的手心有血，走来的一路上还滴落了，可他刚刚居然没有注意到。

    “她用花瓶砸我，我躲过去了，这是捡瓶子的时候不心弄到的。”

    “阿姨砸你？”

    洛羿舟露出吃惊的表情。

    终于理他了。步衡觉得很欣慰，他继续卖惨，“你妈肯定不会这样吧？”

    “她很温柔。”洛羿舟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他没有好的家世，不会那些特长，长得也不算高大英俊，但有一件事情他特别骄傲，那就是他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

    “坐。”步衡算趁机了解下洛羿舟的过去。他先坐下，拍了拍水泥地。

    洛羿舟跟着一起坐下，离得很远。

    两个人中间是一袋橘子。

    洛羿舟声道：“我英语不好，我妈就帮我抄英语单词，每天带我一起读。我一直觉得她的英语水平那么好，不应该做现在这样的工作。”

    步衡笑了笑，看着前方的某个点。

    他有多少年没梦到亲人了？

    “我妈没怎么读过书，不过她很会做菜，不管是多难吃的东西，她都可以把它做得很好吃。”

    洛羿舟有点遗憾。

    这么温柔贤惠的人，现在居然会用花瓶砸儿子的头。

    “对不起。”步衡忽然：“那天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另外——”

    他又拿起一个橘子。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步衡垂下眼，“谢了！”

    洛羿舟怔怔地看着他：“多吃点。”

    还是很喜欢……

    是他在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