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步衡都很恍惚。

    张焕明看他这样，忍住生气的情绪，进屋后甚至记得给步衡一杯冰水。

    张焕明：“你自己听齐恬，我不添油加醋。”

    这里是张焕明狡兔三窟中的一个工作室，地上摆着无数可以净化空气和心情的绿萝，但步衡一进屋，眼睛里在冒火。

    “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还有一面可以充当练功用的大镜子。

    张焕明淡淡的笑了下，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他这个反应，“别生气啊，开电脑。”

    步衡按捺住心头不快，按住台式的电源键。

    被失踪的齐恬坐在另一头。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样的可悲。

    步衡拧着眉，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那你还假惺惺呆在外面干什么，不如直接过来指导我！”

    张焕明严厉道：“别被情绪左右自己！我知道有些东西听了会忘，所以才想用视频的方式把它留下来，我错了吗？”

    谁都有自己的心思。

    张焕明敲了敲厚实的墙壁，示意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步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收敛自己焦躁难安的情绪。

    他发现电脑那端的齐恬在吃东西，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所以，他面前的是监控屏？

    这对他有利有弊。

    齐恬可能真的在他千里之外的地方。但与此同时，他也可以不暴露自己，装作张焕明。

    步衡出门，探出头问：“给我一卷卫生纸，谢谢。”

    张焕明果然没走远，按照要求给了他东西，也没有多问。

    步衡拿到卷纸，把里面的硬纸筒抽出来，捏住最内层的卷纸，往外一拉。

    他大概扯出来十厘米，卷纸筒不能再保持海螺的形状。幸好办公室抽屉里有胶带，他黏住关键的地方，又成功地抽长了一点。

    步衡点开监控屏幕里的喇叭。

    他用手举着望远镜似的卷纸筒，嘴唇贴住其中一端，把声音传送到齐恬那边——

    “上午好。”

    畸变的声音十分低沉。

    成功了！

    听到房间里出现声音，齐恬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边，他疯了一样拧着门把手，但是只能徒劳地坐下来。

    “草你妈的祖宗十八代，张焕明你不得好死，有本事堂堂正正地出来话！”

    齐恬一直在骂。

    步衡静下来，他坐在监控屏前，仔细观察张焕明布置的环境。

    齐恬是不是第一个被NPC禁足的玩家？

    那头的房间真够阴森的，窗户很低，光线明显不足。活动空间不足，角落居然还供有神像。齐恬濒临暴走，都没动神像，可见对方心里还是有点犯怵。

    步衡好腹稿了。

    “你该反省下。”

    齐恬怒了，“要情报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和洛羿舟那个神经病一起捅死我！来啊！”

    步衡手指敲了敲桌子，齐恬不甘心地闭嘴。

    步衡决定顺着他的话：“你不赢洛羿舟，更别提我了。”

    “他咬我！”齐恬下意识掰了掰自己的耳朵，“疯狗，我一时不心才……”

    “你们有搏斗，为什么？因为你要绑架他？”

    “我没想绑架他！这是意外！”齐恬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不跟你们玩了，放我出去！”

    步衡哄着齐恬下去。

    根据齐恬的回忆，步衡按照自己的理解，还原了这段曲折的前情提要——

    齐恬的直播事业臭了，终日借酒消愁，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有人在外面盯梢。步衡认为是张焕明找的人。齐恬不敢去查证，心里也是这么猜的。

    齐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把剧情透露给洛羿舟，让他去搞垮张焕明。

    狗咬狗。主角咬反派。

    步衡不得不为这个想法惊叹。时至今日，他反而不能像齐恬一样，准确地认识到那两人之间有矛盾。

    步衡：“听起来，你是去找洛羿舟合作的，后来为什么一起去了西林。”

    齐恬烦躁地抱住头，“是有人有绑架他上高速，但不是我！我是跟着去看看……想……想帮他！反正我是冤枉的！结果那个恶魔，非要折磨我！你看这里——”

    齐恬愤怒地指着自己流脓的额角。

    步衡点了屏录，关掉对面的喇叭。

    他不想听了。

    一点也不想。

    步衡扣住自己的指甲，他不得不承认，齐恬在整个绑架事件中都不是主谋，反而是洛羿舟自己要带着人往北边方向走。

    洛羿舟从来就不是那个等他去救的可怜，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在林场的时候，齐恬真的是要用麻醉对付自己吗？恐怕不是。又或者，就是洛羿舟让齐恬这么干的？

    “阿衡。”

    步衡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耳边出现幻听。

    楚楚，羞涩……这些是他认识的洛羿舟。

    心机、暴力……这些是他不认识的另一面。

    他的认识被颠覆了。

    离开的时候，步衡问张焕明要了一个U盘，他相信张焕明提前拷问出更多的东西，他以后会全部看完的。

    张焕明微笑：“我的是对的吧。”

    步衡一言不发地撞开他，往旁边走去。

    “欸……”张焕明反应不及时，已经被步衡开隔壁房间的门。

    灯火通亮。

    步衡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靛青色玻璃。

    果然，房间里的镜子大有文章可做，这是一面单向的镜子，张焕明把他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

    步衡掉张焕明伸过来的手，无视对方脸上闪过去的羞恼神情，一字一顿道：“真不想看见你们。”

    可最让人崩溃的是，他还得面对一切。

    洛羿舟还在家里等着他。

    步衡把钥匙往玄关柜子上一摔，踢掉鞋子，进了家门。

    洛羿舟转过脸，有点怯怯地看他：“我的电话是不是扰你工作了？”

    步衡多看他这副样子两眼，心肝脾肺都要炸掉！但他不能扭头就走。

    步衡压住嗓子问：“你该去警局了吧？案子的事怎么。”

    洛羿舟只是摇头。

    步衡：“嗯？”

    洛羿舟走近他。步衡借着摆放鞋子，往下弯腰，避开了洛羿舟的拥抱。

    洛羿舟的表情有些黯淡：“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想撤案。”

    如果是几个时之前，步衡一定满心感动。但他现在充满了怀疑，张焕明的动作是不是被洛羿舟知道了？

    一时间，步衡心头百感交集。

    洛羿舟一直在观察他，他甚至不能喘口气。

    步衡听见洛羿舟用委屈的声音柔柔地：“其实已经撤案了。你不高兴吗？”

    步衡：“你们家就这么放过了？”

    洛羿舟垂下头，显得极为失落：“他们太忙了。”

    忙着分遗产，根本没心思管外人的事。反正人回来不就好了？步衡可以想到那些人的心理，洛羿舟自然也能。他一向洞察人心。

    只是他真的怕了。

    步衡觉得耳后有些疼，按了按。

    洛羿舟很关心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步衡回过神，绕过洛羿舟，往卧室的方向走。再这样下去，可能他自己会先精神崩溃。

    “我有事需要出差，出去几天。”

    洛羿舟被他留在身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工作室的东西不是卖给我了吗？”

    “我只能跟你做生意啊？”步衡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冷着脸收拾东西。

    之前为了找人，他已经收拾过一次，所以不费什么劲，三下五除二就把行李箱拎出来。

    步衡站在洛羿舟面前，努力微笑，“在家好好休息。”

    洛羿舟：“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你身上有伤，不要自己做饭，也不要一直点外卖，找个阿姨吧。”

    步衡真正想的是，你重新找个房子住吧。

    但他现在不出口。

    “阿衡……”洛羿舟叫他。

    步衡回过头。他可能把多愁善感都用在这个任务对象身上了。满室柔和的灯光下，洛羿舟和影子孤孤单单地依偎着，虽然没有什么，但眼神里都是担心被抛弃的委屈。

    “早点回来。”洛羿舟给他濒临爆发的情绪又加了一根稻草。

    步衡忍不住了。

    “你有没有骗过我？”

    这个问题很突兀。洛羿舟显然没想到，略略一思考，就想接话。

    步衡更大声地吼出去：“不许谎！”

    洛羿舟的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没有。”

    “……”

    “没有就是没有！”

    孩子气的应答，让步衡冷静了一些。他在干什么，现在的洛羿舟心理状态明显异常。他还去刺激人？不怕死么？

    步衡不想多啰嗦，拉开行李箱，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他下次一定要修炼得更坚强一点，再来面对——

    “呃。”步衡的手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

    洛羿舟从后面猛地扑上来，就算他正对着对方，可能也看不清动作。

    “你……干……什么……”步衡没有防备，喉咙被极为专业的手法锁住。

    窒息的痛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洛羿舟到底还是松了手，把不明药水注射到他的后颈。

    步衡反手去摸，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里是腺体。洛羿舟要干什么？

    步衡的眼睛不甘心地盯着门口，他想到了很多，恐惧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一步之遥。

    “嘘。”洛羿舟从后面接住步衡瘫软且开始发烫的身体，他把脸埋在腺体的位置，嗅了一下，“你现在状况很不好，我是在帮你。”

    洛羿舟越过他，把门关上。

    “砰。”

    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渐渐失去了对于时间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　　洛：（哭）

    步：你别哭，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