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夜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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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兄弟吃好饭等了好久等不到人回来,于是把俩人的份留出来。

    陆江先掀开门帘走进来,肩头一层雪碴,抬手抹了把头发,雪花扑簌簌的掉下来。

    他眉眼被湿,看起来比平时黑沉许多,都是几年相处的兄弟,任谁一看都知道陆江不高兴。

    孔晓和徐朝晖守在电视前面看电视剧,蒋立博凑上来问:“咋了?”

    门框微动,楚桐推门进来,怏怏不乐的模样,徐朝晖不经意的扫到楚桐,眼睛一瞪光着脚就跑到楚桐跟前:“姑娘这脸怎么了?”

    蒋立博冲陆江挤挤眼神,陆江什么都没,越过他去了厨房。

    孔晓看见楚桐脸上的伤口,幸灾乐祸:“瞅瞅你那样,让人给了吧?”

    楚桐捡起沙发上的靠枕就丢过去。

    “她比我更惨!”

    丫头气呼呼的模样,却也不像受了委屈。

    徐朝晖心疼的看看楚桐的脸,:“好好的脸给抓成这样,谁呀,告诉徐叔我给你出气!”

    陆江端着饭菜上来,楚桐自觉地坐到饭桌前,手刚抬起来就被陆江拿着筷子拍一下手背:“去洗手。”

    完低头吃饭,楚桐看着陆江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就莫名的窝火,把筷子一扔:“不吃了!”扭头就跑了出去。

    徐朝晖拦也拦不住,看着西屋亮了灯才放下心来。

    徐朝晖惊讶看向陆江,陆江头也不抬,专心吃饭。

    气氛有点僵,就连置身事外的孙志新都觉出了不对劲儿,等陆江吃完饭问:“你们怎么了?”

    陆江瞥他一眼:“什么你们我们。”

    孙志新一哽,蒋立博插话:“你这是吃了炮药了?”

    陆江没话,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换台,最后不动了,眼睛盯着一处出神。

    孔晓忍不住了:“三哥,你看什么唱戏的啊,听得我脑仁疼。”

    蒋立博拍拍孔晓,语重心长:“你不懂,你三哥这是思考人生呢。”

    陆江的确在思考人生,思考着初三那天就不该去出去买菜,就算碰上这丫头也不该一时心软给带回来,带回来一个麻烦成天的给自己添乱,不仅饭点上要惦记着,平时也得看着,反正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放不下心来。

    陆江有点烦了,他是从来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费劲。

    甚至萌生了把人送警察局的心思,但也只是一个念头,却是没细想。

    楚桐到底是有骨气的没出来吃饭,任凭徐朝晖怎么劝就是不出来。

    陆江轻哼一声:“不吃就饿着。”

    蒋立博又凑上来,一脸欠揍的笑:“三哥,你这怎么越看越像奶了个孩子呢?”

    陆江抬脚踹他,烦躁的骂:“滚一边去。”

    晚上十一点,聊天的人都散了,各回各屋去睡觉了,陆江洗漱好去锁门,“咔哒”一声落下锁的时候,手却没离开,想了想又把门销拨到一边。

    眉头紧皱的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把门重新插好。

    语气恶狠狠的:“饿着吧!”

    另一边的楚桐抱着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心里有点后悔,就算吃了饭再摔筷子也行啊,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这会又饿又冷,望着高高的屋顶,那委屈开始一点一点冒出来,跟摇开的汽水似的,咕嘟嘟的往上涌泡泡。

    明明自己没做错,但是陆江那态度就跟领熊孩子似的,二话不抗肩上就把她弄走了,丢脸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事就这么了了?

    谁对谁错还清楚,那女的还给她脸上挠了一道红印,也不知道是该个破伤风还是狂犬疫苗。

    楚桐翻了个身,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合手压在脸下准备睡觉,可就当闭上眼睛,那种一直熟悉的异物感却消失了。

    楚桐惊悸的睁开眼,开灯往自己左手腕上一看。

    光溜溜,白生生的一截白手腕,什么都没有。

    将近凌,门外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陆江警惕的睁开眼,只是一瞬又放松下来,那脚步声不轻还有点慌乱,陆江听了一会儿,闭上眼,等她吃完走人。

    没成想,那丫头捯饬了半天最后伏在他屋门口,声音弱弱的:“喂,你睡了没有?”

    陆江没吭声。

    楚桐沉默了一会儿提高了声音:“喂—陆江?”

    陆江叹口气,正算起身的功夫那边已经开始哐叽哐叽敲门了。

    陆江一开门,楚桐的手了个空。

    他垂着眼,脸上有点不耐烦,等楚桐开口。

    楚桐仰着头可怜巴巴:“你能不能陪我出去找个东西啊?”

    “什么东西?”

    “手链。”

    陆江眉头一皱:“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楚桐嘴唇紧抿,眼神凶狠剜他一眼,扭头就跑了出去。

    陆江的脸绷得死紧,终究是不放心的追了出去。

    一片漆黑,零星路灯把雪花照亮,夜幕几点星辰,天边阴沉月亮晦暗的没有光晕。

    楚桐顺着红砖墙跑了半晌,把陆江粗声粗气的怒喊丢到身后,慢慢的沉入这死寂的深夜里,没有半点声响。

    楚桐眼前摸黑,放慢了步子,阴风呼呼的吹,穿透身上的棉衣渗进皮肤里,从心到身体都是冷的。

    陆江没两分钟就找到了蹲在路灯下无声呜咽的楚桐。

    她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埋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细声细气的哭,委屈的不像之前嚣张肆意的丫头。

    心中那种烦躁突然没由来的就被这眼泪扑灭了。

    陆江站在她跟前,鼻腔里喝出如烟白气,微眯着眼看着远处舔舔嘴唇。

    在这丫头面前,头一次竟生出些不知所措来。

    灯光照亮白雪还有他们身边的一棵矮梅花树,满树红晕如同半边赤霞,是这冰天雪地夜色里唯一的颜色,红底是花,白顶是雪,浓丽清艳格外的惊心。

    夜风呼啸而过,吹落一树乱红,花瓣雨点一样扑簌到人脸上,身上。

    楚桐似乎是哭够了,慢慢抬起头,一双带泪花的黑眸就这样撞进陆江的视线里。

    她嘴唇冻得发紫,微张着喘气儿,眼睛和鼻头哭的红红的,呼出的白气模糊视线,他在她眼里看出几分真切的委屈来。

    陆江也蹲下身,低着头对上她的视线:“哭够了?”

    他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轻柔。

    楚桐吸吸鼻子,赌气的不话把脸别到一边。

    陆江很不要脸的跟过去,非要对上她的眼睛:“没哭够就接着哭,哭够了咱们就去找。”

    她不话又把头偏到另一边,他就偏偏要追寻她的视线,就像大人逗孩玩的躲猫猫。

    楚桐一边躲着一边心里骂他幼稚,但不知为何原本那点闷气就渐渐散了,最后竟是没忍住“噗嗤”的低笑了出来,漏了馅儿。

    那人听到声音,也轻笑一声,低沉又放松。

    陆江看着跟前的丫头慢慢抬起头,下巴和嘴都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睫毛上的泪珠抖一抖,落在眼角上。

    陆江屈指把那滴泪擦去,靠的极尽,楚桐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共振——

    “恩?”

    他笑了笑:“不哭了。”

    好像是哄人,又好像是调侃,不清拿不准的调调儿,让人不知所措。

    半晌,她慌忙别过视线。

    “...嘁。”

    **

    漫天细雪,纷扬不休。

    楚桐趴在陆江后背上,脸贴在他的后颈,睫毛上的冰晶被呼吸融化又化成水珠,滴在脸颊上。

    手链到底是没找到,两个人从一点找到三点,最后陆江看丫头冻得哆哆嗦嗦腿都站不直了,强硬的把人背了回来。

    积雪把树枝压断,“啪嗒”落在雪地上,一声闷响。

    楚桐双臂勾着陆江结实的脖颈,感知到他大脚踩在厚实雪地上的触感,稳稳当当。

    “还能找回来吗?”她问。

    “能。”

    “为什么?”

    “我给你找。”

    楚桐偏头去看他,漆黑中只能看到他短短发茬,在隐约灯光下泛着凌厉的光。

    “那要是找不回来呢?”

    陆江想了想耐着性子:“找不到我就另买一个给你。”完又补上一句:“一模一样的。”

    “嘁”楚桐不情不愿的:“我才不要你买的,那是我妈妈送我的。”

    陆江脚步一顿。

    楚桐眼神木木的趴在他的后背,声音轻轻的:“我妈妈就留了这一件给我,现在也没了。”

    她语气里有浓重的失落,但没有多少伤心,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找不回的事实。

    她倒是心大。

    陆江垂着眼走路,看雪地上一个个脚印。

    冷不防的耳朵就被楚桐双手揪了起来,陆江皱眉呵斥:“别闹。”

    麦色的皮肤几乎融进夜色,因为怒气而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白的部分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耳朵又被她拉的往外伸,整个人就像愤怒的公牛,滑稽又难看,把楚桐逗的“噗嗤”笑出来。

    楚桐用了狠力,十几秒之后才松了手,趴在他肩头慢慢闭上眼睛,嘟囔:“全都怪你,是非不分就把我拉走!”

    陆江耳朵被她拽的生疼,没好气道:“什么是非不分,你在哪儿撒泼骂街让人看笑话就能分出是非来?”

    楚桐怒了,一锤砸在他肩膀上:“你才撒泼你才骂街!”砸上去才知道这人一副铁的肌肉,白白砸的自己手疼。

    陆江不耐烦的应付:“行了,事都过去了。”

    “嘁—”

    “...别再让我听见这个声音。”

    “干嘛?”

    “我膈应这个。”

    “嘁—”

    “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哼。”

    “......”

    夜色寂静,遥远狗吠和着风声徐徐,交奏成和谐的乐章,背上的人兴许是太累了,蹭了蹭脸,昏沉睡去再没了动静。

    陆江轻声叫了一声,许久听不到声音。

    一路沉默着慢慢走回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却是莫名的笑了。

    喝出的白气如烟波随风,散入这冷冷的夜空。

    作者有话要:  就问一句,这算不算甜?