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朱衣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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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得清脆的少年嗓音,清清爽爽:“令姐不碍事的,没吃多少水。”

    姜定柔一边咳嗽一边从湿漉漉的发间看去,只见一位朱衣少年浑身湿透,长发披散地站在亭子中。

    少年郎朗的眉眼因为水的浸润而眉眼如工笔描画过。

    姜定柔只听得隋老夫人连声感谢:“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多谢!”

    那朱衣少年郎朗地笑,脆生生的:“隋奶奶你就别道谢了,赶紧去看看她。”

    隋老夫人这才赶紧回头匆匆抱着浑身湿透的姜定柔“心肝宝贝儿”地叫着。

    一团忙乱,姜定柔悄悄透过隋老夫人的怀抱看向那红衣少年。那少年正在与自己的随从着什么话。

    他似乎感觉到了姜定柔的目光,突然回头对她眨眼笑了笑,然后披了下人递过来的外衣,潇洒转身离去。

    亭子的变故令整个隋庄上下都惊动了。隋氏闻讯而来,抱着刚换上干衣服的姜定柔哭得喘不过气来。

    隋老夫人冷着脸只是盯着姜于峰。还在庄子的二舅隋杰孝,三舅隋杰仁也赶来了。他们脸色难看地坐着。

    一大群人挤在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气氛压抑。

    隋老夫人等人都到齐了,对还在哭的隋氏喝道:“哭什么哭?你就是这么没骨气才落得今日这步田地。我们隋家向来骨头硬,宁死不屈。受人欺负便要讨回公道来。你这做了母亲的,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当真是枉为人母。”

    隋氏被自己的母亲骂得愣住了。她自幼被家人宠着长大,从没有被责骂过,这才养成了这一副柔弱性子。

    现在被母亲有生以来第一次骂了,一下子醍醐灌顶,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出嫁后十几年自己被欺负得这么惨的缘故。

    隋老夫人骂完隋氏,一双老眼看向姜定柔:“你也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是你想死就可以做主去死的?我们隋家的子孙就算是受尽了这世间万般委屈,都要好好活着。何必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就算是有人辱你骂你恨你,又能如何?你就不配活着吗?”

    “……”

    姜定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骂得怔忪。

    隋老夫人骂完自家人,这才冷冷看向姜于峰。她沉着脸,一声不吭。巨大的压力压来,屋子里所有人战战兢兢。

    姜于峰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来,密密麻麻。-

    姜于峰张了张口要什么,忽然看见两位大舅子的脸色,很没有骨气地噤声了。

    隋老夫人等到差不多了,这才冷冷哼了一声:“五姑爷好大的威风啊!”

    姜于峰没骨气被吓得震了震,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这堂堂的国公爷出了京城竟然什么都不是。

    特别是在在老岳丈家中更是什么都不是。

    姜于峰憋红了脸,张了张口:“那个……我这是教训我女儿……”

    “砰!”的一声脆响,姜于峰看见二舅子隋杰孝手中的茶盏被捏碎了。

    姜于峰:“……”

    隋杰孝冷冷撒手,对下人道:“换个结实点的茶盏。”

    姜于峰:“……”

    隋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五姑爷是在教训自己的女儿没错。不过有什么道理要一个孩子?”

    姜于峰很想梗着脖子硬气地怼回去:“我了又怎么了?自己生的女儿自己还不能?”

    可是话到了嘴边成了喏喏的声音:“那个……这不是因为气急了吗?起来都是怪那姓纪的……”

    “咔嚓”一声,姜于峰胆战心惊看去,三舅子隋杰仁太师椅的扶手断了一根。

    隋杰仁站起身,对下人皱眉呵斥:“这是什么椅子,破破烂烂的不敬经坐。换一把来。”

    椅子换了上来。隋杰仁坐下,似笑非笑对姜于峰道:“五姑爷继续话,不碍事的。”

    姜于峰擦了擦脑门渗出的汗。经过这一岔他想什么都忘了,还怎么?

    隋老夫人冷冷收回目光,眼底有厌恶。她开始后悔当初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眼前这中看不中用的绣花草包了。

    这男人徒有其表,内里自私冷漠,并且没胆。

    隋老夫人慢慢开口:“五姑爷误会了。纪公子是老爷的忘年交。”

    这一句姜于峰听得有点傻。

    隋老夫人是什么意思?纪威安竟然是隋老爷子的忘年交?

    也就是,他得到了隋老爷子的认可?人品好?

    隋老夫人继续:“昨夜柔儿轿子倒了,伤了脚,纪公子路过相助,有什么不对?两位,一个未及笄,一个未成年。也就是龌龊之人会想歪罢了。”

    姜于峰听得气得差点昏过去。“龌龊之人”的不就是他吗?

    隋杰仁忽然插话:“是啊。像今日柔侄女掉入湖中,要不是朱衣侯相救,命就不保了。这种事难道还能有人嚼舌根吗?”

    他着一双厉目看向姜于峰,看得姜于峰心头发寒。

    他当然知道今天姜定柔为什么要跳湖。想着他就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妮子几个月不见了竟然敢这么对他这个亲生的爹。

    这么一跳,他就算是有理都会变成没理。

    姜于峰陪着笑:“是,三舅爷得对,得对。”

    隋杰仁冷冷哼了一声。

    隋老夫人见姜于峰服软了,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许多。

    正在这时,一直不吭声的隋氏突然开口:“老爷了柔儿,逼着柔儿跳湖。这事不能算完。”

    姜于峰愣住:“你……”

    他气得跳脚:“你你……你造反了吗?”

    兔子竟然还会咬人?这是谁给了她的熊心豹子胆。

    隋氏从刚才被母亲隋老夫人骂了一顿后,一直抱着姜定柔不吭声。现在得了机会,一改从前柔弱的样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盯着姜于峰:“老爷不问青红皂白,今日能逼柔儿跳湖,将来若是不在淮南,搞不好得逼着柔儿上吊。”

    “我娘俩这十几年受的苦罄竹难书,现在被逼着回了娘家躲个清净,老爷还要逼着我们娘俩死,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姜于峰大怒:“我怎么逼着你们死了?”

    隋氏冷眉:“老爷逼着柔儿死,不就是逼着我死吗?失去了女儿,我还能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