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俩人先返回了兰溪镇,宋春归一派与李至清一派正在对峙,但李至清十分狡猾,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多半是躲在云嵿。如此一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的,他也可以找个牵强的借口,统统推到红鬼王头上,而绝大多数人并不敢质疑他,因为他将要成为无量派掌门。
他怕的是解彼安二人。
解彼安和范无慑一回来,李家的人就退了,他们将宋春归带出去了城,暂时安顿在一户农家院。
要去云嵿杀了李至清很简单,但宋春归这个样子,若李至清死了,无量派必乱,这里住着上万名修士,必须先稳住局势,否则遭殃的就是周围的百姓。
解彼安算最后再收拾李至清。
“宋真人的伤势如何?”解彼安站在床边,看看脸白如纸的宋春归,又看看面色凝重的纯阳教长老,担忧地问道。
宋春归的伤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治疗,但他毕竟被挖了丹,连内脏也被江取怜的鬼爪带出了一些,能保住命已是不易。
“性命无碍,只是……”长老收回把脉的手,摇头叹气。
对于一个修士,尤其是天资高绝、年纪轻轻已达宗师级修为的修士而言,失去了金丹,就是要命啊。
倘若宋春归醒来,要如何面对自己一生心血化为乌有的残酷事实?
解彼安叹道:“宋真人在此处也不安全,李至清肯定要斩草除根,不如,将他暂时送去衔月阁,他和兰公子交好,他们可以一起养伤,衔月阁定会尽心保护他、照顾他。”
一名无量派弟子走了过来,朝解彼安拱了拱手,含泪道:“多谢白仙君襄助,就算宋师兄失去了修为,我等也愿意永远追随他,我们定会将他平安送到衔月阁。”
一名无量派长老问道:“不知白仙君接下来有何算?许之南得到了人丹,定能脱胎换骨,他又与红鬼王沆瀣一气,岂不是人间鬼界都要遭殃。”
解彼安看向范无慑:“他去了哪里?”
“西北,很可能是要出关。”
“赤帝城?他想统领苍羽门?”
“他现在有了年轻健康的身体,有苍羽门的镇派法宝,还有花想容这个掌门继承人,当然不会放过这股力量,就算苍羽门内有几个人反对,也会被他灭口的。”
解彼安深深蹙起眉。
“不止如此。”范无慑眸中凝着寒冰,“他手里还有纯阳教的至宝,他本就是纯阳教掌门。”
解彼安一惊,旁边几名纯阳教的长老和弟子也慌了:“你……”他们始终是害怕范无慑,“你”完之后,又不敢直接与范无慑对话了。
“我们得赶去纯阳教,否则照闻等人就危险了!”解彼安完之后,又垂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低声道,“不行,九幽的危机,远大于人间。”
“没错,江取怜已经得到了生死簿和金箧玉策,他会返回冥府,逼崔府君助他掌握六道轮回的秘密,一旦他得逞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解彼安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一定要阻止他。”他明白,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战。他看向众人:“诸位,如今的处境,相信大家都已明了,倘若我们失败了,人鬼两界必将堕入万劫不复,我们要去败江取怜,望你们能聚集起修仙界最后的力量,阻止许之南独霸人间。”
众人面面相觑,以修仙界现在的惨淡光景,要如何对抗涅槃重生的许之南。
解彼安心中失望不已,可他也能明白这些人的畏缩,放眼修仙界,还有谁能力挽狂澜,主持大局?
“许之南若做了仙盟盟主,修仙界就要变成互食人丹的修罗场。”范无慑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威胁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尊上得有理,只是就凭我们……”
“若是宋师兄没有、没有变成这样,他定会带领我们对抗妖邪,可如今……”一群无量派修士都是悲怮不已。
“白……仙君……”
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惊讶地转头,见宋春归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宋师兄!”
“师兄,师兄醒了!”
众人手足无措,神色紧张,像是急于隐藏什么,生怕宋春归发现自己丢了重要的东西一般,尽管看来滑稽,却又实在令人揪心。
但宋春归却出奇地平静,他看着解彼安,无力地眨了眨眼睛。
解彼安连忙走到窗边:“真人,你现在……”他该什么?问“你还好吗”,分明是一句废话。
宋春归的嘴唇呈青白色,两眼涣散,却又十分努力地聚起光,他气若游丝地:“你……放心……我、身兼重任……莫、莫不敢忘。”
解彼安怔怔地望着宋春归,一时为之震撼。眼前之人失去了修仙者最重要的金丹,但道心却早已经长进了血肉骨髓,修道修心,谁又能他失去了“修为”?
解彼安轻轻握住宋春归的手,郑重地:“真人,人间就托付给你了。”他起身朝宋春归作揖,而后转身离去。
范无慑追着解彼安出了门,见他肩膀用力起伏着,便在一旁默默陪伴。
半晌,解彼安转过脸来,目光坚毅而清明:“无慑,把山河社稷图还给我。”
范无慑静静凝望着他。
“它是我宗氏传家之宝,我可以驭使它。”
“大哥,我不给你,不是贪图这件法宝,而是怕你为它耗光灵力,反置自己于险境。上古神宝对灵力的需求不是我们肉体凡胎可以承受的,我也是靠天机符注入的阴气才能维持那样高的消耗。”
“我知道后果,我试过,但我需要它。”解彼安直视范无慑的眼睛,“我需要可以对抗他们的力量。”他加重了语气,“给我。”
范无慑轻轻一叹,他走近几步,将山河社稷图放进了解彼安手中,但没有松手:“答应我一件事。”
“……你。”
范无慑调笑道:“这回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别这个表情。”
解彼安羞恼道:“都什么时候了,正事。”
“大哥,答应我,不要再扔下我一个人。”
解彼安怔了怔,接着鼻头便是一酸。
“答应我。”
“我答应你。”
范无慑松开了手,解彼安低头看着手中古朴的卷轴,那不起眼的外形,丝毫不像是能够移山倒海的神物。
“大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谁?我们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必须尽快回酆都。”
“这个人你一定要见,我本不想现在告诉你,但是……”范无慑扫了一眼社稷图,“虽然你答应了我,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你有更多的不去以死相博的理由。”
解彼安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在什么。”
“跟我走吧,很重要。”
范无慑御剑升空,解彼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天黑前,俩人来到了一个村庄,这里远离城镇,安静质朴,村子里仅有几户人家。
解彼安更加疑惑了:“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地方横看竖看,不像有什么重要人物。
范无慑径直走向村尾的一户人家,解彼安只好跟上。
眼前是一户普普通通的农舍,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烟,阵阵饭香飘入鼻息,院子里,几个孩童正在玩闹,一个耄耋老人坐在躺椅里看着他们。
那老人大约视力不好,没有发现他们,但孩童们都看到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神仙一般尊贵漂亮、衣着不凡的两个人,都吓得呆住了。
老人察觉到了不对,喊了几声。
解彼安的目光扫过那几名孩童,心中莫名有些异样。
一个农妇很快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滴油的锅铲:“怎么了这是,这……”她瞪大眼睛看着俩人,一时不知所措。这俩人一看就是仙人,他们这样的穷乡僻野,一辈子也见不着几个修道之人,何况还是这般天人之姿。
“无慑,你到底带我来看谁。”解彼安的声音微微发颤,他预感到了什么。
范无慑指着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男孩儿,问那农妇:“这孩子叫什么。”
农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慌忙道:“回、回仙君,这孩子随天师之名,名叫正南。”
解彼安的心口一痛。
钟馗去世之后,百姓们大怮,自觉为他守孝七日,之后几年出生的男孩儿,许多都取名叫正南。
解彼安看着那有着明亮的大眼睛和红扑扑的脸蛋的男童。正南,这个孩子也叫正南。他看向范无慑,用眼神发出质询,眼前却微微模糊了。
范无慑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他。”
解彼安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知道你一定想找他,只是不敢问崔府君罢了。”
“……”
“二位仙君,不知驾临寒舍,有什么……”农妇紧张地搓着围裙。
范无慑指了指正南:“这孩子有仙骨,我要收他为徒。”
“无慑!”解彼安怒道,“你不要这样草率。”
“怎么,大哥不想吗。”
“我……”
那农妇却两眼放光,像是天上掉了座金山,她激动地跪了下来:“这、这是真的吗?仙君,这,咱们家从来就没有出过仙人,我这幺儿,当真有仙骨?”对于普通百姓来,哪怕能够入仙门为弟子,也足够光宗耀祖,要是有所成,结了丹,那便是一家子都跟着“飞升”了。
“当真。”
农妇连忙磕了个头,又把正南拽过来:“快,给仙君磕头。”
正南懵懂地被母亲拽着跪到了地上。
解彼安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正南抱了起来:“不可。”
正南一点都不怕生,用脏乎乎的手揪住了解彼安的头发,一咧嘴,笑了起来。
解彼安眼眶一热,心中轻唤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