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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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吓人, 没有比现在这个情况更吓人的了。

    岳宁镇定一下,对余温摆摆手:“跟我出来,我们谈谈。”

    周围氛围突然严肃, 丫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转了两圈,对上母亲略带责备的目光,嘿嘿笑着低头吃饭, 假装无事发生。

    外面天寒地冻, 岳宁却并不觉得冷,后面余温跟出来, 手里拿着她的棉衣外套,递给她。

    “怎么?”

    岳宁一听他问得如此坦荡和若无其事, 好似刚刚只是了句玩笑似的,只有自己在认真, 心口一窒, 她觉得自己很冷且静:“你为什么会同意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同意?”

    “别闹, 她虽然,但会当真的啊!”岳宁的语气就差把“你怕不是个傻子”这句话出来了。

    余温沉吟片刻。

    岳宁以为他在反思自己的失言, 刚想两句安慰他的话,并且两个人商量一套辞进去糊弄丫头:“等会……”

    就听他:“我也是当真的。”

    岳宁:“???!!!”

    再次不出话。

    最后她还是踩着雪跑出了家门。

    也顾不得另外两个人和那吃了一半的饭。

    岳海王怂了。

    她承认, 这80年代的男人,没有她那个时代的花里胡哨,却自有一番过日子的恬淡风味。余温也并不是她的理想型,他还有很多缺点, 甚至在某些方面是自己以前很讨厌的, 比如心软, 比如优柔寡断。

    但他也有很多优点,关键的时候,从来不掉链子,相处多了,甚至会渐渐忽略他的缺点,只看到他身上闪闪发着的光。

    岳宁一直将此归结为她对朋友的宽容。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她也不是,那自然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她的朋友是完美的。

    但她以前不是没有拒绝过身边宛若余温一般对她百般帮助的朋友,有青梅竹马,有同窗好友,她对那种感情,向来敬而远之。

    他们跟她表白,她会二话不,直接断交,让彼此的关系冷下来,可能还能做微信里群发过年祝福,见面个招呼的“认识的人”。

    可是,这次,她刚刚没有拒绝,甚至有一瞬间,她竟然想点头。

    还总有一种自己误会了对方意思的错觉——她是个女人,迟钝如她,平日里对他的心思也多少能有点感觉的,她总是躲着不敢往那方面想,但她能确定,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怕误会对方心意的忐忑与不安。

    甚至还了很多看似拖延实则试探的话。

    “如果你喜欢丫头,可以认个干女儿。”

    “或者咱俩拜把子,这样你就是她舅舅了……”

    “你到时候收她做关门弟子也行啊,我们丫头可聪明了,哦不对,她要学画画的……”

    语无伦次,还被人一一反驳。

    “不是,我喜欢你。”

    “不是,我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爱慕你,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不是兄弟,是男女的那种。”

    “……”

    岳宁手足无措,最后只好留下一句笑比哭还难看的:“你要不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然后就跑了。

    确定了。

    反而更不敢面对了。

    她觉得,这一刻,她矛盾到精神错位。

    现在走在街上,雪花飘在她脸上化成水滴,风一吹更加凉飕飕的,脑袋渐渐清醒。

    她一直拒绝男女之间确定的感情,因为她害怕改变,害怕一旦拥有过后再失去的世界崩塌,但她不想失去余温,为朋友也好,作为老师也好,哪怕是作为日常换灯泡修柜子做饭酱油的,她都觉得,生活里要是少了这么一个人,就好像少了很多一般。

    这是不是明,在她心里,某种程度上,已经把这个人放在了某种她自己也不确定的重要地位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就是从那堆泛着油墨臭味的试卷开始的吧……

    拐过三条胡同,才想起,那是她家,她跑什么的问题。

    算了,都出来了,再回去多尴尬。

    干脆路边找了家有电话的报刊店进去歇歇脚。雪天人很少,老板正窝在一边烤火,旁边还煮着一锅热乎乎香喷喷的粥饭。

    “老板,个电话。”

    老板许是饿了,满心都在那锅粥饭上,随口应了声,有拿出瓶咸菜来,做起了佐菜。

    十分钟后,电话再拨过来,岳勇呼哧带喘:“怎么?余老师告诉你了?”

    “嗯。”

    岳勇很不好意思:“你嫂子她也是好心,谁知道……”

    “不是这个。”岳宁断他的话,“哥,我想回家过年。”

    “欸?”岳勇本来以为妹妹要给自己上教育课,谁知道电话那头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宁儿,你是不是想家了?”

    岳宁鼻子一酸,没有话。

    岳勇继续:“我们也想让你回家来,但你寒假也不长,临近过年那会咱这边雪特别大,一不心就要封山的,你要光你自己还好,你还带个孩子,折腾啥,赶过年开春了,我和你嫂子就过去了,你要是想爹妈,等暑假,我们再一块儿回来呗……”

    他那边絮絮叨叨半天,岳宁没忍住,还是哭出来。听到抽泣声,岳勇急了:“欸,你别哭啊,这孩子真是的,多大人了……”

    “我没哭,就是太冷了,有点感冒,一直流鼻涕。”岳宁赶紧憋住哭,。

    又了两句,挂了电话。

    眼泪卸了岳宁心中大半的情绪,她这次是真的冷静下来,回头看到老板在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多少钱?”着就要掏钱包。

    “嗐,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买本书吧,给我凑个销量。”

    “哈?”岳宁更不好意思了,她以为这是收费电话,一时间手足无措。

    老板拿了只干净碗,盛了勺米汤递给她:“怎么,姑娘,想家了?”

    岳宁愣了一下,接过:“嗯。”她没有喝,但米汤的温度通过瓷碗传递进手心,连同心口都一下子温暖起来。

    她回身环视了下这间不大的报刊书店,店面不大,收拾得倒很干净,她便也不客气,就近选了三本,递给老板:“谢谢您了,我就不客气了。”

    “买这么多?看你应该是个文化人,大学生?”

    “嗯。”

    “我闺女啊,也在备考呢,明年考试,每次看到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就能想到我闺女。姑娘啊,想家就回去看看,别哭嘛。”

    老板最后一句话得俏皮,岳宁被逗乐了。

    “生活嘛,遇到什么事,跟着心走,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哭会变丑的,哭完该饿还是饿,该想家还是想家……”

    跟着心走?

    老板几句安慰话,让已经冷静下来的岳宁豁然开朗。她一口喝干了碗里的米汤,快速拿出钱来扔在桌上,拿着书就往外走:“老板,真是谢谢你了!”

    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又一会儿激动,老板不由感叹:“还是年轻好啊……”然后拿起钱来一看,追出去:“姑娘,别走啊,还没找钱呢……”

    岳宁已经大步流星到胡同口,回头挥挥手:“不用找了!”

    老板还想什么,岳宁已经拐了弯,不见了踪影。

    ***

    南洼。

    放了电话,回去的路上,岳勇越想越不对劲。

    回到家。

    “爸妈,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

    岳宁回到家,只有丫头一个人趴在桌上画着作业。她里外没寻见人。

    丫头噘着嘴:“余老师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从旁边书底下抽出个信封,递给她,“喏,给你的。”

    外面房东大姐一推门走进来,看到岳宁一脸诧异:“咦?你不是有事出去了?”

    岳宁反应一下,猜到大概其是余温要走,担心自己不回来,所以拜托了房东大姐来照顾甜甜,便:“事情很顺利,办完我就回来了。”

    房东大姐心中挂着事,不疑有它:“那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事呢。”

    大姐走后,岳宁在火炉边坐好,才拆开信。

    信写得并不正式,字迹也有些潦草,能看出来写字的人心情似乎也有些起伏不定。

    “其实,很久以前就想与你表明心迹,但我总觉得,你不怕天不怕地,什么事都难不到你,但却对感情极度不信任,或许这与你的经历有关。”

    “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但希望能尽己所能帮你,与你一起走过去。”

    “这是我的初衷。”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一直以施救者自居,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影响,被你感染,我仿佛开了一个新世界。你告诉我,沉浸过去没有用,委曲求全没有用,责备自己没有用,无所适从没有用。人生有诸多活法,要用勇气面对,遇到坏人要反击,君子要爱人,但也不是爱所有人……”

    “实话,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有喜欢,有爱慕,有敬佩,甚至有害怕,害怕自己遇到你太晚,害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害怕你拒绝我,往后的人生里没有你该怎么办?我无法想象。所以,才会选择直到一切都解决,前程也定下来的时候,才与你表明心迹。”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千百遍太夸张,几十遍总是有的。你知道我,从不谎。”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直即可。”

    “我问,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你。”

    岳宁看到最后的落款,“温”字最后的回笔几乎画出了勾。

    做好了心理准备?

    呸!

    “宁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想好再。”

    岳宁正在思索,丫头幽幽来了这么一句。

    “…………写你的作业。”

    “哦。”

    丫头又闷头画起来,却隐隐能听到偷笑的声音。

    岳宁抱着信和空白信纸钻进了卧室。

    有些话是当面不好,还是写信吧。

    作者有话:

    后面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