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冬初是秦氏整一年度里最空闲的时候,公司清闲,秦容也不用在加班。
到家时,江峋跟秦念都未回来,日日迎在门口的陈叔也不在。
陈叔儿子结婚,秦容批了他半个月的假,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一时之间,灯火辉煌的秦宅空得吓人。
“爸爸!”就在秦容感慨时,一团明黄色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
他顺势抱起秦念,转过身时,江峋站在几米开外,拎着秦容的书包,霞光勾勒出他的身形。
寂静空寥的地方,忽然注入了生气,变得鲜活明亮。
秦念抱住秦容的脖子,撒娇道:“爸爸今天好早。”
他忙起来时,可能连顿晚饭都没机会陪秦念吃。
“嗯,今晚想吃什么?”秦容揉了揉秦念的脑袋,“爸爸做给你吃。”
秦念大眼晴眨了眨,似在思考,“大肉丸子!”
“好。”
他侧过头,“阿峋呢?”
江峋外套都没脱,熟稔地亲了亲秦容的唇角,“等会还要出去。”
秦念捂住眼:“江叔羞羞。”
“久吗?”秦容抿了下唇。
“哥哥不用等我了,回来应该挺晚的。”
秦容迟疑地点了下头,“行。”
早出晚归神出鬼没,这两个词简直就是江峋这段时间的状态。
秦容倒是想问过,但好几次刚准备开口,江峋匆匆地去忙了,让他没地方开口。
算了。
秦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他也充分理解成年人忙碌起来的样子,毕竟他以前忙的时候,在公司睡了半个月的情况都有。
从厨房出来后,秦念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拽着画笔,地板上散落了几张纸。
秦容将纸捡起拢作一块,其中一纸缺了一角,他便把残缺的一张抽了出来,准备扔掉时,发现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拼音+字。
【没有妈妈的guaiwu】
这几个字无疑是出自孩之手,甚至连怪物两个字都不会写,所以用拼音替代了,而这其中的恶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但做为一个成年人,秦容清楚地知道,在孩的世界里是不辩黑白的,能写出‘没有妈妈的怪物’,明家长的思想就是如此,在耳濡目染下,形成了这样的认知。
秦容叫醒了秦念,秦念揉着眼,带着困意唤道:“爸爸,大肉丸子好了吗?”
“好了。”
“爸爸辛苦了,亲亲爸爸。”
完,秦念在秦容的脸吧唧了一口。
瞬间酸涩与怒意相纠缠着成了一片,秦容牵住秦念的手,低声道:“爸爸问念念几个问题,可以吗?”
“好啊。”
秦容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最近在学校开心吗?”
秦念皱着脸,“不开心。”
“是因为有人欺负念念吗?”
“没有。”秦念摇头。
“那为什么不开心?”
“他们我是怪物。”秦念想到了同学围在他的身边,一口一个怪物,眼泪叭嗒就掉了下来,“我、我不喜欢,爸爸,他们为什么要我是怪物?”
秦容心脏就像被刀子捅进捅出的,他的孩子,像个太阳一样,却被同龄的孩,一口一个怪物喊着。
可他竟然毫不知情,他这个父亲当的简直失败。
“不是,我们念念是天使,你忘了吗?阮白叔叔经常抱着你的。”
“真的吗?”
秦容亲了亲秦念稚嫩的脸,“是啊,”他牵着秦念的手,拉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贴在他的腹部,“别人也是从妈妈或者爸爸的这里出来的,我们念念也是,所以我们念念怎么会是怪物呢?”
秦念抽着鼻子,好奇地摸着秦容的腹,当他摸到了一条狰狞的伤口时,整双眼瞪圆了,鼻涕都吹出了个大泡。
“这是因为念念要出来,才有的吗?”
秦容嗯了声,给他擦干净。
谁都想不到下一秒,秦念的眼泪就像是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住了。
秦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
只见秦念哭得伤心极了,“爸爸我不要出来了,我不要出来了。”
秦容眼眶顿时酸了,他抱着秦念哄了好一会儿,秦念才委屈巴巴的止住哭声。
“我们去吃大肉丸子。”
秦念红着一双眼,点头。
“以后,再有朋友喊你怪物,你就先跟老师,再回来跟爸爸。”
怀里的秦念突然愣住了,秦容问:“怎么了?”
秦念疑惑地:“林老师,这些事不能回家告诉爸爸。”
秦容眼神一下子冰冷,“林老师的?”
秦念点头。
秦容本只算明天去学校找写字的孩子,让班主任通知一下家长,给秦念道歉,看来他还得多‘拜访’一下这位林老师。
这夜,江峋一晚未归。
翌日,秦容告诉江峋,念念他送了,让江峋不用特意回来。
他将秦念送进了教室,转身去了教务处。
“你好,我想找一下一年级三班的班主任。”
几张办公桌后,一个身影站了起来,“我就是,您是?”
他看着秦容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扫到他的名牌时,眼神变得冰冷至极,那一瞬间,他腿几乎软了一下。
好强的气场。
他稳住笑容,又重复问了一遍:“您是?”
秦容又闻到了一股玫瑰花的味道,与江峋身上出现的如出一辙,“秦念的父亲。”
“原来是念念爸爸啊,是有什么事吗?”
秦容:“请问林老师知道班里的朋友叫秦念怪物这件事吗?”
林老师的神情僵了一下,但立马又换成了甜美可人的笑容,“就是朋友之间开个玩笑,念念爸爸不用太当真。”
“开玩笑?”秦容眼神如刀,锋利地落在林老师身上。
林老师强撑着笑容:“是啊。”
“我不知道贵校的办校理念是什么,以及到底是以何种标准来审核老师的师德,以至于这种恶劣的行为在班主任口中,能归于简单的一句玩笑。”
秦容的从容有度,甚至不见一丝气势凌人,却把林老师堵的哑口无言。
骂秦念的朋友的父亲是市里的高官,家里又偏宠这个孩,林老师给这孩的家长致过电,但家长的态度不以为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话里话外威胁林老师别让他家孩不高兴。
他又不想惹麻烦,正好秦念的性格乖巧懂事,所以就直接让秦念不准回家。
谁能想到,秦念的父亲如此强势。
其他的老师都在看着他,他窘迫地捏紧了手,“实在抱歉,您想怎么处理呢?”
“你和那位孩子家长都要给秦念道歉,并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道歉没问题,但……”林老师露出一丝尴尬的笑,“那位孩子家长恐怕没空来学校。”
秦容眯起眼,:“没空?”
林老师:“是的,或者我将电话给您,您自己联系?”
秦容差点气笑了,还要他自己联系,但林老师给出的态度确实如此,“可以,电话给我。”
他接给林老师给的电话号码,“另外,我觉得贵校在选择老师方面也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教务处。
在电话到第三遍时,终于通了,秦容将事情转述给疑似孩子母亲的人,虽然他并不指望孩子家长能给出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但没成想,电话那头的人凉嗖嗖地:“我家孩子的有错吗?”
她似乎还在着麻将,和别人道:“这学校怎么回事,一点隐私也不注重,电话号码怎么乱给些不三不四的人。”
秦容握住手机的指节印出道道白痕,他深吸了口气,只听对方把电话挂了。
他再回拨过去,已经被拉黑了。
秦容这些年身处高位,能让他生气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他竟然对生气这种情绪有些陌生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秦容倚在栏杆前,休息了半分钟,才重新回到教务处。
林老师好像对他的回来并不意外,眼里甚至露出了一丝‘你看我就知道会这样’,“那位孩子的家长确实很忙,要不您过两天再联系试一下,但都是同学,您如果这样,可能会让同学关系变得不好。”
秦容教养很好,所以他从没跟任何人动过手,就连脏话都极少出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好的教养在这些人面前,竟然成了阻碍。
“不必了,我不会允许我的孩子在这种学校继续就读。”
林老师这时倒诚心劝告起来,“您可要考虑清楚,我们可是除了霜城附外最好的学了。”
而霜城附的入学名额有限,更遑论随便插个人进去。
林老师想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秦容却理也未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霜城附的校长一早就给秦容留了名额,只是秦容觉得学校过远了,才婉拒了。
“念念爸爸等一下,”林老师追了出来,那一身浓郁的玫瑰花香气闻得秦容头疼,“这是念念叔叔的袖扣,麻烦您带回去给他一下。”
江峋的袖扣?
秦容联想到江峋身上偶尔出现的玫瑰花香,他眼神顿时变得危险了起来。
他比林老师高了半个头,他略弯腰,凑到林老师耳边道:“离这袖扣的主人远点,不然……你这张漂亮的脸会怎么样,我可不能保证。”
也不管林老师是何反应,秦容将袖扣随意地扔进了垃圾桶。
当天,秦容便让傅临调查到了那位孩子家长。
秦容坐在书房,看着资料上的名字,有了些印象——秦氏前段时间刚和市政有过合作,这位是会议时的其中之一。
江峋进来时,就见秦容皱着眉,看着一堆纸。
听见他的动静,秦容抬起头,不冷不热地了句,“你的袖扣我扔了。”
江峋懵了,“什么袖扣?”
秦容抿了抿唇,开门见山道:“你之前身上的玫瑰花香是怎么回事?”
江峋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哥哥吃醋了?”
“……”
江峋蜜桃般的信息素泛滥开了,他垂眼看向秦容,“是不是?”
秦容一把拽过江峋的衣领,他昳丽的眼眸里沉着暗光,“对,是,所以不要让别人靠近你,不然我怕——”
把你关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让你的世界只有我。
他清楚地知道江峋不可能和那位林老师有什么,可当袖扣出现在林老师手里时,秦容仍无法自控的生出漫无边际的偏执与占有,仿佛六年前占据他身体的那个怪物秦容又出现了。
一些零碎的画面又出现了。
秦容难受地推开江峋,“算了,对不起,我……”
他话音被堵在了嘴里,江峋发狠般的吻住了他,手指熟稔地穿插与秦容十指相扣。
他声音卷了一层嘶哑,蛊惑般地道:“继续下去,哥哥怕什么?”
“怕什么?嗯?”他一下又一下啄着秦容的唇,“哥哥告诉我。”
秦容扭过头,不想回答。
仿佛那些偏执可怕的念头出口了,就会实现一样,他宁愿逃避。
江峋也不逼他,“哥哥,我易感期要到了。”
“嗯。”
他:“把我关起来吧。”
“什么意思?”
“锁起来,锁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的地方,只要你才能触碰到我,你可以给我诱发剂,让我一直在易感期也无所谓。”他定定地望着秦容,“哥哥刚刚是不是想这样吗?”
“我……”秦容咽了咽口水。
江峋:“我求之不得。”
秦容想一句别闹了,可他看到江峋眼底的认真。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捂住眼,低低地笑了。
幸好有江峋,江峋也幸好有他。
两个疯子凑成一堆了,也省得去祸害其他人了。
傍晚,江峋又出去了。
吃完饭后,秦容把书房的资料收起来,却发现少了一页。
第二天,傅临办好了转学手续。
还没等到下午,市一的校长电话直接到了傅临手机上。
傅临充分的表现出了一付善解人意,但你们学校招了个没师德的老师,我们秦总气得够呛,实在没转圜的余地,但如果你们还有点脑子把人开了的话,捐助的东西也一样不会落下。
晚上到家时,秦容便见客厅里站了一行三人和一堆礼品,其中一个头秃了一半的正是那位官员。
秦氏与市政有合作,秦容一时之间倒不能撕破脸皮,但他刚想好了办法,人怎么就来了?
他忽然想到了少了一页的资料。
“秦总实在是对不住,”秃头男人脸上堆砌着虚伪的笑容,“我家这口子偶尔话不中听,儿子我也没教育好,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嗯,我嘴巴不把门,秦总你见谅。”秃头身边的貌美女人,拍了拍孩的背,“给秦总道歉!”
孩不服气:“我有什么——”
“啪——”秃头一巴掌甩了上去,但不着力,就像闹着玩似的。
“实在是没教育好,让您见笑了,不过,就是孩间闹着玩的,您也别太往心里放。”
秦容冷眼看着,宛如一场拙劣的闹剧。
这种人的道歉不要也罢。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请便。”
“那我就不多扰您了。”秃头又道:“麻烦您代我向江总和魏总问声好。”
他本是奔着江峋的面子来的,但既然江峋不在,他这道歉道给谁看?
而且这孩子又不是江峋的,想必江峋也不会在意,只是随口罢了。
“走什么啊?”
江峋牵着秦念的手,走了进来。
孩一看到秦念就嚷了起来,“怪物。”
秃头男人又开玩笑似的给了孩一巴掌,“江总也在啊?”他伸出手想跟江峋握手,江峋却径直走了过来,他尴尬地收回了手。
“沈高啊,你这儿子还有得救吗?要不然砍号重练得了。”
秃头男人赔笑道:“您开玩笑了。”
江峋眼神阴鸷,“谁跟你开玩笑呢?”江峋蹲下,朝着秦念招手,“念念过来。”
秦念看到秦容点头了,他才步跑过去,“江叔怎么了?”
看着江峋对秦念亲密的态度,沈高额前冷汗往下掉,这不是都,江峋跟秦容关系不容吗,怎么待他儿子跟亲生的似的。
“沈高,来,蹲下。”
“啊?”沈高吃力地半蹲下来,“江总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江峋半搂着秦念,眼晴微眯,“孩子从到大,我没尽过当妈的一天义务,我这心里已经难受得紧了。但还是有人往我心口上捅刀子,我儿子是没妈的怪物。”
话音落地,秦容跟沈高一起愣住了,沈高结巴:“妈?”
“怎么?有意见?这孩子看着不像我生的?”
“不、不是。”沈高脸上的笑都要挤不出来了,“您不是alpha吗?”
江峋抬眼,“关你屁事?”
“是我多嘴了、”沈高腿都要软了,指着自己儿子,“过来,给少爷道歉!”
“我不要!我为什么要跟——”
“啪——”
秃头飞身起来甩了孩一巴掌,孩被得哇哇大哭,连孩妈都惊住了。
“道歉!”
“我不要!!哇呜呜呜呜!”
眼看着沈高又要一巴掌下来,女人连忙护住,沈高急瞪眼,“你别护着他!”
江峋冷冷地看着:“继续啊?停什么?”
“这……”
“骂我儿子怪物不是挺顺口?”
“江叔,”这时,秦念却抓住了江峋的手,“不要让他爸爸了,他给过我糖吃。”
听到秦念这一声,沈高高高举起的手停了下来,转身讨好的看向江峋。
江峋眸色沉了下,将秦念抱在怀里,“教孩子,往正确了教。我儿子心善,换个人,你儿子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是是是。”
“滚。”
沈高拉起妻子孩子就要走。
秦容喊住他们,指着他们带来的礼品,“拿上东西。”
沈高尴尬着脸,拿起东西,来着尾巴溜了。
【作者有话】:5000+
这是我写过最长的一次了。
感谢著名干饭学大师花镇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