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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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没一会儿,进去通传的太监出来了,笑模笑样地皇帝让顾悯进去。

    走进殿内,皇帝因为今日要接见大臣,穿了一身明黄盘领窄袖袍,双肩及胸前各用金线绣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盘龙,头上戴着一顶翼善冠,乌纱帽下眉墨眸沉,唇角下压不苟言笑时,已然有了天子之威。

    但是当一抬头看到顾悯,沈映的唇角立即勾了起来,一双明亮的凤眼弯成月牙状,满脸都是欢喜之色,好像又还是那个沉溺美色,只想纵情声色的皇帝。

    来之前,顾悯本来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就见到了皇帝,而且皇帝也没给他脸色看,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旧是和以前一样对他笑脸相待。

    可不知为何,顾悯竟觉得这样的皇帝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就好像戴了一张笑脸面具,无论他什么做什么,皇帝这张脸的表情都不会变。

    顾悯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敛了敛心神,行礼请安:“臣恭请皇上圣躬金安。”

    “朕安。”沈映放下里的奏本,笑着问顾悯,“怎么想到这个时辰来给朕请安?”

    顾悯:“臣今日出宫,在西市得了一件稀罕物,便想着来把东西献给皇上,希望能博皇上一笑。”

    沈映微诧地挑了下眉,哦?这家伙竟然是来给他送宝贝来了?真是难得啊。

    顾悯应该也是意识到自己昨晚惹了他不高兴,所以才会放下尊严,急着来讨好吧?

    这就对了。

    他是皇帝,而顾悯只是男宠,不过是一只他养的金丝雀而已。

    就算皇帝再宠爱金丝雀,那也得是金丝雀先让皇帝开心才行,没理由让一个皇帝纡尊降贵、忍气吞声去哄男宠高兴,那还不得尊卑颠倒,惯得顾悯骑到他头上去了?

    就算是当个傀儡皇帝,那也得有当皇帝的骨气,该是让顾悯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该是谁要看谁脸色了。

    不过沈映也没想为难顾悯,毕竟他已经肯先低头来讨好,也就没必要再给人脸色看。

    “哦?是什么稀罕物?”沈映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朝顾悯招了招,“

    快拿给朕看看。”

    顾悯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根表面镀金镶嵌着宝石的管状物,双递给皇帝,介绍道:“皇上请看,此物是从西洋人处购得,将它置于眼前站高远眺,则数里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如在眼前般清晰可见。”

    沈映微笑着把东西拿过来,心里却颇不以为意,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呢,结果就是望远镜?这东西他上学的时候就不玩了,也只有这些没见识的古人才会把这东西当个宝。

    但人家兴冲冲地把东西拿过来,也总不能泼人家冷水,沈映把望远镜象征性地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便拿下来随意地放到桌上,点头了句,“不错,有点意思。”

    顾悯察觉到皇帝态度里的敷衍,问:“皇上,是不喜欢臣献给您的东西吗?”

    沈映抬头笑看他,道:“没有啊,朕很喜欢,只要是君恕送给朕的,朕都喜欢。”

    皇帝虽然是笑着的,可顾悯却总觉得那笑容并不是发自真心,他可以肯定皇帝对他送的这个叫“望远镜”的玩物,并不喜欢,甚至可以是毫无兴趣。

    顾悯想起上午和江水平在西市古玩坊里淘到这支望远镜的情形,江水平只不过拿这望远镜看了一眼,就兴奋得如同挖到了巨大宝藏一般,而对比此刻的皇帝

    是了,他是皇帝,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自己这点破铜烂铁,哪里能入得了这双见惯了宝贝的眼?

    可是若是送礼还不能哄皇帝开心,那他还能做什么才能让皇帝对他恩宠不绝?

    沈映见顾悯脸色有些失望,便想把话题从望远镜上岔开,指叩了叩桌子,问:“对了,你送礼给朕,那朕理应也该回你个礼才是,君恕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悯淡淡微笑道:“皇上已经待臣如此之好,臣别无所求。其实臣此次来,一是为请安,二是想向皇上赔罪,昨晚臣多有失礼之处,没能让皇上尽兴,还望皇上莫怪。”

    就知道顾悯来是为了这件事,沈映心里冷笑,若是他那一脚踹得能令顾悯认清楚自己活儿烂的事实,醒悟之后好好练练技术再来侍寝,那倒也值了。

    “昨晚的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朕突然没了兴致,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就让它过去吧。”沈映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那燕卿和玉怜”

    顾悯主动接过话茬,“皇上既把他们赐给了臣,那就还是留他们在臣身边伺候罢,臣也有许多问题要向他们请教。”

    沈映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好好学,朕相信以你的悟性,必然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融会贯通”?这词是能用在这种事情上的吗?

    顾悯虽然比皇帝大上几岁,但到底以前对断袖这种事了解得甚少,没有“阅人无数”的皇帝放得开,光天化日谈论起这种事,脸上还是不禁有些微热。

    皇帝这是真把他当媚上的男宠了。

    顾悯低头似觉不堪地闭了下眼,咬咬牙闷声道:“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那臣就不打扰皇上处理公务了,先行告退。”

    沈映才听礼部尚书在他耳朵边念完经,哪有什么心情看奏本,宫里又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连个正经话的人都没,便叫住顾悯,“不急,朕这里也没什么事,你陪朕话吧。”

    顾悯看了眼御案,上面工工整整摆了两叠奏本,看样子皇帝是连翻都没翻过、

    顾悯装作关切的语气,问道:“皇上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沈映坐得有些久了,腰有些酸,于是把伸到背后托着腰往前挺了挺,语气不耐烦地道:“还不是为了明日的殿试考题,真是头疼。”

    顾悯心头一动,身体往御案前走近了些,自然而然地问道:“皇上难道对内阁预拟的考题都不甚满意?”

    当然不满意,那些题目出的都没问在沈映的心坎上,可即使他有心自己出考题,但他毕竟接受的是现代化教育,水平有限,心里想的什么也不会用之乎者也的文言文写出来。

    殿试是代表大应朝最高文化水平的考试,全国饱学之士皆汇聚于此,要是他问出来的问题不伦不类,反倒会闹出笑话,让别人更看轻他这个皇帝。

    所以沈映哪儿能不愁呢?昨夜一脚把顾悯踹走后,他几乎是想了一夜,可写出来的东西和内阁大学士预拟的一对比,简直都登不上台面。

    沈映恹恹地揉了揉额头,忽然瞥了眼顾悯,眉心一跳,瞬时计上心来。

    “君恕。”

    “臣在。

    ”

    沈映上身朝前倾,趴在御案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悯问:“朕看你谈吐不凡,应当也读过圣贤书吧?怎么没想过要参加科考步入仕途?”

    顾悯看了看皇帝,轻轻扯了下嘴角,“回皇上,臣考过。”

    沈映睁大眼,“哦?你也考过科举?到了哪一试?”

    顾悯:“已过了乡试。”

    沈映奇怪:“既已中了举,那为什么没继续再考?”

    顾悯目光定定看着皇帝半晌,忽而朝沈映深深一拜,沉声有力地道:“因为如今的官场,官官相护,媚上欺下,若踏入官场想要出人头地,免不了要同流合污,倒不如弃文从武,拿上剑上战场杀敌,保疆卫土,哪怕只是做一个兵卒,起码也能无愧于心,对得起皇上和大应!”

    沈映被顾悯这番铿锵有力的话感染,心情也忍不住有些激荡,虽然顾悯曾经有过杀他的念头,但也的确不失为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或许顾悯想杀他,只是因为对昏庸的君主失望,对这个腐败的朝廷失望,想要改变目前的统治格局。

    在这一点上,顾悯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顾悯见皇帝沉默,久久不言语,便撩起衣摆跪下,“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沈映回神,虽然顾悯的话得正中他心坎上,但他还不知道顾悯到底对他忠不忠心,所以现在还不宜暴露他有整顿朝纲的意图,只是抬了下,轻描淡写道:“起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你何罪之有?君恕你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顾悯起身,绕过御案,走到皇帝的身边,沈映忽然站起来,先把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然后一把将顾悯拉过去按到他的位子上坐下。

    但这是龙椅,臣子哪能坐得?这可是僭越犯上的死罪!

    顾悯不明就里,作势欲起,却被沈映按住肩膀,“朕让你坐你就坐!”

    然后又把桌上的毛笔拿起来,塞到顾悯里,命令道:“你来替朕拟道策问题,就以‘吏治清明,君臣相和’为纲要,好好拟,别叫朕失望。”

    顾悯本来的打算就是想要引导皇帝往吏治这一方面出考题,如今目的达成,他也懒得惺惺作态地推辞,不假思索地应了,都没花

    多少时间思考,便开始落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字。

    沈映让顾悯坐在他的位子上帮他写策问考题,自己则端着茶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喝茶,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了,便肘撑在椅子扶上,用支着下巴打盹儿。

    顾悯写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才终于拟好了策问考题,放下笔正想叫皇帝过来参详,却发现皇帝歪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从顾悯的角度看过去,沈映睡容乖巧恬静,没了平日里的骄纵乖张,圆领微敞,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往上是巧玉白的耳垂,竟让顾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燕卿和玉怜教他的一些秘术。

    燕卿,耳垂和脖子是大多数人的敏感部位,欢好时,可以通过亲吻这些部位来让人放松身体更好地投入。

    经过昨晚燕卿和玉怜的教学,顾悯才明白,原来男人的身体也并不是都如他想的那般强健结实,受得住疼,起码皇帝金尊玉贵的身子,就和皮糙肉厚的江水平不同。

    他用力在江水平身上打一拳,江水平都不见得会喊一声疼,可他伺候皇帝的时候,上稍微用上点力,皇帝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悯还记得那一夜皇帝是怎么哭的,他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流这么多眼泪,当时只觉得皇帝娇气,题大做,现在想想,那时自己应当是真的弄疼他了吧,若不是催-情药的缘故,恐怕皇帝早跟他翻脸了。

    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若是能给他再来一次的会,他一定会做的比上一次要好。

    顾悯盯着那截白皙的脖颈出神,并不知道自己看沈映的视线已经渐渐染上了温度。

    不知道燕卿教的这一招对皇帝管不管用,会不会安抚到他。

    假如他真照着燕卿的做了,不知道皇帝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神态?

    起码这一次,他总不可能再被踹下床了吧?

    心中竟隐隐生出种一雪前耻的期待。

    顾悯并没有叫醒打盹儿的沈映,也不知道看了人家多久,突然万忠全办完差从外面回来了,进门看到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皇帝,立即大惊怪地叫唤了起来:“皇上,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心着

    凉!伺候的人呢?都干嘛去了!”

    再扭头一看顾悯居然坐在皇帝的御案后面,万忠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翘着兰花指指着顾悯尖声叫道:“大胆!皇上的位子也是你能坐的?还不赶紧下来!”

    沈映被万忠全吵醒,睁开眼,一脚踢了过去,“吵什么?是朕让他坐的,你好大的胆子,倒做起朕的主了是不是?”

    万忠全哪里想得到昨天晚上才被皇帝赶出寝宫的顾悯,今日又突然重获圣宠了,忙跪下认错,“奴婢不敢,奴婢也是护主心切,请皇上恕罪!”

    顾悯站起身,拿着写好的策问考题,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递给沈映,“皇上,您让臣写的东西,臣写好了,请皇上过目。”

    沈映仔细看了一遍,顾悯拟的几个问题都和他想问的差不多,看完后点头称赞道:“嗯,不错。”

    “皇上,您交代给奴婢的事,奴婢也都办妥了。”万忠全心里记恨是顾悯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丢了份儿,于是故意提起谢毓的事,想把皇帝的注意力从顾悯身上转移走。

    沈映闻言果然上钩,朝万忠全:“谢毓的试卷你拿到了?快拿给朕看看。”

    万忠全把卷子呈给皇帝过目,沈映大致浏览了遍,内容是文言,充斥着大量晦涩难懂的词汇,意思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也能感觉得到字里行间透露出来文采斐然,更别光是这一工整得如同印刷出来的好字,就够让人赏心悦目了。

    万忠全等皇帝看完卷子,又:“皇上,您让奴婢打听的那谢家二郎的相貌,奴婢也打听到了。”

    沈映发现了一名人才,心情不错,笑着问:“如何?”

    旁边的顾悯见沈映对谢毓的事如此上心,不由得想起安郡王跟他那番的话,下意识多看了沈映两眼,沈映并无察觉,倒是全被万忠全看在了眼底。

    万忠全本来就是杜谦仁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自然看顾悯不顺眼,巴不得看顾悯失宠于皇帝,于是添油加醋地道:“回皇上,奴婢打听到,那谢毓谢公子,端的是个龙章凤姿,貌比潘安的好相貌,京中好多人家的闺阁女儿,都心悦于他呢!”

    沈映不满地:“谁让你这些了?朕是问你,那谢毓具体长得如

    何?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四方脸还是长脸?眼睛大还是?”

    具体的万忠全又没见过谢毓,如何能答得上来?

    他眼珠儿一转,突然指向顾悯,道:“身材大约就和顾少君差不多,但是谢公子的相貌比顾少君还要俊上许多!”

    沈映顺着万忠全的朝顾悯看过去,凤眸眯着仔细端详顾悯的脸,万忠全的是真的假的?不是顾悯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吗?那个谢毓会长得比顾悯还要俊?

    顾悯意识到沈映正在拿他和谢毓比较,眉宇间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眼睫敛起藏起眼里闪过的冷意,淡声道:“皇上,若是无事,那臣先告退了。”

    沈映还想详细问问万忠全关于谢毓的事,顾悯在一旁也的确不太方便,于是便答应道:“好,那你先回去吧。对了,朕要准备明日殿试的事,今晚就不传你过来了。”

    顾悯心中冷笑,皇帝心里已经开始惦记起别人了,哪里还能想得起他?

    别是今天晚上,恐怕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大后天晚上也不见得会再传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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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了永乐宫回到揽月斋,顾悯先屏退在他宫里伺候的其他宫人,关起门写了封密函交给江水平,叮嘱道:“你即刻出宫,把这封密函送到东厂,亲自交到郭九尘里。”

    “好,我这就去办。”江水平没有多问,一口答应,正要走又被顾悯叫住。

    “还有件事,你也帮我办一下。”

    江水平回头,“啥事啊?”

    顾悯看向屋里靠着墙角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的铜镜,声音幽幽地道:“你想办法混进礼部尚书府,去帮我看一下谢家二公子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

    江水平挠了挠头,纳闷道:“好端端的,你关心人家尚书府的公子长什么样子干嘛?你跟人家有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