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狼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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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唯“因祸得福”,放了几天假。

    但是并不得闲,要看书上课,还要应付来自社会各界的关心。比如这一通来自舅舅的问候。

    田云峯一直想来医院,无奈不在“允许探视”的名单之上,最为忌惮的老姐“出走”后,他又被外甥女巧妙地挡在门外。准确,被两名铁面无私的保安简单粗暴地挡回去。

    不止是他,自从何天奎病倒,探视者、刺探者无数,都被一一拦在门外。费用不菲的特需病房,瑞和平时的慷慨捐款,这一点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这一次,田云峯倒是没提要来。听到电话里似乎有女人轻笑声,何唯好奇地问:“舅最近在忙什么?”

    那边答:“追美女。”

    何唯问:“舅妈知道吗?”

    他忙解释开玩笑,顺便吐槽,拜她老爸所赐,他现在是无业游民,过年出国玩了一趟,还给她带了礼物。虽然人不靠谱,对这个外甥女还不错,至于其他,用妈妈话,他就是那种永远也长不大的人。对于这个唯一的兄弟、唯二的骨肉至亲,田云岚也是无可奈何。

    皮皮佳也来了,带了自己烧的一套茶具。她刚刚得知闺蜜休学,不啻于晴天霹雳,眼里闪着泪花花:“一直以为,我是最先放弃的那个。”

    她曾吐槽,人家是毕业就失业,咱是没毕业就考虑再就业。她深思熟虑过了,找不到工作就开个火锅店,名字就叫“青春献给火锅”。何唯当即表示要入股,将来开成连锁店,以火锅养艺术。

    休学的消息,倪佳佳还是偶遇“江直树”时听的。

    “他你对艺术始乱终弃,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去了。”

    何唯:“……”

    “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咦,”倪佳佳眼珠一转,“他是不是也暗恋你?”

    何唯摇头:“他的女神是维纳斯,蒙娜丽莎。”

    倪佳佳撇嘴:“那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的,他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两个女生凑一起,自然少不了八卦。何唯也来了兴致:“据我观察,他还是比较直的,但他自称有恐女症。”

    “恐女症”源于刚进大学时的一次约会,他一直看着女生,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含羞带怯地问看什么。他答:“鼻子有点歪,眉毛也一高一低,还有……”

    女生脸都黑了,他还继续大放厥词:“对称的世界是美妙的,而世界的丰富多彩又常常在于它不那么对称。有时对称性的某种破坏,哪怕是微破坏,也会带来某种美妙的结果。”

    结果就是,被泼了一脸苏水。

    回忆起这一幕时,“江直树”很委屈,“明明是在夸她,没耐心听到最后,太浮躁,还缺乏文化底蕴,这话是引用诺贝尔奖得主的,都没听出来。”

    何唯无语:“夸个人还起承转合、先抑后扬,直接’你真美‘就够了,现在就流行土味情话。”

    没想到他还挺较真:“她离美还是差了不少距离,只能算作一般好看。”

    何唯更加无语:“如果人家问你’我好看吗‘,你怎么答?”

    “一般啊。”他又补充,“准确,还算顺眼。”

    何唯只想送他一个大白眼。

    皮皮佳听完,当即拍桌:“太有性格了,我喜欢,我要追他。”

    何唯一本正经道:“他大概会看一眼你的胸,然后,’不够对称,对称的世界是美妙的……‘人生第二次约会,以收获一记耳光而告终。”

    皮皮佳是一枚开心果,而且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到离开,也没觉得何唯一直戴着棒球帽有什么不对劲,只当她最近在走嘻哈风。临走前她信誓旦旦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你就是为艺术而生。”

    ***

    次日中午,何唯又接待了一位访客。

    一位挎着LV老花经典款、裹着爱马仕大披肩的贵妇。

    贵妇手里还有一个保温桶。

    她称呼为“杨阿姨”,陈嘉扬的母亲。

    片刻后,在医院对面的中式茶楼,大包间里,何唯趁热吃饭,山药鸽子汤,香煎黄花鱼,鲜香又滋补。陈母坐对面,一脸慈爱地看着。

    刚才见面她就看了何唯的头,“幸好没伤到脸,你妈肯定心疼坏了吧。”

    何唯笑一笑。

    田云岚听后立即要求视频,仔细看过伤势,听了医生的诊断,才松了一口气。当然也是心疼的,但她很少感情外露,何唯时候偶尔磕碰,妈妈都是走理智路线,反而是爸爸,大惊怪,各种“迁怒”,当然也是为了让她破涕为笑。

    陈母:“快开学了,真不回去上学了吗?”

    何唯脸颊鼓鼓地摇头,十足孩子气,眼神却分外坚定。

    “你们啊,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陈母叹一口气,“嘉扬也是,他爸年前就让他去非洲,他不去,把机会给了嘉皓,他爸嘉皓年纪有担当,不怕吃苦,当即承诺完成任务给股份做奖励……”

    何唯放慢了筷子。

    陈家的企业与瑞和不同,没上市,又是大家族,典型家族企业做派,董事会基本就是家庭会议,股份多少决定了话语权。嘉皓的父亲,也是陈嘉扬的二叔,与兄长并肩创业,坐稳第二把交椅,却仍是不太满足,明里暗里斗法。这些都是她听父母闲聊起的,这时爸爸会附加一句,民营企业还是要去家族化。

    陈母幽幽继续:“嘉皓书读得好,毕竟经验不足,跟当地人起纠纷,差点闹大,嘉扬他爸血压上来,冲着自己儿子一顿骂,做好了是他们的,做坏了又落回嘉扬头上。”她忽然回过神,“瞧我,这些做什么,你哪里听得懂。”

    何唯:“我懂。我也进公司有一段时间了。”

    她放下筷子:“嘉扬哥是因为我才不肯出国。”

    陈母忙道:“他留下来陪你是应该的,你这时候身边没个人怎么能行呢?”

    何唯想到妈妈,她自己也埋怨过,现在仍不理解,却受不了别人指责哪怕一点暗示,她:“您放心,我会劝嘉扬哥,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陈母离开后,何唯又返回要了壶茶,白牡丹,妈妈喜欢喝的。

    刚才陈母握着她的手一路走过来时,她一阵窝心,眼圈发热。

    现在却觉得,妈妈还是自己的好。

    田云岚对这位杨阿姨比较无感,除了品味不敢恭维,就是她的思想,像旧式大家族的当家主母,看似贤良淑德,心机手腕一点不少,有这本事,做个副总没问题,却非要做男人背后的女人,自我牺牲,男人却未必领情。

    她很少三道四,最后总结陈词,“幸好嘉扬有主见,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你和他谈的,嫁到这种家庭也只是表面风光,这种受传统观念荼毒至深的女性,最热衷的是就是把儿媳妇调~教成自己的翻版……”

    何唯当时听了,并没往心里去。

    她又想起几年前,那会儿陈嘉扬不到二十,看似早熟其实就是个大男孩,有什么烦恼经常会跟她倾诉,难免爆出一些猛料。比如,他爸最近有活动思想,对方是他的秘书,然而很快就被棒鸳鸯。出手的是他二叔,因为替嫂子鸣不平。

    几天后,晚饭桌上,他妈起正在看的电视剧,点评了句,“想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中尉,跟他在边疆上、森林里、沙漠上,过上二十年。”

    他爸一言未发,只皱下眉头。

    他当时觉得这话很奇怪,后来在网上一查,出自《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陈嘉扬:“我妈不简单。”

    何唯那会还是个懵懂的丫头,一知半解,也跟着点头。

    那天陈嘉扬手拎啤酒,羡慕何唯父母的感情,始终如热恋,而他父母的婚姻看似和谐,其实是有人算过,他妈“旺夫”……最后他还求她保密,因为有点丢人。何唯很听话,从没跟任何人讲起。

    如果不是今天,她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一桩。

    再回味刚才的对话,看似拉家常,每一句都别有深意。

    还有,那时候他们多好,真的是“两无猜。”

    ***

    这一天,陈家的晚饭桌上,陈母给儿子夹菜,他瘦了,问了几句近日工作,又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出国上。

    陈父道:“嘉皓在那边不是做得挺好,年轻人嘛,就是得多磨练。家里这边事情更多,需要嘉扬。”

    他还问起何唯,体恤道:“姑娘独撑不容易,你要多指点指点她。”

    陈母接了句:“这就开始关心未来儿媳妇了?”

    陈父皱眉:“这话到你嘴里怎么不是味呢。”

    陈嘉扬却没再话,闷头吃了会儿,就起身回房。陈母看着儿子高大却难掩落寞的背影,暗自摇头。

    老夫老妻回到卧室,一改往日各做各的、无话可的状态,陈母率先发问:“你又什么主意?”

    陈父反问:“你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看中谁家姑娘了?”

    陈母的朋友圈里,都是非富即贵的太太们,家里或身边都有个适婚子女,三不五时就有人媒。

    陈父拿起报纸,戴上花镜,“看来是让你心动了,看?”

    陈母了个名字。

    “我就猜是她。刚毕业回国,还什么都没做就上了富豪榜,条件是不错。”他翻开一页,“就是下面还有个弟弟,搞不好为人做嫁衣。”

    陈母坐梳妆台前拍拍,接道:“你倒是中意唯,还是中意她的嫁妆呢?”

    “我支持儿子,他中意谁就是谁。”

    陈母叹口气:“就怕他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知子莫若母,儿子最近的情绪低迷,她看在眼里。那个丫头,儿就是个美人坯子,现在模样长开了,是个男人见了都会魂不守舍,又被宠坏了,个性强,主意大,儿子根本就压不住她。

    陈父心中却是另一番盘算,忽然拧紧眉头:“就是那个姓周的,不是善茬儿,再折腾下去,瑞和恐怕给掏空了。”

    陈母接:“人家好歹还能做一回嫁衣,有人可是连嫁妆都保不住了。”

    ***

    周熠又一次在公司熬到半夜,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被掏空了。那些咨询公司的却神采奕奕,就是咖啡机始终劳作,一杯接一杯,源源不断送进来。

    街道空旷,他开着车,放任大脑肆意驰骋。

    一时想,需要去几枪,或者拳,好好放松一下。一时又想,什么时候自动驾驶普及,一觉醒来抵达目的地。到这个,瑞和汽车公司在这方面投入不少,自主研发的,跟人合作的,总之是非常烧钱。

    他最近每天接触这些,满脑子都是各种术语。即便不需要事必躬亲,他也要心中有谱,免得被人糊弄,而且男人对汽车,有着天生的热情和好奇,一时间吸收大量信息,难免用脑过度。有时候大白天的,也有种做梦的感觉。

    一路思绪翻飞,车子停下时,周熠自己都一愣。

    他点了一支烟,看着夜色中的庞然大物。曾几何时,这是他想要逃离的牢笼,摆脱流言蜚语、相敬如冰的气氛。他上学时,每次需要家长签名,或填写家庭信息,都会面临尴尬和解释……

    现在,那些东西伤不了他了。

    可是,他却也有了别的烦恼。

    他仰头,对着车顶吐了口烟。

    再看一眼,周熠的视线顿住,乱七八糟念头立刻散去。

    二楼某个房间,亮着灯。

    他看一眼表,凌两点。

    这是要疯?学霸也不是这么练成的。脑袋还带着伤呢。

    周熠大力关上车门,扔了烟头,狠狠踩一脚。

    一路“噔噔噔”上了楼梯,推开房门。

    一眼看到书桌前的人影,他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走过去,旁边还有一张椅子,他坐下。

    嗯,睡相还行,不磨牙,不呼,不流口水。台灯的光线明亮而不刺眼,一张脸柔和恬静,睫毛投出两道阴影,五官比常人立体,有表情时更生动,闭眼时像精致的雕像,再高超的整容技术都实现不了的效果。

    被量的人忽然皱下眉。

    他下意识地去看她头顶,伤处已经结痂。头发披散开,几天不洗也不油。

    桌上摊满书本,有一本曼昆的经济学入门教材,正在看的是财务书,用荧光笔花了不少道道,还贴着彩色便利贴,有的画了个大问号。计算器压在草纸上,纸上写了一行字:“每次结果都不一样!哭!”

    力透纸背,忿忿不平。

    他强忍住笑。

    她脚下扔着一只玩偶,看样子是抱在怀里睡着后掉的。他弯腰捡起,是那个恐龙。那次他霸占她的床,她临睡前走过去,他逗她,我不介意分给你半边。她瞪一眼,伸手指向这个玩偶。

    有年头了,肚子上绒毛都磨平了。他忽然想,其实她是个念旧情的人。

    就像布丁。一提起来就满脸的泪。

    桌上除了书,还有眼药水、咖啡、红茶,看来最近没少熬夜。几袋拆开又夹起的零食,都是坚果类,像个松鼠。他忽然皱一下眉,这些该不会是姓陈的给买的吧?

    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或许根本没多久。

    周熠下了个决心般,起来,伸开手臂,一只伸向腋下,一只伸向膝弯,把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相比她的身高,应该是偏轻,她身体很软,抱起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馨香迎面扑来,像是从睡衣领口散发出来。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把人放到床上,摘掉拖鞋,拉起被子。

    她像是得到舒展,自然地侧过身子,腿蜷起,形成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秀发铺满枕头。他知道这张床有多舒服,像是躺在梦里。

    他转身就走,关了台灯,关了大灯。

    不知为何,在门口顿了一下,然后推门出去。

    十几分钟后,响起汽车引擎声,逐渐远去。

    床上的人睁开眼。

    她以为他会留宿,毕竟他在这里也有一间房。

    刚才他抱她之前就醒了,因为闻到了烟味,下意识皱眉。

    她现在比较警觉,但仍是不知他来了多久。

    其实也没刻意装睡,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的一种状态。很奇怪,意识到来人是他时,反而有一种放松感……烟味似乎还在,她用力嗅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并没意识到是睡衣上沾染了他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

    20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