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林痕回到家和林月秋聊了两句日常,回到卧室还是感觉不安,但就像顾安的,除了顺其自然,他也做不了什么。
又过了半个月,林痕晚上和林月秋吃完饭,刚回卧室开书手机忽然响起来。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痕直接按了接通:“喂?”
“林痕,我是江词文。”
“有事?”
江词文的话让林痕的心瞬间揪紧。
“有,贺景快要把自己弄死了。”
林痕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呼吸不稳地问:“什么意思?”
“他身体出了问题,你知道‘反向标记’吧,他现在除了你谁也接受不了,顶级Alpha信息素在他身体里乱窜,他控制不了,所有Omega信息素都失效,只有你能救他。”
“‘反向标记’……”林痕眉头紧皱,攥着拳头,“不可能,我是Beta,连信息素都没有。”
“可是他把信息素给过你。”
林痕怔住,是贺景取抑制剂那次……
江词文不疾不徐地:“贺景现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之前只是每天咳血,流鼻血,失眠,慢慢的连续几天不睡,浑身上下痛到在床上动弹不得,所有止痛药都失效,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幻觉,自残……一开始只是轻微,昨天他差点拿碎杯子划破腺体,护工及时发现拦住了,但还是在脖子上划了一道,缝了几针。”
“但是他不允许我们所有人告诉你,贺总把我们这些朋友全叫去劝他,结果进去一个被揍出来一个,我是最后一个,”到这江词文笑了一下,“我不想挨揍,也不懂你们那些喜欢不喜欢的,顶级Alpha疯起来命都不要了,我要。”
林痕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贺景那天的情况他就觉得不对,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
只有他能救,却不告诉他,贺景他妈的脑子又抽了吗!
江词文用很体谅的语气:“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不想再接近贺景,但贺景现在单方面爱你爱的要死要活,这个病还让他还非你不可了,主动权现在在你手上。一个又爱你又有钱又一辈子不会背叛你的顶级Alpha,你为什么不享受呢?你不高兴可以随时踹了他,他爱你爱的命都不要了,肯定会放你走,到时候他伤心欲绝撕心裂肺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了,这种结果不是更解气?”
“至于他爸,你也不用担心,贺景之前拿自己的前途和他爸做了交易,那时候贺总就答应不会干预你们,更别提现在贺景只能和你在一起了。”
江词文一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觉的很有道理了,林痕却没话,他只能继续:“怎么样?或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敢确信,你现在和贺景什么他都会答应你。你一句‘我爱你’对他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林痕“嗤”了一声,心里乱成一团,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你是怕我有事去找江唤吧。”
“也可以这么理解,”江词文坦坦荡荡,语气带笑,“毕竟你们两个疯子在一起,唤就能安全了。”
林痕现在没时间和他废话,冷声问:“贺景在哪?”
“XX医院,刚被按着了一针止痛,但效果不太理想,上束缚带失败了,正在看着他别自残。”
林痕挂掉电话直接冲了出去,林月秋在后面追问怎么了,林痕边穿衣服边:“朋友病了,我去医院看一眼。”
林月秋立刻从包里拿了现金递给林痕:“这么晚了,注意安全,需要我的话电话。”
“嗯,妈你先睡吧。”
医院离家里有一段距离,林痕直接了辆出租。
车上,林痕设想了无数个两个人见面的场景,没有一个让他心安。
贺景是顶级Alpha,就算是分化前,也一直表现得非常强悍,分化后更是从没有表露过虚弱的一面,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在林痕眼里一直是强大的代名词。
林痕没法想象贺景病成这样的画面,连止痛药都失效,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不许任何人接近,不放心任何人接近,孤独,无助,恐惧……
林痕的心越来越沉,不安彻底笼罩。
到了医院,林痕刚下车就被两个保镖拦住,带着他来到一个VIP病房,站在门口示意他进去。
林痕手放在门把手上,深吸口气,刚要推开,就听见里面“嘭”的一声,随即是贺景嘶哑的低吼:“谁让你告诉他的!你找死!”
江词文被掐住喉咙,脸色瞬间憋得青紫,掰住贺景的手,勉强道:“你差点把你自己杀了,你爸急得住院了,让我们帮你……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咳咳……你不想知道吗?他会不会来……”
空气忽然安静。
过了好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秒,贺景失神的声音响起:“他会来的,他就是这样……我得走,我——”
门猛地被推开,林痕大步走了进来,目光触及贺景的时候狠狠地震了震。
贺景一身病服,前襟染着血迹,手臂卷起来,大大的伤口在手臂上,有的包扎了,有的露在外面,还在渗血,脖子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消瘦得让人心碎。
视线相接,贺景怔了一秒,旋即偏过头不去看他。
江词文揉着脖子,识相地出去了。
关门声像某种信号,震醒了病房里的两个人。
林痕走过去瞪着贺景,担惊受怕后是从心底迸发的愤怒,他拎着贺景的衣领低吼:“你他妈不想活了?!”
贺景偏着头,嘴唇颤抖,低声:“我没想让你知道。”
“放屁!”林痕真恨不得吃了他,“我他妈不是知道了吗!你把自己搞成现在的德行,人差点没了,然后告诉我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想让我当那把弄死你的刀?”
贺景嘴角扯了扯,苍白的脸上一片苦涩和自嘲:“你骂吧,如果你能高兴一点。”
“你以为这样我就高兴了?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为别人考虑!”林痕不知道怎么会有贺景这种能让他所有防线瞬间垮塌的人存在,他真想敲开贺景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贺景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在为你考虑,我不让你可怜我,你不理会我,你就是自由的。”
要不是贺景现在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模样,林痕真想一巴掌拍醒他:“狗屁的自由,死了就自由了?你是不是傻逼!”
贺景深深地看了林痕一眼,这一眼饱含了太多难以承受的情绪,最后也只转换成逃避似的平淡:“我的病我心里有数,死不了,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强迫你。你走吧,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你放心高考,这次我不会去扰你了。”
林痕心头颤动,他用力攥紧拳头,贺景现在这么单薄的模样就像一把刀,直直地戳着他心窝。
他觉得贺景活该,闹到现在这样都是他一个一个傻逼行为作的,可他也觉得贺景可怜。
一个可恨又可怜的傻逼。
林痕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不下浑身的燥怒,他手都在抖:“贺景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他妈,你就没长过脑子!做那个手术就是任性妄为!闹成现在这样又不想治,你以为你是谁?不让我知道就能不让我知道吗?你是孩儿吗,喜欢一个人就要死要活非死即伤的,被你喜欢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对,我就是这样,总是伤害你,也不懂得怎么对你好……”贺景眼圈通红,倔强地偏着头,声音哽咽:“我知道你恶心我,我也恶心我自己,你不用同情我,这些都是我活该的,我就该死……你走吧,没人会拦着你,也不会有人为难阿姨。”
贺景目光涣散,身上的疼都不清晰了,嘶哑的声音透着至深的绝望:“你觉得我恶心,烦人,像狗皮膏药,那就别过来找我了,你不找我我也不会去恶心你,我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你别管我了。”
林痕费解地看着贺景,想从贺景身上找到从前的影子,却只能看见一片孤寂的灰。
“我不管你你就死了!”林痕强自镇定,用力呼吸了几次,看着贺景:“你的医生呢,让他过来,我要怎么配合?”
贺景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颤动,一言不发。
林痕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心脏揪紧。
他为了追到梦里的月亮在黑暗里无望地奔赴了五年多,最后一身伤痛地离开,他那时恨不得贺景死。
可现在贺景真的要死了,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还把后事都安排好了,他却笑不出来了。
他有多恨,就证明他有多爱。
时间和伤害把他的爱凿得千疮百孔,可看见贺景现在的模样,心痛依旧从缝隙里溢出,苦涩地浸满心脏。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复杂。
林痕拽住贺景转过来,瞪着他:“你他妈话!医生呢?”
贺景眼神像蒙着一层雾,虚弱地看着林痕,他多想把林痕紧紧抱在怀里,吻着林痕出他有多爱……可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贺景拿开林痕的手,那双漂亮的眼睛失去了全部色彩,无望地开口:“救了我之后呢?我不能离开你了,你要因为这个病一直呆在我身边,这和囚禁你有什么区别?我不会再那么干了,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重来,是不是我们不要认识得好……你没有我可以过得很好,我没遇见你也不会变成这样……”贺景捂住脸,肩膀颤抖,笑了出来,只是笑声里更多的是哭腔,“我也只是喜欢你,只是知道的太迟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可我还是喜欢你,我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我不想让你有一丁点负担……可是回不去了……林痕,你走吧,我马上出国治疗,就算不用你也会治好的,你不用有负担,大不了痊愈的时候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让别人告诉你……”
贺景到一半身体忽然猛地晃了晃,他捂住额头,咬紧牙齿,还是被猛烈的头痛击垮,摇晃着要倒下。
林痕瞳孔紧缩,一把扶住了他,心地放到床上。
短暂消停了一会儿的疼痛很快卷土重来,贺景用最后的力气抓住林痕的手,拽着他走到门口,想拉开门推他出去。
这点力气简直像是挠痒痒,林痕反掐住他手腕一把把他按在墙上,怒喝:“你闹够了吗!”
贺景被骂的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强忍着疼哑声道:“出去。”
“你什么?”林痕几乎要被他气得笑出来,拧眉死死盯着贺景的脸,恨不得看出朵花来,“你让我看着你作死?你自己听听你的是人话?”
“不然呢……”贺景面如死灰,一个月的疼痛和绝望,都敌不过亲口让林痕离开的痛,他抹掉眼角的泪,浑身都在颤,“我继续缠着你,让你救我,让你可怜我同情我,用这个理由让你一辈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呆在我身边,囚着你……我做不到。”
林痕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活了吗你!”
贺景抓住他的手,用尽力气也没能拿开,手指颤抖地搭在他手上:“病是我的,和你无关,治不治都在我。”
林痕被贺景的话架在了悬崖上。他可以走,可以不跳,但他走了,下一秒贺景就会从悬崖上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反向标记’没有另一半确实死不了……可这种状态,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林痕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做决定,他选了什么就认什么,就算后悔也不会多半句。但这一次,看着贺景现在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拳锤醒贺景,却心痛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从前是他追着赶着求着,满心希望贺景能够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现在那个狼狈追逐的人换成了贺景,他曾经拼命追逐的东西终于摆在了他面前——唾手可得。
五年里,这四个字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像个破烂的舟在惊涛骇浪里艰难前行,现在,贺景用命把这段关系对调,主动权握在了他手里,他甚至可以掌控生死……但却一点也不痛快。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心里某个力量挣扎着破土而出,林痕呼出一口气,慢慢抬起头。
林痕死死盯着贺景的眼睛,下颌线绷紧,攥住贺景的衣领,哑声:“去治病,我陪你。”
贺景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痕,嘴唇颤抖:“你什么?”
林痕一字一顿:“不是你囚着我,我自愿留下。”
贺景眼底的泪瞬间落了下来,这一刻身体的疼痛像是与灵魂分离了,喉咙腥甜,他却像什么也感受不到一样,抓住林痕的手,哭着问:“你不走了,你会一直陪我,是吗?”
林痕看着这张让他神魂颠倒也咬牙切齿的脸,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在这一刻,他一把按住贺景的后颈,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是个沾满血腥味的吻,浓烈,恐惧,庆幸……夹杂在一起,最后变成眼泪的咸。
贺景紧紧抱住林痕,像落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得让人心痛,哽咽着哭道:“林痕,你不走了,你还喜欢我,对吗……林痕……你话,求你……”
林痕强忍住眼眶的湿热,抓住贺景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哑声:“贺景,你赌对了,我他妈的还喜欢你。我不走了,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了,你要是……你要是敢耍我,我就是死,也要带着你一起……”
贺景再也绷不住,趴在林痕肩膀上,大声哭了出来。
这是林痕,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哭着抱住林痕最后醒来只是梦一场,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被林痕喜欢上,所以失去后他绝望到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画都失去意义。生病后他的心境彻底变了,林痕是他生命里的希望,但林痕是自由的,他想要的不是林痕在身边,他想要的是林痕幸福,当拥有林痕和林痕的幸福冲突时,他撕心裂肺,却也无可奈何,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放开紧紧抓住林痕的手,他甚至不敢去看林痕,他怕哪怕多看了一眼,他就没有勇气离开。
现在抱着林痕,他才感觉到踏实,他这辈子明明什么都有,可失去林痕,就什么都没了。这个用尽全力爱他的人,也带走了他全部的感情,他第一次尝到爱的滋味,就是挥霍殆尽的时候……他经历了那么多,几乎要把命搭进去,才又重新拥抱住林痕,死里逃生不过如此。
林痕感受着肩膀上的湿意,眼泪奔涌而出,他用力回抱住贺景消瘦的身体,掌心炙热的温度几乎要把他烫伤,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拥有了贺景,之前的坎坷和磨难在此刻全都变成了铺垫,或许像他们这样悬殊的两个人,只有历经磨难才能得到一线生机,无论之前经历了什么,他都庆幸。
他这辈子没喜欢过别人,只有这一次的爱就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他抱住了贺景,就像抱住了世界,他的世界还可以有别人,但贺景就是贺景。
他们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包括那段疯狂的追爱,和为彼此犯下的所有罪孽。
再没有人可以这么不计代价地爱他,他也不会再有用五年时光温热一颗心的勇气。
与其他放过了贺景,不如他放过了自己。他不想再去找什么正确答案,因为“我爱你”三个字本就无解。
我爱你,我摘了一枝玫瑰送你,你扔了,我走了。
多年后,你剜开心血养活了它,拼命地重新送给我,我接受了。
不是因为它还是那枝玫瑰,而是因为我还爱你。
作者有话要:作者蹲在阳台抱着风油精:快完结啦,感谢老可爱们一路陪伴,发99个红包~(肯定没这么多人评论,就硬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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