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找到预订的位置坐下，双手交握，目光自然平视前方。

    “对不起，我来迟了。”洛羿舟放下雨伞，坐在对面。

    步衡幅度地摇头，其实是他来得太早了。

    洛羿舟腼腆地笑了下，依稀有当年的模样。

    可能因为面对的是救了他心爱的猫的陌生人，洛羿舟此刻看起来好相处多了。不像之前，一身刺。

    步衡把波斯猫递过去，慢慢抬眼，视线落在洛羿舟的鼻梁上。

    秋冬依然干燥，过去这人没有余力保养，双颊泛有红血丝，现在倒是肤色匀称，白皙得像冷冽的瓷器。

    变化太大了。

    步衡微微捏住指尖，他通过不着痕迹的深呼吸，调整自己过快的心率。

    洛羿舟手搭在波斯猫的脊背上，薄唇微启：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给钱就行。

    步衡拿出“寻猫启事”，非常不含蓄地指了指奖金那一行字。

    “您不方便话吗？”

    步衡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洛羿舟似乎在思考，一边抚摸波斯猫的下巴，一边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在看什么？

    步衡的双颊浮现出脂粉以外的自然红晕，眼底水光潋滟。

    他怎么还不移开视线？

    洛羿舟：“我之前明明听见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步衡看似平静地端坐着，手心浸出汗来。

    稳住。

    秘书化的妆堪称邪术，连特征最鲜明的丹凤眼都进行了完全的改造。

    现在他眼尾淡淡的自然红痕被遮盖，整体细长的形状看起来像猫眼似的圆弧形……

    就算他没化妆，就凭这身衣服，七年未见的洛羿舟绝对认不出身型！

    洛羿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动几下。步衡的手机跟着响了。

    “……”

    想事情的时候被这么一惊，还挺吓人的。

    步衡没接，洛羿舟自顾自挂掉，“看来平常是用这个号码。”

    嗯？

    “我没有恶意。”洛羿舟温和地开口，“只是闻到你的香水，觉得比医生给我开的药更管用一点，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吗？”

    步衡愣住，洛羿舟生病了？

    书里没写呀！

    还有，他从不用香水。

    “算了。”洛羿舟似乎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把支票开出来，放在桌上，“我可以邀请你吃晚餐吗？”

    他看了眼步衡。

    步衡腰往后靠，果断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是来确认情况的。

    步衡收好支票，快步走出咖啡馆，一边用湿巾擦嘴上的口红，一边通知张焕明开车出来接自己。

    这趟没什么收获，早知道就不这么费劲了。

    谁知，命运等在红绿灯路口，指示他的手机震了下。

    绿色的APP图标重返状态栏。

    【正在为您下载第一章 。】

    【完成！点击可查看。】

    “！”时间仿佛在倒流。

    他还是没有逃出剧情。

    *

    另一边，洛羿舟微微偏过头，隔着玻璃，凝视着“倩影”，直到视线失去焦点。

    “喵呜。”波斯猫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伸出粉嫩的舌，企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洛羿舟低下头。

    他缓慢地梳理着波斯猫身上的长毛，柔顺、蓬松，没有一点在外颠沛流离的痕迹。

    “他给你洗澡了。”

    洛羿舟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波斯猫的，“你们睡一个屋了吗？”

    “喵呜！”

    是睡一个窝！

    【别这么丢脸，吃猫的醋。】

    另一个自己在脑内出现，语气略带嘲讽。

    “呵。”

    洛羿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要步衡还好好活着，其他的事情都好解决。比方，他想和对方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晚餐。

    洛羿舟给总秘电话。是的，他就是那个邀请步衡回国的投资人。

    “帮我排一个预约。”

    “鎏金的晚宴怎么办？我们约的他们……”

    洛羿舟不吭声。

    总秘：“我知道了。”

    洛羿舟把猫装进专属的包里，慢慢回忆这些年的事。

    多亏网络变发达，他才能看到步衡那个工作室做的软件。

    他以为步衡会去学音乐，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短暂的懊恼之后，他顺藤摸瓜，听到步衡在国外的学校、住址、人际关系。

    在那之后，他才能毫无隔阂地感受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是如何激烈地跳动着。

    他活过来了。

    为了和步衡重逢，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这回，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总秘约到了步衡。也是因为步衡的工作室快倒闭了，所以他才会随叫随到。洛羿舟感到心疼……还有窃喜。

    他霸占了步衡的这一天。

    不过，在去公司前，他得先把猫放回家。

    路上，车软件一直在提示：“前方，xx米，有乘客从xx去往xx。”

    他不耐烦地关掉声音。

    另一个自己冒出来：【真的，你应该感谢我。】

    当顺风车司机不是他的决定，当时他状态不好，放任对方处置了一回。

    “不会再把身体给你。”洛羿舟冷冷道。

    到了公司，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洛羿舟把所有跟步衡有关的报告拿出来，翘着二郎腿，一页页往后翻。

    这些都是他缺席的岁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变得热闹。员工们都上班卡了。

    洛羿舟挑眉，人怎么还没来？

    他拨内线电话，找总秘询问。

    可后者不在工位上。

    这有点反常。他早前交代了总秘，下午的工作任务就是招待步衡。

    所以步衡已经来了。

    *

    步衡在HR会议室外。

    里面齐刷刷坐着一排，都是给总裁选助理的干部。

    应聘者坐在会议室外，他们紧张地准备着，或默念腹稿，或修改PPT。

    步衡只是一个路人，偏偏有个家伙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唾沫星子乱飞。

    “是不是选了他？凭什么？”

    步衡可以很轻松地挣开对方，但APP已经回来了，他不得不警惕一些。

    这也许是一段触发的剧情呢？

    步衡量对方，若不是一脸阴郁，其实这人的长相还不错。而且有点面熟……像谁来着？

    “放手！”总秘脸色一沉，“你发什么疯，再不放手我就要报警了。”

    “去啊！”男子情绪激动，“哪有看长相辞退员工的道理！我也要告你们。”

    原来是劳资纠纷。

    大公司总会让一些人梦碎。

    步衡拍拍对方，“你误会了，我是来谈生意的。”

    总秘点头。

    男子放开步衡：“你不是来应聘的？怎么会？”

    这句话很奇怪，为什么他就一定是来应聘的？

    步衡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回头看了眼窃窃私语的应聘者。

    那些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趁着总秘押走男子的空当，坐在应聘者中间。

    “哥们儿，这家公司有问题吗？”

    “公司没问题，财务状况非常好。”一位应聘者声：“是BOSS这里有问题。”

    应聘者敲了敲脑门。

    这就很糟糕了，投资人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别瞎。”另一人斜睨他们，“这里面有个深情的故事。据很多年前，老总的初恋死了，他为了怀念初恋，才会找相似五官的助理。”

    “这明明是渣男行为。”

    步衡无语道：

    “真的深情的话，怎么会忍受心爱之人有替代品？”

    “好像也是……”

    “你们也太不专业了吧？这种道听途的事也信。”

    “刚刚那个闹事的，就是不久前被辞退的助理，我在职场圈看到他的吐槽了。人家现身法，总不会是假的吧。”

    “都被辞退了，闹一闹也正常。要是你觉得这家的做法有问题，你干嘛过来？”

    “三倍薪资啊！让我整成初恋脸都行啊！”

    反正排队的人多，应聘者聊了起来。

    步衡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总秘回来后，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状似随意地问：“我长得像你老板的初恋吗？”

    总秘本来要点头，硬生生止住了。

    “没有的事。我们老板对收购一事很有诚意。您别笑了。”

    一点服力都没有！

    难道确有其事？

    “稍等。”步衡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开几步，他要把最新情况告诉大洋彼岸的两个伙伴。

    “COOL！我昨天看到霸道总裁和秘书的推送，你需要吗？”

    “我认为那个封面的男主没有我帅。”

    步衡按住太阳穴，“闭嘴！”

    过了一会儿，“给我看看。”

    “喏。”

    一个穿西服的蓝眼睛Alpha搂着带项链的金发Omega。

    这不就是微博上的牛皮广告吗，“前妻怀着孩子被推进手术室，总裁追悔莫及”之类的。

    华国这方面的文化输出挺厉害……世界也还原了这些。

    伙伴喝着啤酒，“你要是取代的初恋，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卖出高价钱了？”

    算了。

    他就不该问这两个活宝。

    步衡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这两个活宝，只要钱合适，也没什么特别的雄心壮志，是他不想单纯地把软件卖了。

    再次来到总裁办，步衡的心境大不相同。

    因为那个插曲，他的神情有点冷淡，生怕自己惹到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今天对方又戴了头盔！

    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怎么了？”洛羿舟放下手中装模作样的白皮书。他根本就没看进去。

    步衡换回了正常的西服，虽然这样也很好看，但总是有点可惜。头盔下，洛羿舟的脸红了。

    “阿切！”步衡假意捂住口鼻，“国内太冷了。”

    “你如果状态不佳，可以回去休息。”

    也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次他听出了一丝担忧。

    “收购的事不急。”一个在外界不露面的人，释放出了极大的善意，“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叫医生。”

    呵。

    步衡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真的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　　洛羿舟：我不是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