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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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手中有陈年尸毒,范无慑只觉伤口剧痛不止,很快就浑身发冷,眼前虚糊。

    解彼安封住他周身几大穴道,然后拿出徐茂送来的那枚真元玉练丹,掰开蜂蜡,喂进他嘴里:“无慑,撑住,师兄马上就带你离开。”

    背后传来沙沙声响,那邪祟像蜘蛛一样,伏地从黑暗中爬了出来,空洞的、漆黑的眼窝森冷地“看着”俩人,而那只被范无慑斩断的腐手,竟然长了出来!

    解彼安遽然色变:“他是纯阳教的人?!”

    修仙界以剑修最为普遍,其实剑修属于器修,修的都是人器合一,只因修剑者多,才独成一类,剑修之下,最多的便是器修与武修。器修种类繁杂,修武器,修暗器,修法宝,修巫蛊,五花八门,但武修只修一种,就是无止境地淬炼自己的身体,达到百毒不侵,金刚不坏,膂力绝众,甚至能去腐生肌,重塑肉身。

    至于修符、修丹,那都是修士必备的辅助之能,通常只有医者、匠人才会专修。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门派将武修修到了极致,那就是纯阳教,也只有纯阳教的高阶修士,才可能令断肢重生。

    范无慑拼命回忆着曾经见过的纯阳教修士,有谁可能会是眼前这邪祟,却怎么也想不出任何一个符合的。

    解彼安将无穷碧横在身前,把范无慑挡在身后,警惕地瞪着那邪祟,那邪祟刚才中了魂兵器一击,有所忌惮,并没有马上攻击。

    解彼安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他也不知道这邪祟还能不能找回一点神智,但或许可以拖延些时间。

    邪祟喉咙里发出古怪地咕噜声,五指抓擦着地面,但踌躇过后,还是无法抗拒被活人的气息诱惑的本能,再次扑了过来。

    无穷碧在昏暗的山洞中闪现几簇翠影,庞大的灵压自解彼安体内爆发,他朝着邪祟迎面痛击。邪祟不敢迎这锋芒,飞身闪过,从侧方扑了回来。

    一人一鬼借着铁索布下的阵列激烈缠斗,解彼安知道对方是纯阳教修士后,竭力避免被近身,但那邪祟速度极快,力量又惊人地大,竟将那松动的铁链生生从墙上拔了出来,凶狠地朝着解彼安抽击,所触之处,就是硬岩也被砸得碎石纷飞。

    范无慑运气调息,令玉练丹尽快发挥作用,等压下那阵晕眩虚弱,才再次加入了战局。

    他们默契地摆出了八卦阵法,借着原有的铁索列阵,自己成为变化无常的阵眼,将邪祟困在他们的攻势范围内。

    一黑一白,太极顿生。

    解彼安担忧地看了范无慑一眼:“无慑,别让他近身!”

    尸毒已经麻痹了范无慑的半边上身,他知道剧烈活动只会加剧尸毒的蔓延,必须速战速决,遂调动灵力注入佩剑。

    解彼安看出范无慑想用上次对付宋春归的剑招,但这邪祟恐怕比宋春归还耐,若一击不成,就连跑的能力都没有了。他一咬牙,决定赌上一把,无穷碧在手中高速旋转,虚空中浮现数个青色咒印,咒印幻化出一堵堵结界墙,一道一道地挡住邪祟的去路。

    范无慑低喝一声,祭出宗玄剑法第七重天,杀气腾腾地剑弧冲向邪祟,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那邪祟被咒印阻拦,避无可避,一击被剑气掀飞了出去,腰腹显出一个大大的豁口,几乎要被拦腰斩断!

    解彼安乘胜追击,无穷碧从天而降,击向邪祟的天灵盖。

    只要将他的魂魄出来……

    电光火石之际,邪祟双手接住了山一般压下来的镇魂仗。

    解彼安听到那邪祟双臂骨骼碎裂的声音,但感到毛骨悚然的却是他。这邪祟竟接住了他用魂兵器的全力一击!

    邪祟戾叫一声,将无穷碧和解彼安一起甩了出去。

    解彼安如被掷向湖心的一颗石子,狠狠砸到了石壁上,溅起石崩土飞的“涟漪”。而后他掉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仿佛散了架。

    “师兄!”范无慑一击几乎把灵力耗空,见仍不能压制这邪物,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哪怕要被解彼安怀疑,他也不会让俩人折损在这鬼东西手里,“我将他引向中宫,你用无穷碧锁坎宫,重新封印他!”

    解彼安咳着血:“你、你知道怎么封印他?”

    “我记得咒语。”范无慑掏出火符射向邪祟,自己往中宫阵眼跑去。

    解彼安从地上爬起来,转念一想:“不行,你也在阵眼!”缚魂阵虽是用来镇压魂魄的,但用在活人身上,也一样残酷,若范无慑躲不开……

    “没有别的办法了,快!”邪祟都厌火,这一下果然将其激怒,被范无慑吸引了过去。

    解彼安用无穷碧代替那根被拔掉的铁索,插入了坎宫,灵力疯狂地倾注,而范无慑也正好将邪祟引到了中宫。

    范无慑一边诵念法咒,一边逃出阵眼,尘封的法阵被唤醒,再次泛起幽蓝的光。

    邪祟惨嚎一声,原本强悍无比的身体在阵眼中逐渐佝偻成一团,颤抖如暴雨中的草木。

    范无慑体内灵力几近透支,但他必须撑到法阵列成。

    那邪祟匍匐于地,突然艰难地抬起了头,被乱发遮挡的惨白的脸,面冲着解彼安,发出极度痛苦地、嘶哑地声音:“珩儿……救……我……”

    范无慑如雷贯体,眼前白光一闪,刹那之间,他认出了缚魔阵中的人,不,鬼。

    宗、明、赫!

    心神震荡之下,法阵功亏一篑,范无慑灵力枯竭,彻底昏死了过去。

    邪祟重获自由,疯狂地扑向了解彼安。

    解彼安蓄起灵力,算拼死一搏。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快如闪电,狠狠穿透了邪祟的身体,将他一举钉在了石壁上。

    紫红身影随即飞掠而至,十几道镇魂符同时向邪祟,被附着的瞬间,邪祟挣扎、嘶吼不止,却无法动弹分毫。

    解彼安差点喜极而泣,受了委屈一样哽咽道:“师尊!”

    钟馗跑到解彼安身边,渡灵力为他疗伤,并急问道:“伤着哪儿了?”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无慑,他中了尸毒。”

    钟馗放下解彼安,过去查看了一下范无慑的伤势,他皱眉道:“好厉害的尸毒,必须尽快带他回云嵿。”

    范无慑昏迷不醒,面色已然青黑。

    解彼安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邪祟,“那、那东西怎么办,被你的青锋剑刺中,魂魄都不散。”

    那青锋剑被北阴大帝亲自附了神念,既是宝剑,又是魂兵器,只要被此剑刺中,就没有不服帖的鬼魂,除非……

    除非这邪祟生前是宗师级的修士!

    蜀山点苍峰的山洞里,被天罡正极缚魔阵镇压着一个纯阳教的宗师级修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馗略一思忖,咬破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血符,在范无慑身上,护住他的心脉,然后飞掠而起,身轻如蝶地蹲在自己的剑上,一手扣住那邪祟的天灵盖,声色俱厉地吼道:“给我出来!”

    邪祟依旧狂吼着、挣扎着。

    山洞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李不语带着一帮人涌了进来。

    “这是……”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蜀山怎么会有邪祟?!”

    “你们看,地地上的阵。”

    “这阵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非是、是天罡正极缚魔阵!”

    抽气声接连响起。

    《黄帝阴符天机经》是民禁之书,虽然几乎人人都因猎奇而看过,但谁都不会轻易出来,唯恐和魔修沾上关系。在无量派这正道第一仙门的地盘上,出现了这等诡术,岂不令人色变。

    李不语的眼神阴冷地吓人,这一幕简直是在他仙盟盟主脸上的一耳光。

    无量派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全都想不通蜀山怎么会出现这种阵法,还放出来一个十分凶煞的邪祟?!

    李不语怒道:“这腌臜邪物竟玷污我蜀山圣地,正南,你让开。”

    钟馗就快要将那邪祟的人魂剥出来了,回头一看,急道:“不要!”

    山洞中金光大显,一个雷电四溢的卷轴一边铺展,一边猛然袭向钟馗和邪祟。

    钟馗激怒,却不得不拔出青锋剑,飞身闪避。

    几道闪雷在邪祟身上,电花噼啪巨响,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整个山洞瞬间明如白昼。钟馗和解彼安同时听到了那邪祟三魂七魄的惨叫。

    倏地,金光一敛,卷轴一收,乖乖飞回了李不语手中。

    而那邪祟从墙上滑落下来,没了骨头般瘫软在地。

    解彼安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亲眼见到李不语的法宝——雷祖宝诰。

    传那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写的一份骈文,此神乃地祇飞升,尽管远不及上古神仙,也非如今的修士可比,所以哪怕是一份宝诰,也有强大的法力,据这法宝可以召唤天雷。

    越是强大的法宝,对修士的灵力损耗就越大,法宝不轻易示人,是修士间不成文的规矩,毕竟谁也不会随便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可李不语竟用这雷祖宝诰,将一个邪祟得魂飞魄散?!

    钟馗叫道:“盟主这是何意!”

    李不语面覆寒霜:“这邪祟脏了我蜀山,又重伤无常二仙,岂能轻易放过。”

    “哪怕是恶人,也可去冥府服刑,偿清罪孽就能投胎转世,你怎可让他魂飞魄散!”

    李不语冷哼道:“万一这邪物罪恶滔天,只能投生下三道呢。”

    “那他更该去地狱赎罪。”

    “正南,我非你冥府之人,而这里是人间,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李不语冷冷地看着钟馗。

    钟馗怒目而视,却已无可奈何。

    在场众人,一声都不敢吭。

    钟馗冷道:“难道李盟主就不好奇这邪祟是何人,为何被天罡正极缚魔阵压在点苍峰吗?你的他魂飞魄散,还如何查。”

    “一时气急,这我倒是疏忽了。”李不语道,“春归,去看看尸体。”

    “烂成这样了,能看出什么。”钟馗铁青着脸,指了几个人,“你,还有你,把我徒弟抬回云嵿。”

    解彼安不明所以地看着钟馗,钟馗也回给他一个凝重的神色。

    李不语脾性稳如泰山,是跟魔尊宗子枭交过手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邪祟而怒发冲冠,这一番举动,看来实在像是——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