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不陪她玩了
纪威安慢慢道:“我对龙应云的怀疑是从陈国夫人的雅苑开始的。”
姜定柔叹气:“你是不是觉得二皇子与五皇子比武的过程中,龙应云故意挡了龙应澈刺向龙应诚的那一剑?”
纪威安眸光深深,点了点头:“是。那一剑机缘巧合太巧了。巧得令我不得不怀疑。我细想过千百遍,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在当时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一招。因为人都是趋福避祸的本性,唯一能舍身成人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圣人。”
他反问:“龙应云是疯子吗?”
姜定柔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是疯子。
“那他是圣人吗?”纪威安又问。不过这话他原本没想等着姜定柔回答。
他似笑非笑:“这个世上就没有圣人。唯一能解释龙应云为什么会挺身而出替五皇子龙应诚挡下那一剑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一直在盯着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比武。这事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也许他一直等着一个很好的时机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表现他是个仁义的储君。”
“可他为什么会想要表现自己呢?前世他抑郁不得善终,临死死在封地上,死后才草草被封了个什么顺王。你想如果按着前世龙应云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会争?他想争,是因为他预料到自己悲惨的命运。”
纪威安道:“这只是在我心中埋下一个种子。我当时并不确定。我想也许龙应云就是圣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恶人,这世上就一定有比我品性更好的人存在。”
“让我更加怀疑的是什么?”
姜定柔见他不了,只能问:“是什么?”
纪威安微微一笑:“福云公主的情人——刘侍卫。”
姜定柔愣住。
纪威安慢慢道:“福云公主身边的骑射课教头是刘秦明侍卫。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可他是怎么当上福云公主的骑射侍卫呢?我后来查了查,刘秦明竟然见过咱们的好太子。刘秦明还挂职东宫禁军二级侍卫。”
“也就是,刘秦明是太子的人。你想想为什么本来毫无瓜葛的御林军侍卫会挂职东宫禁军领着俸禄?如果龙应云没有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姜定柔无言以对。
难怪她怀疑为什么刘秦明会突然成了福云公主的骑射教头。龙应云与福云公主情同亲手足。淑妃对一向低调的龙应云也没什么防备。
区区一个骑射教头而已,只要龙应云偶尔提一句某某侍卫骑射不错,福云公主也许就十分感兴趣试试。龙应云就能顺理成章把刘秦明塞到福云公主身边,让前世有缘的他们“日久生情”。
纪威安拨弄她的墨发,慢慢道:“刘秦明的事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出来。不过我倒是奇怪,福云公主竟对他没什么意思。”
他眯着眼看她。
姜定柔叹了口气:“因为我给福云公主下了忘情的药。”
纪威安挑起悠远的长眉:“竟然有这等药?”
姜定柔知道自己不能给他解释,却也不知道怎么马虎眼过。
她只能道:“总之这药只有一份,用完就没了。”
纪威安似笑非笑:“你不用担心我找你讨要。”
姜定柔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改日我弄一份忘记事的药,但愿纪大统领把女子我忘的干干净净。”
纪威安忽然欺近,捏着她精致的下颌。
姜定柔看着他眼底危险的光,急忙改口:“没那种药……”
纪威安“嗯”?那个尾音拉的长长的,带着骇人的杀气。
姜定柔心抖了抖,垂眸:“罢了,能让纪大统领记着也是一种福分。”可怕的福分罢了。
纪威安勉强哼了哼:“若是有这药,我看皇后娘娘就该先自己吃。”
姜定柔纳闷:“为什么?”
纪威安似笑非笑看着她:“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就不会记得我从前做过的坏事。”
姜定柔无言以对。
纪威安的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不过试想她如果忘了纪威安曾经做过的恶事,也许会对他改观?
姜定柔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灯火下的纪威安容色如崖上之雪,令人心动。
她叹了口气。
纪威安继续道:“这次秋狩的事也让皇上怀疑龙应云的野心。他犯了皇上的大忌讳了。也许皇上一开始就不太信他。”
姜定柔只能道:“俗话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纪威安却摇头:“不,只能这个世上只允许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许好人犯一件错事。”
姜定柔心中一动。纪威安这话像是在他自己。
果然纪威安嘲弄笑了笑:“所以这更让我坚定继续做个坏人。”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姜定柔,吐气如兰:“坏人什么都有,好人什么都没有。”
他摩挲着她玉洁无暇的面容,眼中隐隐有戏谑。
姜定柔掉他的手,想要反驳却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的,这个世道怎么了?
坏人什么都有,好人什么都没。
……
帐中烛火昏黄,姜定柔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只觉得身在一场梦中。前世未尽的因果今生一一揭开,竟然比戏本还精彩。
姜定柔深深叹了口气。
纪威安似乎累了,躺在一旁闭目养神。
姜定柔突然想起他亲自向庆顺帝与贞元皇后求娶自己,脸不知不觉红了热了。
这人果然是手段果断狠辣,专门挑了这个时机提出求娶的意思。
庆顺帝此时无人可信任,又是对太子龙应云心灰意冷的时候。纪威安的提议,他不得不慎重。而且纪威安为了让庆顺帝答应,加上了詹慕白这步大棋。
这下庆顺帝为了百年后继有人,不得不顺着纪威安的想法走。
……
姜定柔悄悄起身,看了似乎熟睡的纪威安一眼。她心中叹气,他能到这儿光明正大与她合衣躺在一个榻上,看样子是得了贞元皇后的默许吧。
姜定柔起了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就愣愣坐在桌前。
忽然暖意袭来,身后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她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纪威安醒了起身。他为她亲自披上大氅,托了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你好好歇着,我去办点事。”
他眼底都是明亮到刺眼的光:“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今年一定娶你为妻。”
他完掀开帐帘,转身毅然没入了风雪中。
姜定柔看着他孤绝的身影,心中思绪复杂。兜兜转转,她今生真的要和这个邪肆的男人有羁绊吗?
……
东宫禁军存在叛党令整个秋狩蒙上了一层阴影。人人无心狩猎,更因为突然的大雪导致狩猎受阻。
庆顺帝也无心狩猎。他下令移驾南山行宫,避避风雪。姜定柔也在此行列中。
马车中姜定柔垂眸搂着暖炉,头低垂着似乎在盹。温暖如春的马车中春月与春灵正靠在车厢上整理她的衣衫。车厢另一侧则是一身素净的端木清秋正在拨弄着暖香。
为了取暖,马车中四角都放着烧着的暖香。暖香炉子里有烧着的上好银炭。银炭煨着香片,既有暖气又有香气。
端木清秋拨弄了银碳旺了点,又在另外一个暖香炉里面加了点银碳让它烧得更持久点。
她低头细细吹着气,等银碳烧红了,这才合上暖香炉子。她心翼翼端着暖香炉靠近姜定柔。
姜定柔似乎已经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端木清秋低头看着手中红艳艳的暖香炉子,眼底浮起恶毒。
她正膝行要靠近姜定柔,忽然间在睡觉的姜定柔突然了个哈欠:“行宫到了没?”
端木清秋的手僵了僵。
春月春灵见她醒了,连忙道:“还得一个时辰呢。大姐再睡会儿吧。”
姜定柔此时眼风若有若无扫了端着暖香路子的端木清秋一眼,忽然问:“顶了夏冬的班,端木妹妹你可适应?”
端木清秋把手中的暖炉放下,道:“还好还好。”
姜定柔目光垂下,看着暖香炉子,似笑非笑:“怎么算还好呢?端木妹妹别骗我了,我刚才看你拨弄暖香炉子手法生硬得很。”
端木清秋愣住。难道刚才姜定柔一直没睡着盯着自己看?
她背后忽然冒出了些许冷汗。
春月听了,立刻道:“要是端木姐不懂伺候人就。奴婢们也不是没手没脚的,大姐还是我们伺候吧。”
春灵也道:“大姐身边伺候的人我们奴婢两人就够了。端木姐还是陪我们大姐聊聊天解解闷吧。”
春月道:“暖香炉子不好拨弄,刚才端木姐烧的不对。”
两人一言一语得端木清秋脸色忽红忽白。春月春灵两个丫鬟明显是很嫌弃她干活。姜定柔得虽然客气,可是却也暗里埋怨她不会伺候人。
端木清秋垂眸,委屈道:“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
姜定柔忽然伸手拨了拨暖香炉子,暖香炉子原本应该盖紧的盖子一下子开了。一旁的春月春灵脸色变了变。
她拿眼轻看着端木清秋:“端木妹妹,你看,你忘了把炉子的盖子盖上了,要是不心这里面的碳火就跑出来烧伤了你可怎么办?”
她执起端木清秋细嫩的手,叹气:“这么美的手,要是被烧伤了一个疤多可惜。”
端木清秋看到她眼底深深的冷意。忽然间她了个寒颤。
她……什么都知道。
端木清秋急忙辩解:“我……我怎么忘了盖上扣子……我该死。”
她急忙扣上暖香炉子的扣子。一旁的春月春灵脸色都是后怕。千防万防,她们竟没想到端木清秋还能钻这样的空子。
如果刚才姜定柔没注意,端木清秋“不心”翻了暖香炉子,那一炉子的火炭都会倒在姜定柔的身上。
这后果太可怕了。
春月春灵越想越怕,急忙把端木清秋隔在自己身后。
春月道:“端木姐,你如果要帮忙,把那炒葵花籽给剥了。”
春灵:“端木姐,我这有个线头一直解不开,你帮我解一下。”
两人围着端木清秋叽叽喳喳指派活儿,姜定柔笑了笑,继续低头盹。
两世为人,她就算是把端木清秋绑在身边也不能阻止她做恶,是时候想个办了,不能这么拖着陪她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
一行人到了南山行宫已是日暮时分。姜定柔还没挑好自己的住处就被贞元皇后派人传唤了过去。
因为她献药有功,所以现在庆顺帝的用药都得让她过过目。
姜定柔知道这是贞元皇后的用心,她想让她再贡献灵药彻底医治好庆顺帝身上的毒。
不过灵药就那一瓷瓶,用的还是她的血为药引。所以贞元皇后不过是一厢情愿,姜定柔不会轻易再增加庆顺帝的寿命了。
姜定柔正看着医女称着药材,漫不经心地点头。
这些药材都是宫中最珍贵的,药方也是几位老太医一起拟定出来的。只要里面的药不是毒药对庆顺帝就有效果。
姜定柔正与医女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了低沉悦耳的话声。
这声音温和却吐字清新,每个字都字正腔圆,有圆滑金玉感。
这声音……姜定柔愣住。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大姐在里面吗?”
姜定柔肩微微颤了颤。她几乎是不假思索走出去。
在一片玉树琼枝之下,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正站在雪地中。他脸色带着赶路的份上,眉眼却如霜雪般清冽透彻。
他身上披着单薄的披风,身上穿着暗红的朝服。
冰冷的寒意将他俊逸的面容染成了画。他听见声音看向姜定柔。
一瞬间,似乎天地都静了下来。
许久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姜大姐,许久不见。”
詹慕白……这个名字在口中翻来覆去,最后化成她轻声叹息:“詹大人, 许久不见。”
詹慕白朝她走来,上下仔细量了她半天,微微一笑。
什么都不必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定柔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已经见过庆顺帝了。也许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如果这个秘密不揭开,也许詹慕白只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状元郎,将来会成为文官领袖。
可是这个秘密揭开了,她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都各自无言。
詹慕白破沉默:“进去吧。”
他加了一句:“皇上容许我见你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