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大事化小
她眼中隐约有水光,仿佛把一腔的郁闷之气都吐出来。
姜定柔与母亲隋氏到了慈心堂。堂上姜老夫人与周氏都在。姜老夫人今日穿一身铁灰色福寿长裙,头上挽着高髻,两边是素淡到了极点的白玉穗银步摇。
她身边的周氏就扮得十分美艳。玫红色锦面绣月季长裙,上身穿一件宝蓝绣银纹蝙蝠短襦。
她脸上妆容精致,珠翠满头,因坐月子的圆润令她显得如刚长成熟的桃子般鲜嫩诱人。
她站在姜老夫人身后,规矩柔顺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隋氏与姜定柔上前给姜老夫人请安。
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隋氏,今日来是有几件事与你商量商量。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些事希望你还是以国公府为重。”
隋氏低头道:“母亲请。”
姜老夫人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姜定柔,道:“第一件事就是东苑修缮的事。现在东苑都修缮好了。你挑个好日子就搬过去,省的在西苑憋憋屈屈的。”
隋氏本来就不想在西苑住着,听了这话道:“母亲定个日子吧。”
姜老夫人道:“那就三日后吧。我看了日子,三日后宜迁宅安家。”
隋氏答应了。其实这些天她与姜定柔的一些东西都陆续搬过去,包括从淮南隋家娘家送的特产和珍贵物件都已经搬了过去。
三日后自然是做个搬迁仪式,象征性走个过场罢了。
姜老夫人见隋氏柔顺,老脸上不由浮起满意。
她继续道:“第二件事是悦哥儿的百日宴。这悦哥儿是我们北国公府的唯一男丁。我的意思是给悦哥儿百日宴之日上个族谱。”
隋氏身子微微僵了僵,低声道:“母亲做主便是。”
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身为主母也阻止不了。不过悦哥儿上了族谱后,周氏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姜定柔看去,周氏面上明显露出笑容来,腰杆似乎也挺直了。
她心中冷冷笑了笑。前世悦哥儿也是百日上了族谱,不过当时是以嫡子的身份上的。
姜定柔突然插话:“祖母,悦哥儿上族谱是个好事。不过我想知道悦哥儿将来是不是我的嫡亲弟弟?”
她笑眯眯地问。姜老夫人与周氏纷纷变了脸色。
姜定柔这么问明显是在提醒她们,悦哥儿不是嫡子,上族谱只能是以庶子的身份上。
姜老夫人支支吾吾:“他自然是你的弟弟,这还有假吗?”
姜定柔却不算放过这茬事。她 一把拉住母亲隋氏的手,佯装天真:“母亲,你听见了没?悦哥儿是我的嫡亲弟弟了。将来是不是悦哥儿就得母亲来教养了?那可是一件好事。”
“胡闹!”姜老夫人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这个丫头胡八道什么?”
战斗开始了。姜定柔不慌不忙回头,佯装诧异:“祖母,柔儿错了吗?悦哥儿是二姨娘生的又不是我娘生的。我刚才问了,悦哥儿是不是我的嫡亲弟弟。祖母是,那既然是,那按着家规悦哥儿就得我母亲养着。这有什么不对吗?”
姜老夫人气得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她半天才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
姜定柔还要再争辩。一向柔顺的隋氏不冷不热地道:“母亲错了。柔儿已经长大了都可以议亲了。什么事她心里都明白着呢。”
她道:“柔儿问得好,这句话也是儿媳想要问母亲。悦哥儿上族谱是以嫡子身份上,还是以庶子身份上的?”
这下可把姜老夫人问得哑口无言。
她本就是想和稀泥, 先唬住隋氏,然后上族谱的时候把悦哥儿以嫡子身份上。可是现在看来隋氏不好拿捏也不好忽悠啊。
周氏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她突然跪下,哭泣:“夫人,您行行好就放过悦哥儿吧。他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啊。是国公爷的血脉。”
隋氏淡淡道:“是啊,这点我没有否认。所以我问母亲,是给悦哥儿嫡子身份还是庶子身份。这事要母亲来决断。我怎么有这个能耐决断呢?”
周氏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在一旁干哭着。
姜老夫人气得脸色黑沉沉的:“隋氏,你的意思是什么?”
隋氏道:“一切按照家规吧。”
这事没办法谈下去了。如果姜老夫人要让悦哥儿以嫡子身份上族谱,就必须让周氏与悦哥儿母子分离,让隋氏教养。
如果是以庶子身份上族谱,可能隋氏还能容许周氏亲自“代为”教养悦哥儿。
霸道蛮横如姜老夫人面对这无形的家规,也不知道要怎么转圜这件事。
她想了半天,才咬牙:“好吧,悦哥儿就按庶子上族谱吧。”
周氏惊了:“老夫人!……”
姜老夫人忍着气:“闭嘴!要不你就把儿子给大房养。你自己选。”
周氏:“……”
慈心堂上气氛开始紧绷。周氏哀哀地抽泣着,仿佛受了万般委屈。
隋氏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点面色波动。
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继续:“第三件事就是柔儿的终身大事。”
她阴沉沉看了姜定柔一眼,慢吞吞道:“我听昨儿柔儿与她父亲选了大皇子。”
隋氏点头:“是的。这是柔儿的意思。”
姜老夫人一拍桌子:“荒唐!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么能由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做主?”
这个变故起得突然,隋氏与姜定柔都愣了下。
姜老夫人似乎找到了发泄口,破口大骂:“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目无尊长,不守孝道……”
突然的谩骂充斥整个慈心堂。
姜定柔看着堂上的“慈心”两个字,只觉得满心讽刺。
在这个冷冰冰的国公府哪有温情和慈心?等待她们母女二人的永远只有冷冰冰的算计与势力。
哪怕她做到了极致,做到了一国之母,兢兢业业博得贤后的美名。在他们眼里她依旧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姜老夫人中气十足的骂声,心思早就飘远了。
隋氏气得不知该什么好。她几次想要为自己的女儿辩解,却屡屡被断。
终于,姜老夫人停了谩骂,阴沉沉看着姜定柔:“这事没得商量。想要与大皇子府结亲,没门!”
隋氏气的浑身发抖。她带着哭腔:“那母亲的意思,柔儿应该嫁给谁?”
姜老夫人轻飘飘一句:“急什么?柔儿还没及笄,这么着急嫁人难道是守不住深闺孤寂?”
隋氏脸色发白:“母亲这话您怎么可以这样?”
姜老夫人冷哼一声。
这时,慈心堂上突然传来笑声。众人看去,却看见是姜定柔正在笑。她笑得很冰冷,很肆意。
姜老夫人看见她在笑,不由恼怒。
她沉声问:“你笑什么?”
姜定柔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似笑非笑盯着姜老夫人:“祖母,我在笑一件很可笑的事。”
姜老夫人冷声:“你觉得祖母刚才的可笑?”
姜定柔一笑:“是啊。孙女很奇怪的是。大皇子的婚事祖母凭什么做主呢?”
姜老夫人愣住。
姜定柔明眸如雪扫过堂上脸色各异的众人,冷笑:“天家要与谁家结亲,有谁那个胆子拒绝?”
姜老夫人:“……”
她看着姜老夫人的脸色,再问:“如果皇上赐婚呢?祖母是不是也要替柔儿拒绝了?”
姜老夫人:“……”
姜定柔轻笑:“既然不敢不能,那柔儿的婚事祖母就不用太操心了。”
慈心堂上鸦雀无声。
姜老夫人张口结舌盯着眼前傲然的姜定柔,忘了该什么。
姜定柔冷冷看着堂上众人,突然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到齐了,祖母又对我诸多训叱,想来是受了人的唆使和蒙蔽,对我们大房有误会。”
她对下人道:“把钱嬷嬷带上来吧。”
这话出。堂上众人哗然。
周氏脸色惨白。姜老夫人一头雾水,莫名问:“钱嬷嬷?哪个钱嬷嬷?”
姜定柔冷冷笑道:“祖母是真的年纪大了健忘了吗?钱嬷嬷就是奉了祖母之命去余县庄子看望我的嬷嬷。”
姜老夫人更纳闷了:“她不是因病回老家了吗?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她完警惕盯着姜定柔:“你这个丫头到底玩什么把戏?钱嬷嬷到底在哪儿?”
姜定柔只是冷笑,盯着周氏:“看来祖母果然是被蒙在鼓里。”
过了一会儿,满脸憔悴的钱嬷嬷被带了上来,与她一起带上来的是一盒符纸。
姜老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脸色阴沉看着隋氏:“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隋氏站出来,吐字清晰:“回母亲的话,钱嬷嬷带着母亲给的六张符纸是让病重的柔儿每日烧一张,服了香灰就能痊愈。”
姜老夫人点头:“是,有这回事。这符纸是我求的。”
隋氏道:“这符纸有毒。”
姜老夫人惊了:“怎么可能?”
隋氏看向跪在地上的钱嬷嬷。钱嬷嬷经过这几个月已经想明白了。她磕头:“老夫人,这符纸是有人让老奴在断肠草里面浸泡三天,然后晒干给大姐服用。……”
姜老夫人大惊:“是谁?”
钱嬷嬷指了指堂上的周氏。众人都惊了。
周氏软倒在地:“不……不是我。老夫人,怎么可能是我?”
钱嬷嬷道:“指使我的人是周四管家,他是二姨娘的吩咐。还将来事成会给老奴一大笔银子回老家养老。”
姜老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恶狠狠盯着姜定柔。历经世故的她知道,这事这个时候揭出来绝对是有意的。
这个节骨眼上,隋氏搬回东苑、悦哥儿要上族谱,姜定柔的婚事定夺……这是在逼着她做出决定。
决定要不要舍弃割掉周氏这颗毒瘤。
姜老夫人沉默了很久,摆了摆手:“把钱嬷嬷带下去好好问问。”
隋氏皱了皱眉。她想什么,姜定柔拉了拉她的衣角。
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悄平息。
钱嬷嬷被带了下去,至于姜老夫人要怎么处置,这就不知道了。
隋氏与姜定柔回了屋子。
隋氏气得不住抹泪:“看老夫人的样子定是要偏袒那周氏了。”
姜定柔道:“当然会偏袒。因为她是悦哥儿的亲娘。如果周氏获罪,悦哥儿的前途就没了。他本就不是嫡子又有个犯了事的亲娘,这将来会影响他的仕途。”
隋氏擦了擦眼泪:“那钱嬷嬷会临时改口吗?”
姜定柔安慰道:“母亲放心。钱嬷嬷的唯一儿子正让我安排在慕容商行里面做事。她为了儿子的前途也不敢开罪我们。再她刚才已经在慈心堂上揭穿了周氏,得罪了她。肯定不能再反水。”
隋氏渐渐放了心。
这事压在她心头大半年了,现在终于揭穿周氏,等于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
她长吁一口气,感叹:“还是柔儿沉得住气。”
她又问:“那婚事怎么办?老夫人……”
她还没完,北苑的下人就前来。他们带着五盒金银首饰。
下人道:“老夫人把这些赏给夫人与大姐。老夫人了,年前夫人与姐在庄子里吃苦了也受了百般委屈。这些首饰是老夫人年轻时候戴的,现在老了戴着不好看。反正将来都是要给夫人与大姐的,就先拿来,将来还慢慢挑些精致的给。”
隋氏吃惊得张大了嘴。
她自从嫁入北国公府十几年,姜老夫人从没主动送过她什么东西。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开盒子,里面金灿灿的金首饰、花钿、头面、镯子,每一样都精美且花样繁复。
隋氏又惊又喜:“都是老夫人给的?”
下人道:“自然是的。”
姜定柔看了一眼,对下人道:“回去就回老夫人,首饰都收到了。我们母女二人感激涕零,将来定会好好孝顺老夫人。”
下人领了命退下了。
隋氏轻抚着这些首饰,感叹:“没想到老夫人还真转了性子。”
姜定柔捏了一支精致的花簪,随意丢到盒子里。她冷笑:“祖母才不是转了性子,这些只是在安抚我们大房罢了。”
隋氏黯然。
姜定柔道:“看来钱嬷嬷这事祖母要大事化事化了。母亲先别生气,钱嬷嬷的事不会就这么算完的。”
……
果然第二天姜定柔就听见北苑的人传来话。姜老夫人问清楚钱嬷嬷投毒之事,都是周四管家怂恿唆使,想要毒害姜定柔邀功请赏。
周氏在佛堂被罚了十杖,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门。这样一来悦哥儿的百日宴她不能参加了。钱嬷嬷则被赶回了乡下去。
隋氏听了果然生气,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什么。
北国公姜于峰想要偏袒却没办法。
三日后,隋氏与姜定柔挑了个好时辰让下人们带着随身用的东西回到了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