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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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容脸上很少出现大悲大喜的神色,他是会笑也会恼,但这些情绪就如同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在固定的范围值。

    可江峋知道,辨别秦容的情绪,其实很简单,瞧一瞧他的面色便能看出来,秦容生得白,是瓷器般的冷色,倘若情绪一过激,嘴唇会失了血色,整个人就会像精致、没有人气的瓷偶。

    现在这尊瓷偶又出现在了眼前,江峋便知道,他的一时口舌之快,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好过,秦容便不能好过。

    可他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甚至满心满腔皆是无法言喻的闷痛。

    笑容逐渐变成蹙紧眉,江峋不耐地:“没什么好的就回去。”

    甩手就要关门,被另一道阻力拦住。

    秦容抬眼,颤着唇问:“这么羞辱我,会让你高兴些吗?”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江峋的心事,他的背陡然变得僵直,咬着牙,“我高兴什么?”

    秦容:“你不高兴了,不是吗?”

    其实不难猜,江峋所有的坏情绪,都从一个节点开始愈演愈烈,而那个节点就是秦念,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江峋冷漠吐出两字,“放屁。”

    秦容手掌扣在门上,以免江峋关上,身体仍有些摇摇欲坠,“好,那当你不是,那、你要我看清的真心,就是这样的吗?”

    刻意羞辱他,令他难堪。

    “不是。”

    江峋脱口而出,下一秒脸色青了一截,他看向秦容。

    秦容的脸上似乎有些悲哀——近乎失望的悲哀。

    江峋在瞬间僵滞,良久,认栽了般耸下肩,他松开手,单手捂住脸,不情愿地承认,“是,我是不高兴了。”

    秦念的存在就是在告诉他,秦容心里从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他抢不过,老东西死了,他更抢不过了。

    一个死人,他怎么抢?

    起来,他连生气发火的立场都没有。

    江峋自嘲般地笑了声,没等秦容话,直接把门关上了。

    秦容的手僵在半空,深色的门板如一道断崖,将两人隔得遥远。

    “阿峋,”秦容隔着门喊,“我们谈谈。”

    江峋不理他。

    秦容就一直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念醒了,见房间没有人,以为秦容又不见了,哭着跑出来找秦容。

    秦容只好抱着秦念离开。

    晚些时候,秦念躺在身侧,安静地又睡着了,但手还扯着衣袖,秦容没太注意,一个不经意间转身,衣领连带着袖子被拖到手腕处,累赘般的叠在一块。

    呈冷色调的手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上面是数不清的伤痕,从臂延展到胳膊,如同一只被碎了又重新粘好的花瓶。

    他看着突然清醒过来,身体在同一时间难以遏制地发抖。

    他庆幸起来,幸好江峋没出来,如果出来了,他们能谈什么呢?

    他甚至连衣服脱光了的样子,都不敢让江峋看见。

    想的越深,秦容越发觉得呼吸不上来了,他气喘着伏在床边,拉开抽屉,从底层掏出了一个标签泛黄的玻璃罐,急切地扭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像塞急救药一样地放进嘴里,直到浓郁的桃香迸发在唇齿,才救回了条命。

    他盯着罐身,糖从满满的一罐,到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而起先的甜味,随着时间慢慢掺杂进了苦涩。

    糖有些年头了,早不知在那年那月过期了,可因为是江峋年少时送他的,他一直不肯扔掉。

    他无数次问江峋想要什么,可现在,他连自己能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想要的,是他根本没资格得到的。

    —

    由于预产期临近,孙秀住进了医院,秦容去时,他刚做完检查,扶着肚子,行动困难的挪到床上。

    秦容帮了一把,手接触到孙秀身体的一瞬间,明显感觉他猛地僵硬了。

    他惊恐地看向来人,发现是秦容后,有些惊讶但很快放松下来,掩饰般地挪开身体,“我自己来就好。”搓了搓手,眉间是难掩的喜悦,“您怎么来了?”

    秦容收回手,把买的东西放到桌上,“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孙秀的脸圆润了不少,笑起来时有两颗梨涡,他看着桌上的补品,细声细语地道:“不需要买什么东西的。”

    秦容往旁边搜寻了圈,确定没第三个人的影子时,才问道:“上次给你找的护工呢?”

    孙秀轻声:“我让她走了。”

    “为什么?她照顾的不好?”

    孙秀一听,直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太贵了,一天三百块呢!”他局促不安地揪住被单,“已经很麻烦您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您破费。”

    秦容安抚地拍着孙秀的肩膀,“不用想着替我省钱,你帮了我忙,这些是你应得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omega协会,第一位以alpha身份进入的高层成员。

    孙秀摇头,“您才是帮了我大忙,没有您,我可能已经死在黑诊所的手术台上了。”

    他光想像到那个画面,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发寒,凉气从头顶直冲脚底。

    秦容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并不是很会安慰人,有时候绞尽脑汁出来的安慰,还不如不。

    孙秀倒不在意,目光柔软地盯着肚子,“您要摸摸他吗?”

    秦容问:“可以吗?”

    “可以的。”孙秀掀开被子,衣衫几乎罩不住浑圆的肚子。

    秦容伸出手,另一道心跳声在他掌心下跳动,逐渐与他的心跳重合。

    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感觉,他虽然也怀过孕,可大约在怀孕六个月时,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整日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直到秦念出生快三个月后,他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那近一年的时间像一场梦,被迷雾笼罩,他的记忆里有过,却怎么也记不清到底发生过什么。

    而从那之后,以前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如同一团浓磨被水晕开。

    可他刚进入秦家的那几年,却又极为清晰。后来,他去医院诊治过,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心理压力过重,治疗过一段时间,效果不佳,他便放弃了。

    如今,感受着手底这微弱的心跳声,他又想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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