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咬住下唇，悲伤地看着眼前还维持着关心神色的女人。

    他因为救人被摩托车压住脚背，那时候，父母已经过世。所以，世界意志带他进入的……只是另一段数据世界罢了。

    而它竟然还想欺骗他！

    【请做出选择。】

    要用虚假的幸福，换取真实的痛苦吗？

    步衡长久的沉默，让世界意志的运算更快了。

    【机会作废。】

    没有人遥控，病房里的电视机自动开，播放起洛羿舟那边的剧情。

    在江边，一个长得很步衡一模一样的“人”，凑近镜头，轻声道：“是头疼吗？我帮你按按吧。”

    步衡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会让人替代你。】

    随着机械声音的落下，步衡重新被带回游戏城镇。

    “无耻！”步衡跌坐在街区中心，“那是我和他的回忆，你凭什么盗用！”

    【那只是，一段冗余数据。】

    城镇里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慢慢向步衡围拢，发出滋滋的乱流。

    【你该和我做交易的。】

    世界意志如果有具现化的脸庞，一定在冷笑。

    极大的压迫感之下，步衡用拳头威胁那些不断凑近的机器人。他恐惧，但他更不服气，“你又不是神，少用这种语气话！”

    【既然都是数据。你为什么要执着。】

    步衡暗骂一声，他往前走了几步，机器们依然隔着不远不近的压迫距离“看”着他。

    城镇此时是夜晚，他经过的地方，路灯等设备会依次亮起。

    世界仅他一个中心。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多余的事？因为你对一样东西无能为力。”步衡越想越笃定，语速加快，“那就是感情。”

    事到如今，与其他痛恨洛羿舟的隐瞒，不如他更震惊于对方在疯狂的世界中长出了一点真心。

    步衡内心还有一项猜测。

    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新世界……他和洛羿舟只隔着一道屏障。

    【你是BUG。】

    步衡在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无奈，他挑衅地笑了：“我很荣幸。”

    【假如，他们真的有感情，那么这种感情越强烈，人物就越容易控制。我还是赢了。】

    世界意志像是一个充满天真恶意的孩，有无穷的恶作剧花样。机械声音消失后，电子屏的画面定格在假NPC的脸上。

    “丑死了。”步衡怔怔地看着那完美无缺的微笑，“好像比我温柔点。”

    当洛羿舟面对拥有他部分回忆，长相完全没有差别的NPC……他还会回到这个破烂无趣的游戏城镇吗？

    *

    洛羿舟从游戏仓中醒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要紧事，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秘书敲门：“准备好了么？约会的时间要到了。”

    坐在车上，洛羿舟仍然在思考自己心底莫名的激荡情绪从何而来。

    难道是副人格又不稳定了？

    应该不是……他很久没听到心底邪恶的念头了。也许他们在那次绑架案件后，达成了融合。

    洛羿舟又想到了刚才见过的AI，好眼熟的长相，也许在广告画报里见过？对方确实有这个资本……不，他在想什么呢，应该设计者审美不错。

    洛羿舟快步走向定好的卡座。

    有人遥遥地朝他举起高脚杯，脸上令他厌恶的得意神色。

    是张焕明。

    洛羿舟的视线扫过张焕明身边。

    惹得他们两个互相争风吃醋的Omega就坐在那里。他知道对方叫齐恬，也能回忆起两三件事，但他不觉得自己对这个Omega还有爱意。

    他不会喜欢坐着像水蛇一样的傻逼。

    齐恬对他来已经是路人，但张焕明不这么认为。

    对方故意搂着齐恬走过来：“一个人？”

    行为极其讨厌。

    洛羿舟淡淡道：“你可以装作没看见我的。”

    这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飘过属于游戏世界里接待他的那张脸。

    为什么他对一个A念念不忘？这是否太过离谱。

    洛羿舟自顾自笑了下。

    齐恬撑住张焕明的肩膀，难过地：“少两句，你们不要为了我起来。”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像是“你们赶紧起来”……

    洛羿舟不吭声。

    张焕明误解了洛羿舟的脸黑，他不依不饶：“别怕，宝贝儿。今天他必须向你道歉。”

    齐恬：“算了，他……”

    洛羿舟面无表情道：“对不起。”

    他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有必要为了这种矫情的Omega犯事吗？

    齐恬丢下张焕明，郑重其事地对洛羿舟：“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请你以后不要再喜欢我了。”

    洛羿舟从善如流：“好的。”

    齐恬一愣，张焕明把齐恬拉走：“以后少耍花招，他是我的。”

    洛羿舟：“……哦。”

    快滚吧。

    迟到的相亲对象走了过来，敲敲桌子，“嗨喽，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声音有点耳熟。

    洛羿舟扭过头，表情空白了一瞬。

    “不好意思，”对方笑起来，眼尾淡淡的细纹走向都和那个AI一样，带着十足的亲切感，“路上被粉丝堵住了。”

    洛羿舟后悔了，当初应该仔细看看秘书送过来的资料。

    他量对方。

    这是新出道的明星吗？

    所以……那个AI建模用的是真人数据？

    洛羿舟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个不错的解释。

    张焕明一步三回头，“那谁啊……有点眼熟。”

    齐恬脸色发白，谨慎地看了眼洛羿舟，浑身一抖。

    “明星嘛，每天都在买热搜，你当然会觉得眼熟啦。”齐恬努力拉走张焕明，“这家菜不好吃，换一家吧！”

    张焕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内心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但他脸上仍然挂着宠溺的微笑：“可以。”

    一顿饭，洛羿舟吃的是食不知味。

    相亲对象的长相对他的冲击很大。

    “一会儿出去散散步？”

    对方的眼睛一亮，“可以！我很久没有在外面散步了。”

    临出门，相亲对象想给洛羿舟戴口罩：“你也要防护好，可别害我上热搜。”

    洛羿舟躲开过分的亲昵举动，“放心，我的秘书会盯住想要拍你的人。”

    相亲对象又：“要不，我让团队先回去，一会儿你送我回家？”

    洛羿舟已经有些后悔散步的提议。

    他十分不适应，“我记得你只是想要一个合作对象。”

    对方脸上是甜蜜的笑，“也可以发展成恋人啊……舟，你不记得我了吗？”

    洛羿舟错愕道：“什么？”

    他的记忆好像一个大染缸，谁都可以过来添一桶染料。

    对方露出伤心的神情，和那个生动的AI一模一样，“我们以前是同学啊！只是后来我出国念书，就没有再见过了。”

    洛羿舟想立刻回去翻同学录。

    有吗？

    已经行至人比较少的路段。对方站起来，把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往上方一扬。

    洛羿舟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英气的姿势。

    对方对着他笑：“我记得你那时候想进国旗班，还和别人架了。”

    国旗班……

    洛羿舟脑内闪过制服上金色的麦穗，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是的。”

    “你那时候好矮，跑步都喘不过气。”对方一直在笑，“我这么你不会生气吧？”

    洛羿舟摇头。他过去和养母相依为命，青少年时期的营养跟不上，确实长着一副挨欺负的倒霉样。

    好像有个人，一直对他不错。

    是面前这个人吗？

    洛羿舟捂着太阳穴，在路边的花坛弓着背坐下。

    “你想起来了吗？”

    他应该想起来什么？

    洛羿舟痛苦地微微眯起眼睛，对方带着完美的微笑进一步凑近。

    “是头疼吗？我帮你按按吧。”

    “走开！”洛羿舟终于爆发，一把挥开对方的手，“他不是你这样的！！”

    对方直起腰，张嘴，想发出声音，卡了一下。

    面前的人突然变得可怖起来。

    洛羿舟捞起自己的外套，跑到秘书的车边，猛拍车门，“下来，我自己开回家！”

    秘书懵懵懂懂地被赶下车。

    对方还在原地，全身上下一起转动，看向他。那根本不像个人，眼睛的玻璃体没有光亮。

    洛羿舟开车，经过时那东西还在：“舟，我是步衡啊。你要去哪儿？”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但他还有一片绿洲。

    作者有话要：　　甜了一丢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