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对隋氏的，又像是对隋老夫人。

    隋老夫人看了隋南天一眼，叹了口气，似乎也认了。

    隋氏点了点头，明显克制了自己外露的情绪。

    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隋老夫人突然开口：“什么叫做苦也不能往外？这娘家要不是让婉儿吐点苦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倒苦水？”

    隋老爷子哑然，哈哈一笑：“夫人得是。”

    隋老夫人对隋氏道：“你别理你爹，但凡有什么人欺负了你，你尽管。娘给你做主。”

    隋南天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嘿嘿笑了笑。

    姜定柔心中发笑。没想到外祖父戎马一生，英雄盖世，竟然在自己的夫人面前是个妻管严。

    隋氏见父母双亲对自己还是如从前，放了心，不一会儿露出从前女儿姿态，笑容也比从前多了。

    姜定柔发现二老其实是个好话好脾气。先前不愿意相见，估计其中有什么误会。她正胡乱猜想忽然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在量自己。

    她一抬头就对上纪威安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一口气堵在心口，张了张口突然“呃”的一声。

    姜定柔：“……”

    屋子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都不约而同看着她。姜定柔急中生智，掏出手帕哽咽几声盖过嗝声。

    她上前见过隋老爷子：“见过外祖父……”

    隋老爷子量了她一眼，姜定柔只觉得外祖父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刀子在她身上刮来刮去。那审视人的滋味实在是不舒服。

    不过她知道，这是外祖父对她的考验。如果在他面前怯场了就得不到认可。

    果然隋老爷子量了一会儿，收回锐利的目光。

    他眼中隐约有赞赏：“起来吧。是个好姑娘。”

    他着不知为什么突然看了一眼纪威安。

    姜定柔正好起身，突然看见了这一幕。她心中突了突又“呃”的一声。

    这下她的嗝是遮不住了，姜定柔只觉得自己脸烧了起来，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可以钻进去。

    好死不死，此时一道柔和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柔妹妹要不要喝口茶顺顺气？”

    姜定柔怒视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僵硬拒绝：“不用纪公子的好心。”

    纪威安只是笑了笑，袖手站在一旁，仿佛刚才话的人不是他。

    隋老爷子是什么人？历经三朝的元老级人物。他虎目在两人面上扫了一下，眯起眼看着纪威安。

    他似乎明白了这京城朱雀街好好的世家少爷怎么会突然跑到了淮南城了……

    ……

    隋府的家宴在傍晚开始，少年纪威安实在是让庄子上下刮目相看。要知道能入隋老爷子眼的人这么多年不超过五个。

    在淮南城的隋家两个兄弟也被差人唤了回来。除了老四隋杰义外，隋家一门基本上都到齐了。

    男宾在外厅，女眷在内厅。热闹非凡。

    姜定柔听着外厅的喧闹和笑声，心中既欣慰又觉得堵得慌。

    那种事事被人抢到了前面，掐着命脉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她到了淮南城，纪威安也巴巴赶了过来。难道他派人盯着她？

    可她听之下纪威安早几日就已经来了。

    难道纪威安有未卜先知的神算？

    她在席上心不在焉，隋老夫人却以为她不过是累了。让她用完晚膳早点回房歇息。

    姜定柔正中下怀，告辞离去。

    彼时天色已晚，庄子很大，院落与院落之间隔得远。黑漆漆的，只能靠着丫鬟们手中的灯笼。

    姜定柔累了一天又哭了半天早就头晕眼花。她到了一处廊下就走不动了，对丫鬟们道：“我歇一会再走。”

    庄子中一位年长的嬷嬷笑道：“表姐是走不动道了。我让庄子拿轿子来抬。”

    谓的轿子就是竹轿，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代步。

    姜定柔前世是皇后，因为缠足出入都是步辇代步。

    姜定柔很想答应，但一想这是在外祖家，第一天就让人抬轿子实在是不像话。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我歇一会就能走。”

    那婆子却笑了：“表姐这是笑呢，从这儿走到您的屋子还得半刻。会累腿。我看表姐是走不动了，还是让人拿轿子吧。”

    她着自顾自带着人去拿轿子去了。

    姜定柔见那婆子坚持也不再阻拦。

    她正歇着，过了一会儿有人掌灯前来。

    是沐青青。

    沐青青负责姜定柔的安危。她许是听了姜定柔要回房，等了一会不见姜定柔前来就过来寻人。

    她到了跟前，看见姜定柔坐着歇着。

    她面色冷了冷：“表姐不是要回房吗？怎么还在这儿坐着？这天还凉着呢，心有个伤风感的，岂不是我们的过错。”

    这话听得极其不舒服。姜定柔皱了皱眉。

    一旁的春灵不高兴了：“沐姐姐什么呢。我家大姐歇着怎么了？庄子又没有规矩不让人歇着再回去的道理。”

    姜定柔皱眉：“春灵，别了。”

    春灵不满地住了口。

    沐青青冷着脸：“春灵姑娘得对，庄子虽没有这个规矩，不过满院子的人都等着一个人，这么晚合适吗？”

    春灵气得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姜定柔看了沐青青一眼：“那你让院子里的下人都先去歇着，我让春月春灵伺候就行。”

    沐青青冷哼一声，虎着脸转身走了。

    好脾气的春月也恼了：“这姓沐的怎么每次见着大姐都是这么一副脸。活脱脱我们欠了她钱不还的样子。”

    姜定柔皱眉不语。

    春月忍不住吐槽：“大姐，不是奴婢们嘴碎。自从我们到了淮南城这姓沐就没有给我们好脸色看。我们又不欠她的，这是摆给谁看呢。”

    姜定柔道：“许是有别的缘故吧。”

    她定主意明日就让春月春灵去听，弄不好她们母女二人与隋家的矛盾，这沐青青是知情的。

    她靠在廊下边歇息边想，过了一会儿，忽的前面有灯笼的光隐约照来。

    灯笼的光一闪一灭，映出一人修长的身影。

    姜定柔心头突然跳了起来。

    过了一会，人到了跟前站定。

    夜风簌簌吹过，吹来了厅中的喧嚣和酒气。

    姜定柔只觉得血都倒流回了胸腔。她半天才招呼：“纪公子……”

    纪威安站在她跟前，如崖上霜雪似的面下似乎藏着深深的笑意。

    “姜大姐，我们又见面了。”

    姜定柔笑得脸上皮肉有点僵：“纪大公子不是去发财了吗？怎么有空来到淮南城？”

    纪威安微笑：“娘娘这是什么话？发财怎么比追随娘娘重要呢？”

    姜定柔：“……”

    廊下灯火下的纪威安宛若魔魅修罗，好看又妖冶。

    姜定柔看一眼不远处的丫鬟嬷嬷们，压低声音：“纪统领，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微微一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