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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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抑着的哭声,过了好半晌才停下来。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天下没有白捡的好事,自然也没有白来的善意,孙秀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他的alpha对他好,是图他身体。

    魏远之对他好,是图他有利用价值。

    可秦容图什么?

    他抬眼望向那张含尽冰雪的脸,清冷矜贵,是他这种人一辈子都没办法触碰的。

    他自然不可能痴心妄想到认为秦容是对他有意思,才处处护着他。

    秦容微蹙眉,嘴唇翕动了两下,又默默合上。

    “没事,”孙秀见状,用手背抹去眼泪,低低笑道:“您不愿意,也可以不。”

    孙秀低垂着的脸在某一瞬间与他记忆深处的父亲渐渐重合,秦容霎时有些失神,他抿了抿唇,目光望向窗外。

    阳光甚好。

    “我的父亲也是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秦容眯了眯眼,这段记忆已经很久远了,被埋进深掩着的骨灰盒里,葬在那密不透风的坟墓中,“死掉的。”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孙秀愣住,嘴唇微张。

    话头开了,接下来的起来便不费劲了。

    “他命薄,在我十一岁那年就死了。”那张柔弱美丽,犹如芍药花春色的面容,那怕是被人糟蹋至死时,依旧艳丽无双,秦容有时候想,如果没有那张脸,父亲的命会不会好一点。

    “他很温柔,也很爱哭,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哭,被人欺负了,吃不饱饭了,甚至连天气不好,他都会哭上一会。”

    “你,”秦容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像是源源不断的长河,怎么也流不干净。

    孙秀愣了一下,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容,慢慢地他挪开目光,“因为除了哭,什么也干不了吧。”

    无能为力,渺如蝼蚁,只要高兴谁都可以捏起来,肆意玩弄。

    所以,哭是唯一的防身武器,尽管毫无用处,可至少能得到丁点慰籍。

    孙秀声音压得极低,跟蚊呐一般, “您是觉得我像您父亲吗?”

    秦容深深地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某种程度上来,是的。

    秦容不是大善人,也没办法当救世主,世界上苦难的人比比皆是,他救不过来,帮不过来。

    所以孙秀求他时,他不是可怜他,他是在想着如果当时有个人能这样救一下他的父亲,那么父亲是不是也不会死?

    孙秀有一瞬间地失落,可更多是松了口气,如同高高悬挂的利刃,终于掉了下来,他无需再提心吊胆。

    “我在孤儿院时,阿婆跟我,人死了就会变成一颗星星,高高的挂在天空,守在他爱的人。”孙秀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秦容的手背,“您的父亲也会在天空守着您。”

    秦容颔首,过了半晌,他忽然道:“那下雨天怎么办?”

    “……”

    ——

    江峋从不踏进秦氏,只管挂着董事的牌子,大事宜统统不过问,就连秦家偏房二爷捅出了烂摊子,跑到江峋跟前求情,江峋漠不关心地了一句,“秦家的事与我这个姓江的何干?”

    秦松气急,差点两眼翻过去。

    可江峋很忙,忙得一天到晚,秦容连他面都见不到。

    于是,他们近段时间的交流,止于那顿饭后。

    秦容坐到书房里,撑住侧额,碎发堪堪盖住眉眼,他垂下眼扫过日历,有几个日子连在一块被红圈标上。

    他的发热期要到了。

    往常他从不需要为这个发愁,可今时不同往日,江峋回来了,代表着他没办法肆意在秦宅度过这难熬的日子。

    他得另觅他处,可难处也就是这个另觅他处。

    倘若他是个真的alpha,倒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可他不是,他是一个披着alpha皮的omega。

    一旦他在外不甚暴露了这几十年苦心隐藏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光是用alpha的身份替omega做了许多事情的这一条,就足够alpha法庭给他喝上一壶的。

    他可以去寻个无人的偏僻地方,可他无法去冒这个险,也不能去赌这个万一。

    可他同样没有办法和江峋在一个屋檐下,度过发热期,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再无法隐藏任何秘密。

    上午十点,门外传来汽车的尾气声。

    江峋回来了。

    秦容揉了揉眉间,将一针抑制剂推进身体,才披着外套下楼。

    到楼梯口,江峋正巧踏上第一阶,两人遥遥相望。

    江峋愣了一下,这个点秦容早该出门了,但也就仅仅一下,很快他扯开嘴角,甚为亲密地唤了声:“哥哥,早啊。”

    秦容颔首当回应了,他拢了拢外套,问道: “你吃早饭了吗?”

    江峋了个哈欠:“没。”

    秦容往下走,“我点了外卖,一起吃点?”

    江峋考虑的同时捋了两把头发,他听到秦容又道:“有你喜欢的流沙包。”

    江峋口味淡,但偏偏对蛋黄一类的食物,毫无抵抗力。

    江峋眯着眼,瞧了一会儿秦容,转身走向餐厅。

    秦容在等着他,他自然不会拂他的意。

    江峋漫不经心地: “今天家里倒是没有惹人厌的气味。”

    秦容抿唇,将餐盘放到江峋面前,碎发轻垂,给他冷漠精致的面容添了一抹柔软,他淡淡道:“我发热期要到了,alpha信息素盖不住了,索性就不用了。”

    听到发热期时,江峋眼眸里划过一抹异样,但他隐藏的极好,再抬眼看向秦容时,他勾了勾唇角,“怪不得。”

    他捏起一个流沙包,咬了一口,醇香的蛋黄口感裹住唇齿,余味还有淡淡的奶香。

    是熟悉的味道,陈记的。

    “味道没变。”江峋笑着:“我怎么不记得陈记有外卖?”

    这家流沙包在霜城是出了名的难排,早上六点去,都要排到八点,就连找跑腿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排,当然钱多除外。

    秦容虽然没有算隐瞒,也本可以找人代买,可有求于人,总该心诚些,但人到跟前了,他却没法张开嘴,是他一大清早,开了十几公里的车,在太阳下排了三个时才买到的。

    邀功这种事,他做不来,所以他只好顺着江峋的话往下:“确实没有外卖。”

    江峋吃了两口,停下手,目光沉沉地看秦容,“哥哥又要求我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个字在江峋心里,仿佛就是为秦容量身造。

    秦容每付出一点好,总要从他这拿走些什么。

    这个又刺耳极了。

    可秦容无从反驳,他捏紧手掌,压低声音道:“我发热期的这几天,你可以、”他咬紧牙关,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不回来了吗?”

    江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直直地盯向秦容,“你在怕什么?”

    秦容硬着头皮解释,“……我会扰到你。”

    江峋嗤了一声,“是怕扰到我?还是担心我会趁人之危标记你?”

    未被标记的omega发热期间,完全可以靠抑制剂完全控制,达到无法吸引任何alpha。

    也就是,那怕秦容发热时,他们在同一间屋里,江峋也不会感知到他的信息素。

    秦容根本无法与江峋对视,他几乎要被这灼人的目光刺穿身体,秦容有些难堪地捂住眼,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是被冲昏了脑子。

    他提得要求不仅无礼,甚至可以是侮辱,如江峋所言,这个要求仿佛就是在告诉江峋,他再担心江峋趁人之危。

    “当我没提过,是我过分了。”

    他站起身,几乎要落荒而逃。

    经过江峋时,江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江峋仰头看他,冷峻的面容卷着一层戾气,凶得不行,仿佛下一秒一巴掌就能抽上来。

    但秦容没等到一巴掌,他清楚地感受到江峋的指腹抚上他的胳膊,紧接着下颚,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

    一路带过的地方,像着了火,滚烫滚烫。

    “你想的没错。”江峋压住秦容的嘴唇,“我确实有这个念头。”

    信息素在一瞬间如磅礴的气压,将秦容压得动弹不得。

    “我是想标记你。”他将手指压进唇内,湿润的触感在指尖漫延,“趁人之危也好,无耻也罢,光一想到我就要发疯了。”

    他手指撬开咬紧的牙关,在里面搅弄着,“我的信息素和老东西是一个味道,不是吗?”

    江峋声音低沉着,“我允许你把我当成他。”

    他不像在询问,更像是命令,“试试我?”

    【作者有话】:江狗子一出来就发疯

    感谢花卷赏的三叶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